作者:芸花
他斜眼看我:“小孩子?你长的面嫩还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你敢说你没动过这念头,就没去抱过他?没动过什么非分之想?没有跟他更进一步的这种想法?”
我忽然想到九月捣蛋,我摔倒在他怀里,鼓起勇气吻在他脸颊上的那一夜,脸瞬间一红,说不出话了。
他了然,又愤愤不平:“皮相!世人都看皮相!孔明唯一比我强的也就是比我好看那么一丢丢罢了!”
我反驳他:“可不止是一丢丢!”
他瞪着我,我反瞪着他,不甘示弱。
“行行行,他好看,我承认孔明好看行了吧!”庞统一挥手,“懒得跟你个小丫头计较这个!只一条,你回去照我说的做,日后得手了千万别卖了我就成,孔明小心眼,知道是我撺掇你的,我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才不照你说的做!歪门邪道!”我呸了一声,很是不齿。
庞统笑笑:“你不快刀斩乱麻,等孔明那货自己想通透要等到什么时候?一个心中有着天下的人,会有这么多的时间来考虑自己的儿女情长?我只怕你空等孔明一生,到老来落的双双后悔的下场。”
“我家夫人说我不通透,你却说孔明不通透,真不知道你们谁才是对的。”
“这个世道的人,或许根本就没人是通透的。”
第30章 第 30 章
我奉命给刘备送信,总不好第二日就走,起码要歇息两天,然而,第二天情势瞬间就变了!
探子消息传来,张松叛主消息泄露,刘璋震怒,派兵准备将他们赶出葭萌关。
庞统对刘备进言:“主公已不可不决了!此事乍看,是刘璋让主公退出川蜀,实则不然。退出川蜀想再入川有多难我就不提了,主公可别忘了张鲁,引狼拒虎可不是什么新鲜的招了,张鲁本就夹在曹操和刘璋之间,他是最有可能降曹的!若是曹操也令他与刘璋兵合一处,先将主公扼杀于蜀道之上,那千秋功业可就毁于一旦!”
刘备并没有什么大注意,便问庞统:“军师有何良策?”
庞统伸手一切:“快刀斩乱麻!我们必须兵贵神速直取雒城!然后给孔明传信,告诉孔明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们要强行攻取益州,孔明会知道该怎么做。”
刘备还在犹豫:“可是……”
“没有可是!”庞统直言道,“主公,你必须放下一切仁义之念,全力攻下川蜀,取了川蜀我们才能生存下去。在存亡面前,没有一切仁义可言。换做孔明或许会慢慢说服你,你当真不愿他也不能勉强你,但是主公,大势所趋,便是现在孔明在此,亦会赞同我此刻的主张!”
刘备拿不定主意,也昏头了,望了望我。
我见他看了过来,连忙道:“主公!我可不是我家先生!你可千万别问我!”
刘备一拍脑袋,叹道:“糊涂了!”他来回踱了几步,道,“武力攻益州,我一世的仁义之名就会毁于一旦。”
庞统哈哈一笑:“你不这么做,你和关、张三位将军多年的努力,孔明这些年默默的付出也将全部毁于一旦!主公,我话直,你别见怪。你一旦败亡,大汉就再没有复兴之望,天子也没有了指望不说,关、张、赵这些追随你的武将,将无地容身,就连孔明……主公,你不是一向都很珍视孔明的么?你如果败了,孔明将万劫不复!”
刘备悚然一惊。
庞统率先跪下:“追随主公,我们绝不后悔,从此身家性命都在主公一念之间。无论是战是退,请主公早些示下,我也好早作准备!”
后来,我们朝着雒城的进军途中,我抽空拍马到庞统边上,问道:“主公若是败了,我家先生当真万劫不复?”
庞统身披铠甲,闻言嗤了一声,道:“生死存亡之际,我有空开这玩笑?”
我皱着眉:“我以为你是骗主公,好让他下定决心出兵的。”
庞统嘿嘿笑了:“当然,也是有这原因在的。”见我要揍他,忙道,“不过我说的丝毫没错,你动动你脑子,主公若没了,孔明能怎么办,回南阳去种地?曹操会让他回去种地?肯定直接抓去许都千刀万剐了好么!就算曹操肯让他回去种地,孙权肯?你可别忘了周瑜是怎么死的!所以,孔明和主公已经是捆在一起分都分不开了,主公荣,他未必跟着一起荣,但是若主公损了,他必遭殃!哎,你别想着你家先生了,你且放放你的眼睛看看我,难道我不也是如此么?我和孔明有什么区别!”
我默默的吐了一句槽:“自然是有区别的……先生比你好看!”
庞统被我气的直磨牙。
川蜀多山地,为了防止刘璋派大军正面阻拦,我们专挑小道行军,有张松的地图在,在崇山峻岭之间找到能行军的小道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庞统还跟我絮絮叨叨的说:“向月,等到了雒城,你就回去找孔明,你告诉孔明,我们要武力强行攻击益州了,你让他早做准备。”
其实我也早就想回去了,他这么说,我就点头应了:“好。只是你要我家先生准备什么?我好转告他。”
庞统很鄙视我:“你以为孔明那脑子是你这个同款?你这么跟孔明说,孔明自然能够明白,还用我指点他怎么做?他若是不明白这个,还能算是卧龙么?”
我方才气了他,他便一定要气回来,这人当真小肚鸡肠!
正说话间,队伍已经行使到白马山下,庞统与刘备取来地图细细观看,见白马山左边的一条小道可以直接进入雒城城下。只是这条小道蜿蜒崎岖,入了之后就见首不能见尾,刘备略一迟疑,道:“士元,这小道太过崎岖,我们还是走大道吧?”
庞统盯着地图看了许久,道:“主公,走大道至少要多耽误三天时间,兵贵神速,我们现在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耽搁。这样,我率军打前站,主公在后带领大军。”
刘备难得表示不赞同:“太行险了!”
“主公,此刻不是求稳的时候,我们不行险招在刘璋的信使到达雒城前攻下雒城的话,就连退路都没有!”庞统请命,“请主公准我在前领军,主公在后压阵,先取下雒城再说!”
刘备的人好是好,但是耳根子也是尤其的软,更是没有主见,可能也是因为之前败的多了,不自信,所以在得了孔明后,孔明说啥他都听,除了要他占领荆州,他认为不仁义打死不从之外,其余都言听计从。现在孔明不在,只有庞统,庞统和孔明虽然并称卧龙凤雏,但行事风格完全南辕北撤,孔明求稳,庞统求胜,此时卧龙不在,刘备不听庞统也得听了。
庞统终是说服了刘备,刘备亲自下马对着庞统一躬身到地,道:“拜托军师了!”
第31章 第 31 章
到这里为止,都是很正常的,甚至在行军的路上我还跟庞统互相开着玩笑,我还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到雒城,他则嘲讽我怎么就这么想赶紧回去孔明身边,玩笑都还没开完呢,前方探路的探子探消息回来,说,此地为落凤坡。
然后我的记忆就有点凌乱了,依稀记得好像是平地里突然刮过一阵狂风,而后山前山后涌出许多伏兵,再然后,就是枪林箭雨,朝谷中倾泻而出。
再后来,我就躺在了山脚底下的小溪旁,清醒过来以后,不停回想的最后一副画面则是我挥剑不停挡落射来的羽箭,只是千军万箭齐发,避无可避,我肩头和腿上都中了几箭,而后庞统突然跑了出来,眼前的画面在不住的晃,他身上身后插着无数的羽箭,他挡在我面前,他护着我把我往山涧里一推,和我说:“哥说护着你,就一定会护着你!”
我阖上眼睛,又晕了过去。
待再醒过来,月亮已经黯淡,天都快明了,我就这么在山涧边躺了一夜,很庆幸没有遇到什么野兽觅食。
我很艰难的坐起来,身上痛的要命,仔细看了看腿上中了两箭,肩头有一箭,好在都没有伤到要害。我的佩剑也不知失落了在了哪里,只得拔出护身的匕首,咬着牙将箭头从肉中一一挑了出来。
我不知道现在庞统怎么样了,刘备怎么样了,大军又怎么样了,此刻不是养伤的时候,我随随便便的包了一圈,挣扎着朝山上寻找。
当我终于挣扎着回到落凤坡的时候,落凤坡里遍地死尸,恍如人间地狱。
我挣扎着朝在善后的荆州士兵跑去,问:“现在什么情况?军师如何了?”
因我伤的骇人,穿的又是自己人的衣服,便有一人上来扶住我,道:“小兄弟是跟着军师大人一起的么?小兄弟,医官就在后面,先包扎一下伤口吧!”
我只问他:“军师如何了?”
那人摇头:“军师战死!尸首已经无法分辨,主公好不容易拼凑起来,已经带走了。”
我眼前黑了黑,又问:“主公何在?”
那人道:“主公一怒之下,全力发兵雒城,留下我们一个小队给死难的弟兄们收尸。小兄弟,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了,快去包扎一下吧!”
我站立不稳,几乎就要倒下去了。
咱们荆州的士兵人人都是好样子,见状连忙安慰我:“小兄弟,你别伤心,主公定能给你报仇,给所有弟兄报仇的!我听说主公已经派人传信给诸葛军师了,诸葛军师从来没有败过!我们一定能够报仇!”
我有点恍惚,先生要来了么?
那士兵又摇摇头,叹息:“庞大人死的太惨了,身中了几十箭,主公一共拼起了两具尸首,对着尸首哭了很久,另一具,也是残破不全了。我有个兄弟在主公身边,说主公哭着从那尸首上拿起一柄红色的断剑,听说还是个女子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我猛然抬头。
那人不觉,继续整理地上的遗体,叹气道:“我兄弟说,主公对着两具尸首哭了很久,好像一会是哭喊着士元,一会是哭好像什么什么月,我兄弟离的远,没敢听的太清。”
我很茫然,看了看自己的手,看见我在太阳底下确实是有影子的啊,现在鬼也能照出影子了?难道我也已经死了?
我突然起身一揪那小兵的衣服,问:“主公给谁传信了?”
那人吓了一跳,还是回答道:“诸葛军师大人!在荆州城的那个从来没有败过的诸葛军师大人!”
我再不顾及伤势,撒丫子就跑。
直接抢了一匹马,我在山道上打马跑的飞快,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清晰。
我不知道刘备是怎么这么有才华拼出了一具我的残尸,而我是真真切切的没有死,刘备发兵雒城的同时给孔明送信,这等大事,他不敢瞒着,他一定会告诉孔明我与庞统一同战死于落凤坡!
而我,庞统最后的最后救了我,我死里逃生!
我不敢想象孔明得知我战死是什么样的表情,是平静,还是愤怒,亦或是什么,我不敢去想,不敢去猜,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想听见的。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才醒来,我也不知道刘备的信使走了有多久,我只想立刻回到荆州,抢在信使前面回到他面前,告诉他,我还好好的活着。
等我千辛万苦终于回到荆州城时,活脱脱一个饿殍,马也没了,鞋也掉了,比乞丐都狼狈三分,进了城后还有富家太太看我可怜,给我丢几个铜钱,一开始我还不明所以,后来明白了……
我进城时天就已经快黑了,等我摸到荆州府衙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我一看,这就别白费力气走大门走了,解释还得解释好半天,现在谁还有那个解释的功夫,就一个翻身,翻墙进了府衙。
我身上虽带伤,还能仗着一口气勉强翻身上墙,一路飞檐走壁也没碰见九月他们出来拦我,整个府里的气氛沉闷极了,待到我终于寻到府衙最里处时,看到熟悉的那个小院子露出熟悉的那点微黄的光芒时,我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这一路——
我快马疾行,也不知道走了几日几夜,我一路上抢粮抢马抢药,抢不过就偷,偷蹭过镖局的车,抢过小孩子的钱;
我一度活成了我曾经最厌恶的样子,而我自己确实已经什么也不顾不上了,风雨兼程的只想赶回来,只为了想看见这点熟悉的烛火,和这里熟悉的那个人。
我擦去泪水,整理了一下仪容,怀着欣喜,刚想推开门,只听到里面有人说:“先生,千万节哀。”
是马谡的声音。
我愣了愣,前去推门的手就停了下来。
许久,里面传出已经久违了的熟悉的那个声音,说着:“我无事,幼常回去吧,明日大军就要出发了,你也早些回去安置,明日好随军出征。”
“先生,你当真无事?”
“我能有什么事?快回去吧。”
“好吧,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一闪身躲在屋后的暗影里,很快马谡就推门走了出来,他还伸手在脸上擦了擦,叹了口气,才离开了院子。
我一指点破孔明窗户纸,孔明依旧还是分别时的那副模样,穿着青色的那件长衣,只束了一个最简单什么花纹都没有的玉束,长发如墨就随意的披散在身后,宛如之前我在他身边时每一个最寻常的夜晚。
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桌上放着的一把断剑,断剑的剑柄处是一朵绯色的红莲。
看到这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一路上紧赶慢赶的,到底是身上带伤走的不快,让刘备的信使还是比我快了一步!
在我就要出声的时候,孔明看着桌上的残剑突然笑了,使我快要喊出来的声音在嗓子里戛然而止,他看着残剑喃喃自语:“也好……”
我死了他说“也好”?这一瞬间我很茫然无措。
他伸出手,将桌上满是血污和灰尘的残剑拿起,残血沾染在他的手掌上,他看了看手上的血,看了看剑,又说了一句:“没什么不好……”
安静了数个呼吸间,他口中突然喷出暗红色的血,血浸在蜡烛上,蜡烛的火苗顿时熄灭,我赶紧推门进去时,他已经倒在了桌子旁边。
顾不上自己现在还是“死”的,我立刻将他扶了起来,他手上紧紧握着断剑,断剑剑刃扎在他手心里,被他抱在怀中,他紧紧闭着眼睛,这一刻仿佛没有了呼吸。
我去掰他的手,他的手握的很紧,我掰了很久,眼泪都掉了下来,才将残剑从他手上掰了出来,而他的身上,手上都沾染了尘埃和血迹,狼狈不堪。
之前庞统曾经说过,孔明行事很爱惜己身,这话原是不错的,孔明当真是最爱洁净之人,从来不会又是血又是灰尘的染了满身。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骇人。
我一下就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