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我脸色青白交加,脑子里如走马一般掠过无数的事情。
曹丕要篡位了?
曹丕要篡位,司马懿为何告诉我天下已经安定了?
为何走了这几天的官道显得如此国泰民安?
不对啊,司马懿骗我?
司马懿确实有可能骗我,可是他为何要在这事上骗我?
迟钝了数天的神经飞速运作起来,我一阵眩晕,几乎晕倒,我撑在一旁的树上缓了缓,跟徐庶说:“元直哥哥,帮我。”
到底曾一同在隆中野过几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徐庶本就疑惑,便道:“你说。”
我向后略略一指:“那边有司马懿的人盯着我,你可能帮我脱身?”
徐庶眉心快拧成川了,忙道:“你如何又招惹上了司马懿?那人是好招惹的么!”
“这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了,元直哥哥能不能帮我脱身?”
徐庶十分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可知道自从曹公殁了后,丕公子继了魏王,丕公子手下第一得用的心腹便是司马懿!司马懿这个人,有智谋,又很阴毒,若不是他隐在丕公子身后事事帮丕公子周全,世子大位落于谁手还是问题呢,丕公子未必能当的上这个魏王!这么个人,你干嘛几次三番的招惹他?远远的撇清了不行么?豆豆,听元直哥哥一句劝,元直哥哥不会害你,司马懿那个级别的,只有孔明能与之匹敌,一较高下,你想从司马懿那占便宜,只怕是他拆了你的骨头你都还不知道!”
我苦笑一声:“这次当真领教到了。”
徐庶教训归教训,还是问道:“司马懿派了几个人盯着你?”
“那边有一个小姑娘,茶寮里是司马懿和他几个家丁,这些是明里的,暗里有没有人就不清楚了。”
徐庶皱着眉,问:“司马懿本人也来了?”
“嗯。”
徐庶不解,喃喃的道:“多大的事,为什么连司马懿本人都来了?”
我苦笑一声,轻道:“只怕是曹丕和司马懿想要活捉了先生。”
司马懿要送我去川蜀边界,可以说是怜惜我的遭遇,想亲手把我送回孔明身边,他不能让曹丕知道他内有通汉,此次行事必得隐秘,孔明顾忌我,投鼠忌器,也不会妄动,所以一旦会面,双方带的人马都不会太多,人是越少越好,这事是越秘密越好。
如果真按照这个套路出牌,除了我顶多会挨上一顿训斥之外,于大局上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如果不呢?
为什么曹丕刚上魏王,在要篡位的当口会同意心腹智囊回去探家这事本就值得琢磨,以曹丕的眼线能查不到当日是司马懿救我回去了?司马懿当真会为了救我冒着大好前途尽毁,司马家满门尽灭的下场不顾一切的救我?
都不是三岁小孩了,无利之事谁愿去做。
如果是此种情形,那必定是司马懿要趁会面之机擒住孔明,与孔明比起来,我这一条小命算得了什么,曹丕才会睁一眼闭一眼的容我活到现在。
不过,如果是我当真想的太多,误会了他……那便只能误会了……
“来不及说了,元直哥哥当不会坐视先生有危险吧?能否帮我脱身?”
“虽然这么多年了,但是我对你们的情谊什么时候变过!你也别乱,虽然你说司马懿要活捉孔明,但孔明岂是吃素的?会让他就这么抓走,那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卧龙诸葛孔明么?”
徐庶说的有理,我略略冷静了下,低头沉吟,而后道:“不管司马懿此次是不是要算计先生,不管先生能不能识破此计,我是决计要脱身了。我不能给他这么好的一个借口去算计先生,我不能把他置于这个危险之中,更不允许这事是因我产生。”
徐庶问我:“若能脱身,你要去哪?”
我想也不想,就说:“回南阳!”
“之前可对司马懿提过?”
“提是提过……”
徐庶打断我的话:“南阳在曹公势力范围之内,若司马懿当真打的是要赚孔明的这个算盘,不说南阳了,只要你还在北边,在曹公的国界之内,无论哪里,他都可以找到你,把你抓起来,那你跑不跑的,还有差别么?”
我叫他说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
徐庶冷冷一笑,跟我说:“我尚记得在隆中时,我们几个曾在一起读书,那时我总爱逗着你玩,后来有一回孔明看不下去了,他不是特意教了你一计?此计为——将计就计!”
真不亏是徐庶!十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之事还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当时他是被整的有多惨才能这么刻骨铭心。
徐庶看我的神色有所触动,才宽了几分心,道:“为你安全,我不能随你而行,今日与你谈话,司马懿也定会遣人跟着我,我不能为你送信给孔明,以免打草惊蛇。豆豆,你其实一直都很聪慧,只偶尔有些犯迷糊,而今你深处敌穴,且只有你一人,你切切不可糊涂,当好生保重自己,免得孔明抱憾终身。”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川蜀的事情,你都知道啦……”
徐庶这才面露揶揄,笑道:“好大一番动静,就算世人不知道,我们几个昔日密友怎么可能不知道。”
“……”
记起旧日时光,徐庶的脸色温和了几分,低声道:“豆豆不用勉强,若是你觉得此事难行,今日拼却我的性命,也当护你离开此地。”
第52章 第 52 章
这事情其实有点复杂。
若徐庶点我点的没错,那么曹丕和司马懿是指望用我来钓孔明,他们赌的就是孔明不会对我的境遇不管不顾。
我还记得之前孔明和黄月英曾有过争吵,孔明问黄月英是否责怪他不能带她去出使东吴,去看各地风光景色。
黄月英则对孔明表示,别逗了,顶着你夫人的名号,若别人真拿住了我,你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则难免有负于皇叔,有负于你们的大事;若是你狠的下这个心不救,我其实是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世人这一顶凉薄的帽子定然紧紧扣在你的头上,皇叔以仁义立世,你若被认定凉薄无情,你要怎么立身?皇叔又要如何立身?
此话我当时不懂,现在想想倒是有几分懂了。
我不过是孔明身边一个小丫头,孔明只这么略微记挂我,便能让曹丕司马懿使出此计想用我来赚孔明。若是孔明当真娶了我,只怕是刀已架在我脖子上了,还能容我这么悠闲的下马车散散步?
真的,别逗了。
话分两头。
司马懿想赚孔明,徐庶点点句句却在点我,反计司马懿。
平心而论,徐庶此计算条好计。
在徐庶心中,曹公还不算十恶不赦,但是公子丕要逼天子逊位自己好篡位自立,在徐庶心中定然十恶不赦,那么曹丕身后的心腹智囊司马懿首当其冲,就是首恶。
若是没有司马懿,也没有今日的魏王丕。
换了无论是曹彰还是曹植,都比这个满肚子阴鸷算计的曹丕要好的多,起码徐庶心里应该是这么觉得。
但是捉了个司马懿,就能阻止曹丕称帝了么?
或者说,诸葛亮和司马懿相争,谁能保证一定擒住谁?
那天我正思虑间,叶子已经寻来了,我只得对徐庶表示,就让他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回到南阳,隐居埋名一生,再不要去理会这世间的乌糟事了。
徐庶也觉得有点勉强我,想要动手,司马懿却已站在不远处,就这么不发一言的看着他。
司马懿起码不会杀我,徐庶的话,就难说了。
我坦然跟司马懿离开,司马懿还笑着问我:“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我故作老成的叹了气:“那是元直哥哥,我们老早就认识了,刚才见到故人一时开心多聊了几句。其实他当时在皇叔身边也很得重用,都是曹操用元直哥哥的母亲逼元直哥哥北上,他现在心灰意冷打算回南阳种地去。”
“人各有志,你勉强不得。”司马懿说这话时,略微回头冷冷的瞥了一眼徐庶,继续与我道,“他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天子与丕公子谁愿意听他的话?倒不如回去种地。”
“元直哥哥的才识也是有名的,你们既然诓骗了人家,为何又不听信他?”我怒又不解。
谁知司马懿听了我这话,放声大笑起来:“有名?有名如何?他是心计算计能比的上我,还是忠心可靠能比得上华歆?亦或,带兵打仗能胜过曹仁夏侯?他都做不到!实话告诉你,当年魏王曹操将他骗来洛阳是指望他能出奇策安邦定国赢刘备?笑话,他只是自己吃不了的饭也不想让别人吃罢了!留着徐庶,不为刘备出力就可以了。至于文武智囊,魏王曹操简直要多少有多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欲要反驳,又不知从何辩起。
“实话总是伤人,这建功立业的故事也没有话本里那么美好。”司马懿说,“我最近新得的坊间话本里还说诸葛亮是天神,被刘备诚意打动特意下凡,助刘备成就基业呢,这话能信?”
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坊间是这么传言的,美滋滋的道:“没错!他就是神!你待如何!”
司马懿呵呵一笑:“他若是神,那我便是地狱里的鬼,我甩不开他的光风霁月,他也甩不开我的如影附形。我和他之间,终究是不死不休。”
第53章 第 53 章
自打我在河边遇见徐庶之后,我明显感觉司马懿派叶子盯我盯的紧了些。
我对叶子说:“干嘛我洗澡你现在也跟着,我多不好意思。”
叶子不擅于笑,只牵了牵嘴角就当作笑了,答我:“家主说贵人的伤还没好全,让我多用心照顾。”
用心你奶奶个鬼!
人当真不能同情心泛滥,我前几天还在帮她一起愁着司马懿要把她送给曹丕呢,这几天她就帮着司马懿盯着我,盯的我浑身不自在。
我怒气冲冲的跑去找司马懿,拍桌子:“你能不能让她离我远一点!”
司马懿奇道:“你前几日不还和叶子好的和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么?我要把她送曹丕,她还没哭呢,你眼泪都快下来了。怎么?这就吵架了?这么快?”
我无力的摆摆手:“不是,你别让她成天跟着我了行么,我现在到哪里一回头都有个人!昨日半夜我下床找水喝,刚摸着水,一抬头她坐在桌儿前直直的看着我,我险些没给她当场吓死!公子,司马公子!你是盼着我伤早点好呢,还是盼着我早点给吓死你也少个累赘?来来,不用这么麻烦,脖子给你,直接掐死完事!”
司马懿将我的脖子撇的远了些,带着笑道:“你嫁了我,她保证不敢这么盯你,还对你恭恭敬敬。”
我一拍桌子:“好啊!来啊!今儿就办了吧!前面镇子停车等我下去扯两尺红布去!”
司马懿拍着桌子笑的前仰后伏,好半天才道:“得了,你若不怕坏了名声,让你家诸葛亮嫌弃你的话,就在我眼前待着吧,起码我不会半夜吓你。”
我趴在他的小几上,打着呵欠,道:“后半夜吓的我都没睡着,现在困的不行,让我补一觉。”
司马懿拾了大氅给我披上。
我趴在几上,偏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司马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司马懿将大氅给我盖严实了,答:“终不忍见你死无全尸。”
自那日谈话过后,一切安好。
白日我在他马车里喝茶看外面的风景,他就在一旁闲闲的翻几本闲书,或者看上几局残棋,也不急不忙,倒真有几分回家探亲的悠闲意思,只晚上或找驿站,若路过繁华一点城池,还会找个干净宽敞一点的客栈,反正他有钱,手头宽裕的很,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他盯我盯的倒也不十分的紧,我就算掌灯时要出去买个什么零碎他也从不阻拦,有时让叶子陪着,有时就让我一个人去。
他这番做派,我倒是真有些看不懂。
这日,他特意多叮嘱了我一句:“眼下已靠近边界,过了前面那小镇,大约再有半月左右,你就可和你家的先生团聚了,只是过了那镇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歇脚的地方了,你若有什么不足的,在镇上一次采买干净才是。”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
我想了想,嬉笑着问他:“你亲自把我送到这里来,是找他要了多少东西?说来听听,我也不知道他那点家底够不够赎我。”
“不能吧?皇叔看着也不像是会苦了自己的人,那他身为皇叔第一心腹智囊,会连一点身外物都拿不出来?”
“你是不知道他,他……他当真是天下第一奉公之人,皇叔给的赏赐,他都拿去要么赈济灾民,要么抚恤士兵,他自己一穷二白,什么都拿不住来,像他这样贴补银子干活的,怕是千古以来头一个了。”
司马懿连连点头:“连我都感动到了,真是不易啊。只是,我冒着天大的干系千里奔波一趟也不容易,管他要一百两黄金,他二话没说就允了,看来是娶了江家家主之后,财货颇丰,显然还没来得及败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