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哪个?”
“还能哪个?”法正又饮了满满一盅,道,“诸葛孔明家的那个啊!”
李严怔了怔,只道:“这……你醉了。”
“区区这几杯酒,我怎么会醉?怎样,你也是见过那一位的,你来说说,叶娘跟她,谁更好看?”
“这……我不知道……”
“说实话啊,当真是,清新脱俗,一见难忘!叶娘好是好,比起她,总归像缺了点什么一样。”法正感慨一下,“只是可惜了……那么个美人儿,喜欢谁不好,喜欢诸葛孔明那根木头!啀,我听说啊,诸葛孔明当真木头,这么个美人儿在他身边多年,他硬是能忍到现在,你说是说他君子好呢,还是说他傻好呢?”
“我不知道,你醉了,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陛下信他,铁了心非要封他当丞相,他们那是患难来的交情,我是比不过,上次诸葛亮夺了我太守之位给了杨洪,陛下事后也没说什么。诸葛亮明摆着与我过不去,他给谁不好非要给杨洪?杨洪向来看不惯我,以前刘璋在的时候,他就没少告我的状,诸葛亮把我的太守夺了给杨洪,不就是打我的脸吗?怎么?我陪陛下在汉中征战,陛下多看重了我几分,咱们大公无私的诸葛大人就看不下去了?吃醋了?这么急着下我的脸面!”
“孝直,你醉了,不要再说了!”
“我偏说!现在陛下用兵在即,你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定了我随军而行,你和马谡协理后方,这一次可当真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啊!更妙的是,这一次伐吴,诸葛亮被完完全全的排斥在外了,这表示什么?这表示陛下已经和诸葛亮离心了,他不再完完全全的信任诸葛亮了!只要这次我能为陛下立下功勋,我就会取代诸葛亮,成为陛下身边最重要的人!”法正说的酣畅淋漓,大笑道,“怎么了,正方,你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不会吧不会吧,说几句怎么了?难道你怕诸葛亮不成?”
“我谁都不怕!”
“不怕最好。”法正亲自为他添了一杯酒,“正方,你在后方,千万提防别让诸葛亮搞鬼,马谡是诸葛亮那头的也不可信任,你必须事事亲为,等我立下功业,就是你我出头之日!”
李严有些踌躇:“他……他看着倒不像会背后搞鬼的人。”
法正冷笑一声:“别忘了我太守之位是怎么丢的,诸葛亮善使阴招,防不胜防。”见李严还要说什么,不耐烦的道,“正方,莫忘了江一心!”
李严猝不及防法正提起了江一心,整个人都僵了僵。
法正缓了口气循循善诱:“我知你对江一心痴心一片,本来你们就是青梅竹马,若没有陛下进城,江一心日后定是要嫁给你的。可恨诸葛亮,他娶了江一心却不好好待她。你要说诸葛亮天生冷情,性格如此吧,又不是这样。诸葛亮身边的那个向月有天仙之貌,已非凡人能比,听说,自从她回来了以后,他们就日日缠绵一处,她日日承欢在诸葛亮□□,那可当真是疼爱有加啊!想来也是,若是让我得了那么一个妙人儿,我只怕是床也不想起了,而且他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进过江一心的院子。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我绝不可能骗你就是了。你还不信?那你自己去问江一心,你问问她,诸葛亮到底和她同房过几次?呵呵呵呵,我猜可能只有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次!我只是可怜江一心,她痴心一片,还想给诸葛亮生下子嗣,不停的求医问药,可诸葛亮却连碰都不碰她,只日日让她守着活寡!如果江一心当年嫁了你,她会受这个委屈?”
李严仰脖喝下一满盅酒后才说:“她愿意的,她喜欢他。”
“她是喜欢诸葛亮,可诸葛亮这般待她,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什么?之前喜欢,之后未必还喜欢,等陛下厌弃了诸葛亮,等诸葛亮失去了权柄,一心自然能明白诸葛亮不是良人,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法正在李严的肩头拍了拍,“助我,就是助你自己。”
“我要怎么做?”
“这就对了!我旁的都不担心,陛下兵精粮足,而且陛下真下定决心打东吴,东吴那些草包肯定不能一战,我只是担心若局面大好,诸葛亮会不会暗中助孙权。正方,别的不用你管,你找人,盯好诸葛亮,若他真暗通敌国,想办法拿个实证,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正说到此处,楼下忽然一阵喧哗,吵吵闹闹的,两人不由停了话头,走到窗边去看,正是向月因面纱被风吹走,被众人围住的那一刻。
“你看,多美的一张脸,可惜我却得不到!”
“那你要去英雄救美吗?”
“救美?救了她诸葛亮就会让我碰她?既然不会那我为什么要救,不如毁了!”法正喊过小厮,“你去,去人群后面,给她加一把料!”
“小的要如何说?”
“实话实说,最近不是有话本说诸葛大人和妖精的爱恨情仇吗?你就说她就是那个妖精就好了啊!”
第79章 第 79 章
我实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事儿还是落在我头上了,也不知道这个李严本来就是个老实人,还是感念孔明的救命之恩,反正此处也再没一个外人,除了我们几个都是剧中人,和躺着再不能说话的,剩下的就是个轻王了,轻王负责天听,可以说是暗探头子了,一脸的八卦相,听的比谁都起劲,李严就一五一十的吐了个干干净净。
刘备听到李严说到他和孔明离心离德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孔明,长明灯下,孔明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样,面容平静,身姿很直,仿若青松磊落不可摧折。
封王拜相,孔明已经过了轻易生气的那个时候,便是内心再恼怒,也是上善若水,平静从容。
我城府不够深,在场几人只我一人气的厉害。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孔明日日与我缠绵?就是我想,他也要有那个时间才行啊!泰半时候都是他把白天没看完的公文搬回府里夜里继续看,等差不多看完了也鸡鸣了,平日里他一日只能睡两三个时辰,觉都不够睡,哪有什么缠绵的功夫?这都是打哪传的瞎话?我虽然生气,却不能把一个死人拉起来再揍一顿,只能平白忍了下来,忍了一肚子的气。
李严擦擦头上的汗,不敢看这一屋子各人不同的表情,只低了头看地板,继续说:“然后孝直就回去继续喝酒,我还在窗前继续看了看,看到向月姑娘如孝直所预料到那样给众人围了起来,直到……直到兴女官回来,本想着就结束了,可谁知道,兴女官突然就死了,我吓了一跳赶紧与孝直说,孝直说只怕是要出大事,让赶紧走,就喊来了店家结账,然后……”
“然后如何?”刘备催了一句。
“因为我一直在窗边,看到丞相大人也来了,孝直结了帐,拉着叶娘刚想走,叶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把匕首在手里,就把孝直……”李严噗通一跪,“本来她也要杀我,诸葛大人来的及时,救下了我的命。”
刘备还在伤心,轻王便躬身问孔明:“大人在街角,是如何得知楼上出了事?”
我听的诧异,忍不住出口问道:“而今你们连他都要疑了吗?”
轻王连忙道:“向月姑娘误会了,问两边这是必要的,并不是我们不信大人,相反,我们最信任的就是诸葛大人。”
孔明举手示意我不必说话,而后对刘备和轻王道:“我本在衙内主事,有人快马报我向月出事了,我才赶了回去,我到的时候小兴已经死了,不过唐青山已控制住了街头巷尾,我在责成唐青山彻查此事,还是向月跟我说,似乎看见一人面熟。向月记性不错,也识大体,从不会说不相干的事情,我便问她看见了谁,她与我说看见了叶子,关键是这个叶子曾经是司马懿的婢女。我这才觉得不对,赶紧带人冲了上去,可孝直已经……”
刘备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只问轻王:“刺客招了什么?”
轻王擦汗:“暂时……还没有……”
刘备起身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骂道:“废物!去审!务必让她把话全给我吐出来!”
轻王挨了个耳光,不敢再说,连忙走到墙壁尽头,也不知是怎样的设计,明明看着是墙壁尽头,他怎么一转就不见了身影。
刘备扶起李严,叹息着说:“正方啊,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养伤。”
李严知道恐怕是刘备还有话说,他不方便在这里,行了一礼就告退了,刘备一直看着李严的身影从密室里消失,努力挤出来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密室简洁干净,没什么可以砸的,他来回踱了两圈,一伸手将整个石桌掀翻了。
最后刘备说:“孔明,你在这里稍坐一下,我去盯着那个畜生,务必将刺客审出来!”
孔明只点点头,道:“陛下请便。”
我看着刘备朝着轻王消失的方向走了过去,这么一转,也消失了,转头问孔明:“他们是在那墙的后面审的叶子吗?”
“嗯,是的。”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
“你自然听不见,设计如此,就是山崩地裂了,这边和那边都听不到分毫的。”孔明缓缓的将刘备掀翻的石桌扶了起来,又扶起了两个圆凳,与我说:“累了吧?坐一会,你也是,为什么不回去要跟着我来?这恐怕一时半会的还结束不了。”
我坐在他身侧看着孔明一直在看着墙边的长明灯若有所思,就拿起他的左手,伤口甚深,纱布上有渗出的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我心里一难受,低声说:“先生对不起。”
孔明回过神来,对我笑了一笑:“不妨事,不疼,能阻止你做傻事,一只手算什么。”
“傻事?我要给小兴报仇是傻事吗?”
“不错。”
“可是,我们战场上也有杀人啊。”
“战场是战场,可今日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若肆意伤人,就触犯了陛下钦定的律例,杀人者,要以命相抵,你若真触犯了,你要我怎么办?是公正廉明的将你下狱杀了以平民愤,还是徇私枉法护下你?月儿,你要我怎么办?”
长明灯的烛火映出孔明面庞,曾经洒脱不羁的少年,而今位高权重的重臣,只有我和他两人时,他卸下了威严持重的那一面,他的面庞上留下了一分的疲惫和交瘁。
密室阴冷湿寒,我将自己靠在他怀中,说:“这里挺冷的。”
于是,他将我揽的紧了些,低头和我说:“不怕,我在。”
我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千头万绪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一张口最先说的是:“叶子她会受刑吗?”
孔明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问我:“她很喜欢司马懿吗?”
我点了点头:“我有多喜欢你,她就有多喜欢司马懿。”
听到我这个比方孔明却笑了,道:“哦?是吗?你怎知她像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司马懿?她亲口和你说过?”
“这倒没有,不过,她肯为司马懿做这样的事情,交付了性命和一切,不就像我能为你而死一样一样的么?若是不喜欢,那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却叹口气,感慨道,“我和你,她和司马懿,她就没有我这样的运气,你就不会让我去做这种事情。”
孔明问我:“如果有朝一日我让你做呢?”
“绝无二话!只是,如果真这样,事成之后我定也不会回来见你,因为那样的我就没有脸面见你啦,我一定会自我了断。”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映射出的我在仰头看着他,我认真的问他,“你会让我去做这样的事吗?”
他在额头上印下一吻,说:“永远不会。”
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
当世之上最聪明的两个人,诸葛司马,他们虽然同是最聪明的人,却有天壤之别。
孔明虽然也使心计,用手段,但他当真做不出太下作的事情,他的心里有根底线,他的行事还算能担得起正人君子这一个词,而司马懿就像是孔明的反面,他们一白一黑,永远分属两端,司马懿行的永远是孔明不能行的事,剑走偏锋,有些事虽然为人不齿,但在这样一个乱世,谁又能说得了谁卑鄙?成王败寇,才是最硬的道理。
孔明岔开了我的话,我便已知答案了,刘备失了法正,只怕这一腔怒火全要撒在叶子身上了,若没有我在,刘备定是会要孔明同去的,而今这里,深深的地下密室,两具尸首,刘备能留下孔明陪着我,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我想了想,又问:“不对啊,陛下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去等,而让我们等在这里?”
孔明对我笑了笑,没有答话。
我拉着孔明的手急急的说:“我说叶子是司马懿的人,是司马懿让她过来杀法正的,陛下不信是不是?他让刚才那男的回去,却把我们留在这里,难道他疑心法正是你找人杀掉的?”
孔明竟然笑出了声:“我该说总算我这些年没有白教呢,还是说你本来就通透的好呢?”
“都这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
孔明笑言:“是我做的,我推脱不掉,若不是我做的,我自分明,何须着急?”
我急了:“假如,假如,假如司马懿算到这么一步,提前就布好啦,他让叶子把脏水泼给你呢?”
“不,没有假如,她是一定会将这脏水泼到我头上的。司马懿的算盘我也能猜到几分,他使人来益州肯定是不止要杀法正一人,我,子龙,正方,幼常肯定都在名单之上,能刺杀我自然最好,可我有影卫护身,而且我又不爱喝酒,更不爱什么舞姬美人,刺客没有对我下手的机会。我若是司马懿,便会交代叶子,若是有机会能杀了诸葛亮那是最好,真没有机会也没关系,只要杀了法正,然后就说是诸葛亮指使的。这一招叫什么你可说的出来?”
我呆呆的应了一声:“借刀杀人。”
“不错,借刀杀人。”他一点也不意外的看向墙壁上的长明灯,神色平静。
我人都傻掉了,呆呆的问:“你什么时候想到的?酒楼上那会?”
孔明只笑:“你当我是神仙吗?当时虽有疑惑,可来到这里后才明白过来。”他见我面色难看,一脸惊惧,安慰我道,“月儿,不要怕,没事。”
我几乎要跳起来:“怎么会没事!现在刘备多信赖那个法正啊!你们两个又不和,如果叶子真咬着你不放,说是你让她这么干的,刘备会不会不信你?他他他……”
我一着急,话就说不完。
孔明见我吓的狠了,揽我入怀,轻轻拍我的后背安慰我道:“有什么好怕的,这番说辞陛下信不信还两说呢,就是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信了,你还怕他会杀了我吗?便是吕后杀韩信,且还得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呢,而今狡兔未死,天下待定,他怎么会杀了我?”
“可可可……可他就会不再信你了啊!”
我能感受到孔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浅浅的叹息,他说:“月儿,信与不信,从来都不是取决于旁人的言语,而要看他更愿意相信什么。”
我嗫嚅道:“若是他相信了叶子……”
“其实陛下是很明智的人,就是在急怒之中失了心智,事后也会明白过来,他从来都不是做事冲动的人。”他笑着问我,“知道我为什么会与你这些?”
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像是有一只手捏的我的心脏一般,闷的要喘不过去气来,我伸手去抱着他,闷闷的说:“你放心,我绝不给你帮倒忙。”我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的肩头,哽咽着说,“先生,你曾经是何等样的人物,好好的,非要跟刘备来,来受这等闲气……先生,我真为你委屈。”
他没想到我说哭就掉了眼泪,哄小孩似的将我揽在怀里,轻拍我的背安慰我:“我若不跟陛下出来,那去跟孙权,还是跟曹操啊?若我去江东嘛,周瑜大致也不会被我气死啦,还好好的当着他的大都督,孙权信重周瑜,我总不好硬抢人家周瑜的饭碗吧,若说曹操呢,那是更不可能的,名为汉臣,实为汉贼,我可不想陪着他一同挨千年的骂名。”
“你可以留在隆中不出山啊!”
“我倒也没有这么高洁。”他细细擦去我的眼泪,轻声细语,“若当真不想在这乱世有一番作为,我为何要学兵法阵法天下权术?还不如学学怎么耕地才能更快一些。既然我本心不安于山林,那么沾染俗尘就是迟早的事,说到底,我也在不停的算计别人,为何不能别人算计我呢?玩弄人心的人,也会被人玩弄人心。有些话我很早以前就与你说过,那时你只是不信。月儿,我亦非清风明月般的干净,我也使权谋手段,我这双手,亦有无辜之人的血。”
话说到这里,我与他俱是心神疲惫,密室无风,长明灯灯烛火纹丝不动,始终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