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芸花
他纳闷的问:“你当真这么想吃我的肉?恨一个人才会食肉寝皮,你有这般恨我?”
我点头:“对极了,恨不能把你啃成骨头。”
他笑:“恨我,还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亲我?”
“你你……你没睡着啊?”
“若是不知枕边躺的是何人,如何能安心就寝?”他在我抱着他腰的爪子上拍了一下,道,“这下好松手让我起身了吧?”
阳光正好,无事烦扰,还有孔明在耳边温声细语的跟我说话,我这样抱着他,醒了后,能聊上几句话,开点小玩笑,像极了话本里的太平盛世中,每一对俗尘小夫妻的模样,我心念一动,压在他身上不肯起来。
孔明拍拍我,笑道:“怎么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你不生气啦?”
“我也是累昏了头,你就是这么个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识得你,跟你较什么劲。”他哄着我,“放手吧,我原谅你了。”
我犹不满足,趴在他胸膛上,认真的说:“我也要给你生个孩子!”
他愣了一下,许久才笑道:“生什么,你本来还是个孩子。”
我环抱他的脖子,说:“没开玩笑,认真的。”
他静了片刻,才点点头,说:“好,可是你还太小,而且你受的伤还没养好,再等几年吧,那时候,时局也平稳了,天下也安定了,你也长大了,我们就生养一个。”
我不依不饶的问:“那要是天下没安定呢?万一这仗要打很久很久呢?”
“曹操已死,曹丕不足为虑,所虑者不过一个司马懿。江东孙权,杀了吕蒙,自毁长城,鲁子敬听说也是缠绵病榻,江东后继无人。我们虽然折损了云长、翼德两员大将,但我们底子还在。我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一举定天下的时机。这个时机不会太久,月儿。”
门外忽有小厮敲门,敲了三下,而后在门外说:“大人,陛下身边的黄常侍来了,要见你。”
孔明听后扬声作答:“花厅待客,我随后就到。”
我有些诧异的问他:“你不是说陛下今日会召见你吗?怎么来的是黄德?”
他难得的锯了嘴,穿着衣服没有说话。
我观他面色尚好,放心大胆的与他玩笑道:“你也有算错的时候?”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什么时候算过?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若想起卦,出门左转找齐瞎子更靠谱一些。”
如此玩笑着,我们到花厅的时候黄德已经等了一会了,孔明笑道:“有劳久等。”
黄德连忙恭敬道道:“不敢,是咱家来的太早了一些,打扰大人了。”说着也对我行了一礼,笑眯眯的道,“向月姑娘。”
黄德原本是宫中的常侍,那时候他年纪小,没门路,连天子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就别提他们这些小常侍了,后来天子发下衣带诏,这差事就落在了倒霉的黄德身上。本来东窗事发之后,曹操杀不了天子,杀几个旁的人出出气还是行的,连怀有身孕的董妃都死于非命,何况是一个小黄门啊!当时是刘备动了一念之仁,将黄德留在了身边,才救了他一命。
那个时候的刘备还在曹操的菜园子里种菜呢,他救下黄德,以去诛杀吕布的名义,赚的曹操放他而去,后来郭嘉回来听说此事当即指出这是放虎归山,曹操还不肯信,直到荀彧来说,刘备带着黄德一起跑了,曹操这才信了刘备从未当真想着终老园林,真是打了眼,骂骂咧咧的后悔不已。
所以黄德是很早起就跟着刘备的,刘备救过他的命,他比谁都忠心。这人也是个人才,刘备救下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十几岁,这些年过去了,也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行事也是滴水不漏。
他和我平日关系倒也不错,他主动与我见礼,我便笑着回应:“德公怎来的这么早,我还没起床呢?”
黄德笑个不停,看看我,又用余光去看一旁长身玉立的孔明,笑眯眯的说:“早?我天不亮就接到了陛下的旨意,就琢磨着你肯定赖着丞相大人不肯起,已经晚来了这么多时辰,回去连午饭都赶不上了,你还怪我来的早?”
我脸上微微红了一红。
黄德稀罕的说:“你竟也知道脸红?”
孔明见我脸当真瞬时就红了,便出声道:“你别笑话她了,一会恼起来拿剑追你十条街,我可跑不过她。”
黄德笑着说:“见识过,见识过,那年忘记是九月说了什么惹恼了咱们向月,向月提着剑在校场追了人家五圈,追的九月最后躲在大人身后才逃过一劫。”
孔明微微点头,道:“向月没规矩惯了,总归是我管教无方,让大家笑话了。”
黄德则连忙说:“向月姑娘敢爱敢恨,是真性情,大人不必过于苛责,陛下也说,看见向月,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那些很美好,很值得回忆的事情。”
“姑娘大了,这样没规矩也不成体统,我会好好管教她。”
黄德又说:“我突然想起一事,陛下代太子殿下聘恒侯的长女为太子妃,这几日就要下定了。”
恒侯就是翼德,刘禅要聘张氏为妃,这点刘备曾经跟我透过底,我一点也不意外。
“哦?”孔明含笑,“这是好事,可需要我去下定?”
黄德连忙说:“不敢劳烦大人,大人辛苦操劳,陛下其实都看在眼里,陛下常说,他跟大人这是过命的交情,大人对陛下一直是如师如友,得了空闲让大人歇息一日是一日,若累坏了大人,大汉要怎么办?”
“德公言重了,陛下言重了,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太子殿下年少有为,正是好时候,张氏青春少艾,活泼可爱,陛下常说,看见这些孩子就像看到了当年一样,只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远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陛下还说,当年初见大人时,大人也是正当少时的好年华,那年初见,大人风华绝代真真让他难忘,而今累的大人整日操劳,陛下心内不安。”
孔明笑道:“初见陛下时,陛下那时虽然稍显落魄,但是不减半分英雄气,另在下心神往之。”
我不出声的坐在门口把着门,顺带捧了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喝着,侧目时看见孔明拿起案上放的黑羽扇来回把玩着。
孔明凡是去摸扇子的时候,都是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当然,这也只有我知道。
我虽然不知道黄德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看孔明的反应,这里面估计是有些玄机的,不过我可参不透,就让孔明去参好了,不是我吹,他们就算绑在一起,心算也不是孔明的对手啊。
黄德也摸了杯茶,啜了两口,笑道:“陛下下个月出征,大人可会随行?”
“陛下若有吩咐,臣万死不辞,德公,陛下要我随军吗?”
黄德哈哈一笑,道:“陛下不忍大人远征辛苦,再说,益州没个信的过的人守着,陛下终归不放心。大人当年为陛下留守荆州,今日再为陛下镇守益州,大人的功劳是最不可估量的。”
孔明点点头:“德公,我相信你这一句是真心的,我也知道,这句定不是陛下说的。”
我在一旁听着,他话说到了这里,我已明白了两分,孔明虽然聪明,但他为人光明磊落,待人至诚,若不是为了刘备,他也不想这么步步算计,虽然他的实力足以让世人敬畏,但是旁人总归觉得他更善于阴谋诡计,不够君子,其实不是他不够君子,谁能君子还愿去做小人,还不是刘备的实力不允许他们个个都这么磊落坦荡!
我余光见黄德朝我看了过来,我有些莫名,回望了回去,只见黄德跟孔明喃喃两句:“年轻真好啊,不是吗?”
“她还不懂事的很。”
“有这个福气跟在大人身边,从小就受大人的悉心教导,这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怎么会不懂事呢?大人开玩笑了。”黄德笑着起身,来到我面前,端了一礼,叹气说,“向月姑娘,唐大人今日准备为小兴姑娘落葬了,你可要去看看?”
我愣了愣,问:“凶手抓到了?”
黄德只说:“不好让小兴姑娘那么孤零零的在那里,先给小兴姑娘落了葬,这事陛下责成轻王殿下和唐大人彻查到底,一定会给丞相大人,给向月姑娘一个交代的。”
我心有不甘,回望孔明,孔明只对我点了点头,我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那个始终一脸笑容跟着我,月姐姐月姐姐喊个不停的小姑娘,终究在这个乱世还未绽放,就已消逝了,一如消逝了的百万生灵。
我又问黄德:“那个法正呢?他的事又怎么了结?”
黄德却看向孔明,不急不缓的说:“法正大人突发疾病逝世,陛下为之痛心,感念法正大人为陛下立过的汗马功劳,特封法正大人为翼侯,陛下晚些时候会亲往灵前为翼侯吊孝。丞相大人,你……?”
孔明则回道:“我自然当亲往登门哀悼,这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我不服气,喊道:“凭什么啊!他这么编排我家先生,还阴谋算计我家先生,还要为他致哀?我才不去,我哭不出来!”
孔明淡了脸色,斥了一声:“不可放肆!”
他最近对我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还很柔情,很有几分我要做什么都可以的意思在,已经很久都没这么凶过我了,他这么一凶我,我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虽不再出声,但脸上写满了不服。
黄德倒不生气,反而帮我劝孔明:“大人何必斥责向月姑娘,向月姑娘是真性情,陛下也说,向月姑娘就是这个乱世里唯一的一抹鲜活和真实。哦,差点忘了,陛下托我问问大人,大人之前答应了陛下的事情,是否还作数?”
我看孔明皱眉似乎想了想,而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一下,问黄德:“这是陛下的意思?”
“大人别急,别急,陛下没有别的意思,陛下说,如今就连太子都快娶太子妃了,他也不知道还能打的动几年,就趁着胳膊腿还能动的时候,恢复汉室河山。”
孔明的手里捏着扇柄,问黄德:“我能觐见陛下吗?”
“当然可以。”黄德有些奇怪的笑了笑,“大人当然想什么时候觐见陛下都是可以的,但是大人,你当真要这此时觐见陛下吗?”
第85章 第 85 章
黄德走后许久,孔明还一个人坐在那没有回过神,我将扇柄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道:“陛下说了什么让你愁成这样?”
他起身对我说:“我要去法正家里致哀,你去吗?”
我脑袋摇成拨浪鼓,我对那个暗地编排我的人一点好感也没有,连忙说:“我才不去!先生,那个人已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去致哀?管他做甚!”
“人死百业消,再大的仇怨就让他散了吧,他虽然待我有偏见,我却从来没有以偏见待他。”
“陛下为什么要说他说病故的?”
“不然呢?”孔明苦笑,“昭告天下,法正是被曹魏的刺客所杀?就在我们都城重地,刺杀了陛下心腹重臣,让我们的脸往哪放?这事只能这么了结,陛下又吃了一个哑巴亏。”
我想想密室里刘备提着剑,脸上溅着血,从暗室里奔出的样子,那样子就像是一头寻人而噬的猛兽,若他面前站的不是孔明,若牵扯上嫌疑的不是孔明,只怕刘备真能一剑穿心,给法正陪葬。我不寒而栗,说:“先生,不如你也不要去了,反正他们都知道法正为难你,与你不合,你为什么还要去自找没趣,他的朋友们定会为难你,说难听的话。”
孔明笑了,温暖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顶,笑道:“月儿大了,会为先生考虑处境了。无妨的,他们不能奈我何,当年我连周瑜都能去哭,还不能去给法正致哀吗?一殿为臣,他没了,我也确实痛心,撇开旁的不论,此人能力谋略也算当世一流的,我们的确又损失一名大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士元留不住,法正也留不住,培养一个人才需要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更久,甚至千万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但是一旦逝去,却只是转瞬之间,让人叹息。”他对我说,“你就别去了,你去看看小兴吧,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提到小兴,我心里一阵难过,勉为其难做了个鬼脸,问:“先生怕我砸了他的灵堂吗?”
“你做的出来,而且你当真这么做了,陛下一定会生气,我也护不住你。”
第86章 第 86 章
我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的从益州大道走过,再无人敢捋我锋芒,我一路行至益州府衙,唐青山早就得报,在门口恭迎我,说:“小兴姑娘一早已在城外落葬,下官让安三娘给姑娘带路。”
后来,安三娘陪着我往城外走的时候,忍不住跟我说:“真是个老狐狸!”
我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问她:“三娘,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杀害小兴的人到底是谁?”
三娘道:“这个老狐狸,压根就没让我插手。此事简单,街上就那么些人,一个个仔细问下来,还怕没有人看见吗?这人是透明的不成?可这老狐狸,不让我过问此事,抱歉,我帮不上你了。”
如此一路,我们出城到了城外新冢,小兴小小的一个人,垒的坟茔到是宽大阔气,墓碑前还跪着一个我没想到的人,我直以为看花了眼,凑上前去,将头靠在墓碑上睡着的人摇醒,问道:“轻王殿下,你、你怎么跪在这里睡着了?”
被摇醒的正是轻王,他醒了醒神,叹气:“还不是天听失职,陛下责罚我,我昨天晚上在法正大人家守了一晚上的灵,早上又被陛下踹到这里来悔过,唉!我这真是作孽啊!”
我想到去法正家里致哀的孔明,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轻王这个人,惯会看人脸色,而且也是个人精,他给盆里又添了些纸钱,跟我说:“你倒不用为诸葛大人担心,当年江东之地给周瑜吊孝,诸葛大人可是在满殿的刀兵里面不改色,来去自如,真英雄也!现在再怎么样,也是在我们自己的地界上,在我们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没有人敢对诸葛大人怎么样。”
此处没有旁人,只有安三娘远远的守着,我蹲下去直接问轻王:“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觉得法正之死与先生相关吗?”
轻王白我一眼:“诸葛大人的骨子里极为骄傲,连为自己辩白一个字都不肯的,需要你这么操心?”
我噎了一噎,怒道:“我吃饱了撑的可行?跟你们这些狐狸打交道,累!”
轻王见我真恼了,反而笑嘻嘻的凑上来,道:“你且想想,陛下若当真不信诸葛大人,那天晚上益州府衙的密室你们还出的去吗?”
“那他做什么这么生气?冲着先生发火?”
“你再动脑子想一想啊,法正死了,肯定要有人背锅,哦,背锅的人有了,我是背定了的。可是陛下有多喜欢多看重法正啊!这么个喜欢的重臣,在他眼皮底下,被人刺杀了,刺杀就算了,曹魏的刺客还敢把脏水泼到诸葛大人身上,这事如果不是在密室中了结,是在大堂上审讯的话,会有多少闲言碎语流传出去?曹魏杀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毁一个,你让陛下如何不气?”
“那你这么说,陛下是心疼我家先生?”
“难道不是?”轻王反问我,“陛下与诸葛大人之间的感情岂会是旁人三言两语能破坏的?陛下一言九鼎,在请诸葛大人出山时说了终身奉诸葛大人为师,那就会终身奉为师,怎会食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想想也是,于是只道:“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极,又说不出来,可能真是我想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