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你这么认为也没错。”
他说着,轻描淡写地抬起手。我凭借还算良好的视力瞧见他手指上微微闪烁的奇怪戒指。紧接着,这位会法术的上古人类嘴唇轻动,冷静地默念了什么。
指环拨动出一阵黯淡的光辉。
我没感觉到任何异样,川平便放下手,重新拢进和服袖子里。
“好喽。”他一改有些沉厉的面色,又开始像个略显随性轻浮的大叔,“免得引起什么浪费我时间的麻烦,我先跟你说好。我只是调整了一下你的死气能量的周转频率。”
我伸手看看掌心,外表没变化。
“为什么?”我稍来了点兴致,抬头请教,“因为我的能量可能和那边的世界不匹配吗?”
川平答:“简单来说,这个世界和七的三次方没有太大联系——里包恩应该跟你讲过这个吧。所以,你的觉悟被成功激发出来,却也一直是处于压抑的状态。”
“原来如此。”
“就像被强行塞入小盒子里的史莱姆,挤压变形。环境一变,打开盒盖就很容易失控地溅出来。甚至可能造成蝴蝶效应。”
我:“你的比喻着实有点超乎我的想象。”
川平:“能得到解释应该知足,异界人。”
的确。
“我明白了。”我紧了紧有些松垮的针织围巾,朝他正经颔首,一码事归一码事地答谢:“谢谢你。”
站在明亮之处的和服男人瞥了我一眼。
他不置可否,反而悠然地重新坐下,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翘脚。“别误会,我只是首要地为世界着想。何况你和里包恩的关系我没有意见,也乐得促成,所以不差帮你这个小忙。”
对他来说或许确实是洒洒水的事。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估测着。以目前对这位中介的了解而言,他在这个节骨眼把我捞到他的异空间里,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排查风险。
我倒是不担心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身为自尊心强的星球管理员,他犯不上花精力暗算我一个普通人。
思路忽地一转。
我顿了顿,环视一圈仿佛包拢而来的阴沉沉的晦暗环境,扬起眉毛。
“你说是把我拦截下来,也就是说穿越已经开始。其它人已经过去了么。”我问,“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一样吗?”
川平闻言,发出一声“哎呀”。
在我愈发死鱼眼的注视中,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终于反将一军似的撑着脸颊,看起来颇为愉悦。
“你不提我都忘了。敏锐真是你可贵的优点,友寄新奈小姐。”
他显而易见地在笑,在镜片的反光下衬得神秘而狡黠,“但是我也不清楚,这是随机的。这里度过的十分钟,在外面可能只是做了个梦的时间……可早就过了十天也说不定。”
哈?
“你说几天?”
“打个比方罢了,杀气别这么重。”
我冷着脸,正色地表示社畜开不起这个玩笑:“我要上班。川平先生。就算真的过了十天,也麻烦你动动小手把进度条拉回假期。要是全勤奖没了你打算怎么赔我?”
川平:“我以为你会更担心发现你失踪的同伴和男朋友。”
我一哂:“这时候承认我不是只身一人了?”
白发男人嘴角向下。一挥宽袖,留下一句“你还是说话客气一点比较可爱”,把我逐出空间。
第102章
玄幻的事见多了习以为常, 可亲身经历的感觉更不一样。
穿越时空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不适。正如从异空间里被赶出来,也只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头不疼,心跳正常, 就像睡了一场好觉——或许梦境的余韵会残留一二, 但感官更清晰的,是现实的落地感。
面前已然是神社的风光。
我睁开眼, 有那么一刹那以为自己被反送回了原世界。
然而,映入眼帘的便是夜幕中黯淡的、小小的拜殿。木制的古朴建筑宁静地坐落在森沉沉的茂密树林前。屋檐微微拱起, 注连绳下是狭窄的奉纳用的箱子。
相比起来时的我那边的大神社, 这里明显小太多。
人气也稀薄。
自从搬到大城市居住之后,已经鲜少见到这么阒静的拜殿了。一些有名的大社纵使在夜晚也灯火通明, 经常有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或摄影师在附近蹲点。
我拨了拨厚实温暖的围巾, 抬起头, 几股冬夜的寒意趁势钻入衣领。
冷归冷, 但好歹让大脑清醒不少。我迅速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眼泼墨般的天色,肉眼可见的烂漫的繁星与皎洁月轮。接着上前几步,透过暗沉的夜光望向殿前的牌匾。
那里窄小而端正地写着四个字,“并盛神社”。
嗯, 看来是异界了。
很早以前和里包恩聊起他远赴日本当家教的故事,就有听过这个地名。只是在那边要搜索的话, 也仅能搜到牛丼店的相关讯息, 而非确切的市町村。
暂时还是没什么真实感。我旋即低头,摸摸羽绒服又宽又深的口袋:几颗糖果、钱包、证件(不知道能不能用但带了)、手机,以及保镖特意塞来的一把袖珍手枪都在。
拿出手机一看, 没信号。
尝试拨一个电话给本地人男朋友。果然打不通。
换洗衣物之类的行李还在他手上呢。
仿佛头顶有乌鸦嘎嘎飞过,我对搞这种恶作剧的川平中介表示深刻的无语:只是聊了两句, 清早到夜暮之间的时间就凭空蒸发,知不知道这大半天能回多少邮件啊?
只是虽说屏幕显示是1月3日当天,没校对的手机时间却还是在清晨。我不确定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腹诽一会儿,把手机揣回兜里。
毕竟急也没用。来都来了,左右没看到洗手的地方,便简单地擦擦手,在殿前鞠了一躬。随即从钱包里掏出五円塞进赛钱箱里。
想着大晚上的别太吵,就只轻轻摇了一下铃。紧接着再一拜,拍手,许愿。
“初来乍到,还请多包涵。”我默念。
正闭着眼祈祷一切顺利、同事领导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急事之际,耳畔忽地窸窣响过几缕风声。
一道颇为冷淡的、压低的年轻嗓音从左侧传来。
“你。”
我抬眼,循声转过头。
只见一名穿着白衬衫与黑外套制服的男生站在树林边缘,目测不过十几岁,看起来像刚从里面钻出来。他的外套并没有完全穿起,而是披在肩膀,因此可以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握着什么,被外套下摆遮住了一半。
男生语气平稳地接着道:“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明明不像自来熟的人,措辞却像负责管事的。难不成这里的学校有安排学生在神社值班?(冬天居然穿这么少)
我放下合十的掌心,侧身向他颔首。
“我是外地来旅游的。刚刚才到,就先来参拜一下。”
学生了然地应了一声。
他面色不改,转身就走。一只胖乎乎的小黄鸟从半空扑闪着翅膀飞到其肩头。衣摆随之被晚风拂起的瞬间,我看到他握着的似乎是一把拐棍。
“新年庙会还有半个小时收摊。”这个单薄又利落的背影留下一句宣传,“想逛的话注意时间。”
我一顿,“好的,谢谢你。”
奇怪而好心的少年人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新年庆典一般就在1日到3日间。这种大型活动还没结束,说明还不至于特别晚。我收回礼貌目送的视线,决定接受建议,动身下山去看一眼当地的庙会。
既然那男生会这么提醒,说明就在神社附近。
结果刚转身,前脚还没向参道走两步,后脚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聊天声,由远而近。
“真是……这家伙越来越难搞了。”
“再松懈下去小心真输给人家,BOSS。”
“呃!我心里有数好不好,哪有那么容易被打败啊?你们不许笑。”
紧随着几声隐忍的闷笑。
听着都是些上年纪的浑厚男声,只有一个比较年轻。
我回头瞥去一眼,果不其然是四个男人。他们和方才的学生一样,都从树林里晃出来,三个穿黑西装的围着一位穿毛领大衣的金发男青年。后者似乎是领头人物,边走边无奈地挠着后脑勺。
即使谈笑氛围很是轻松,看上去也多少有点特殊身份。像刚约了架的黑-道人士。
夜黑风高。
我平静地加速离开。
穿过暗红色的鸟居,下面便是有点陡峭的长长的石阶;阶梯两边保留着原生态的灌木等植被,纵使在冬天也保持着良好的绿化。
山的海拔不算高。不久,远处连绵的红灯笼便如一线烟火,满盛着喧嚣与人情味,泡沫似的浮现在山脚下。
我站在山腰居高,能够俯瞰见在摊位间走动的几粒缓缓行人。
以经验推断,现在最晚也就九点左右。我两手插兜,一面注意看路地迈下阶梯,一面盘算:如果到街上手机还没有信号,说明是异世界的电子设备在这边不能用了。
钱包里的资金很充足,要买新的倒是绰绰有余——不过以免再出意外,得找个公共电话亭试试里包恩和尤尼的号码能不能打通。要是不能,当务之急是先找个过夜的住处。
最差就是证件不能用,正经的酒店无法入住。那订个网咖包厢包夜也凑合,还能看看异世界的互联网冲浪状态。
我打定主意,沿着石阶走到底。一拐弯,包揽整条街的庙会热闹、朴实而温馨的气息扑面而来。笑声,吆喝声,交谈声不绝于耳。红黄相交的灯光仿佛拥有人心的热度,暖烘烘地在寒夜里打着铺盖。
有人在厚外套下穿着柔美的和服,有人则和我一样一身普通的日常冬装。有结伴而行,共吃一盒章鱼烧的年轻人,有出行的一家几口,也有独自在面具摊边挑选的孑然一人。
我轻易混入其中。花五分钟顺着逛过去,这边围观一下小孩捞金鱼,那边买一支苹果糖啃。本该觉得自己是来自异界的格格不入的游魂,却又无端感到一种凡尘间的踏实感。
不论是哪个世界,天下好像都一个样。
哪怕再怎么光怪陆离,总有人在认真生活,连微笑都很用力。
炒面摊的摊主正是这般不留余力地向我热情招呼:“小妹,听你口音应该是从京都来的吧?”
临近收摊,她卖的炒面打七折。我肚子空,顺理成章地要了一份,“算是。不过准确来说,老家在福冈那头。”
“啊,我也有认识的亲戚在那儿工作!”
“您有去玩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