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鸟窝窝
“唉,没有没有。说起来,我也已经好久没去旅游了。”
看着约有四十来岁的摊主叹了口气。她两手握着小锅铲,娴熟地在铁板上飞快翻炒面条,“家里有三个孩子,总感觉自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
我闷在热火朝天的香气中:“说明您是很有责任感的母亲呀。”
摊主登时露出一个红润的笑脸:“哎呀!是吗?我才懒得管那些小麻烦鬼啦!”
不出片刻,炒面装盒打包。
新鲜出炉的小吃提在袋子里,热气一瞬瞬往手上涌,很快便在指间皮肤结出一层薄薄的轻盈的湿意。
“欢迎来到并盛,玩得愉快哦!”她和身旁打下手的学徒一起朝我挥手。
“谢谢。”我感动道,“您知道附近哪里有电话亭,或者好一点的旅馆吗?”
热心的本地人立刻推荐了好几个酒店与民宿,并把最近的电话亭方位描述了一遍。
我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挨个记下。这才正式地道谢作别。向庙会出口走去之际低头再翻一翻触屏机的各项功能。
依旧没信号。
有够麻烦。川平你赔我点钱吧。
我绷着脸暗自吐槽。然而还没来得及依着摊主给的路线去找酒店,迎面忽然猛地传来急促的奔跑的动静,伴随远处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
“抓小偷!小偷!救救我的钱包!”
“我的也是,我也被偷了!”
怎么刚到就碰见这种小概率事件啊!
饶是已经反应够快地从屏幕里抬起头,一股冲劲还是不长眼地撞在侧肩。肇事者仍不停歇地向前冲刺。我被实打实撞得一个向后趔趄——心头当即燃起无名鬼火,正要极力稳住重心,后肩却蓦地被谁轻轻扶住。
有些耳熟的年轻嗓音严肃地在头顶响起。
“罗马里欧、芬克斯。”
“是。”
“了解。”
两个黑西装的男人应声而追,还有另一个西装男在四处安抚群众。我一时紧蹙起的眉心没松开,站稳回头,直直撞见同时垂首望来的目光。
是之前在拜殿前见过一眼(疑似黑-道)的金发男青年。
近距离看更显然是欧洲人。可相比起伽马,他的头发更长,颜色更深一些。脸庞生得俊美英气,五官深邃,额前柔顺的碎发下眨着充满异域情调的眼睛,连下睫毛都纤长得迷人。
长着这双眼,垂眼看木头都会显得脉脉含情。
“那个,”他开口,声音也放得颇为温和,但不知为何似乎有点犹豫,“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你扶住了我。”
我稍拉远距离半步。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一直握着我的肩膀似的,连忙松开并道了声歉。我没当回事地表示没关系,下一秒陡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一手提着炒面,一手空荡荡。
放眼一望,地上没有丢失物。我在冬夜里沉默地望向小偷逃窜的方向,路口已然围着探头探脑的游客与摊主。我刚松开的眉毛又皱起。千言万语汇成倒霉到没脾气的平淡口吻:“我手机也被抢了。”
金发青年道:“不要紧,罗马里欧他们已经去追了,所有人丢掉的东西都会要回来的。”
他们一看就像专业人员,我也没什么好担心。因此只是收拾着心情点点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谢谢你们。”我仰起头,弯起眉眼朝这位好心人一笑,“那就拜托了。”
受托人的脸颊被摊位的灯笼映得微微发红。他好像反倒不太好意思起来,微笑的模样坦然、真诚又稍含青涩。
“尽管放心吧。怎么好让漂亮的女孩失望呢?”青年说。
虽然这话让我怀疑了一下他是不是也是意大利人,但因为态度诚恳,脱口而出反而让人觉得清爽。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遥遥落到追逃的路口,即刻话锋一转,“他们这次好慢啊。以防万一,我亲自去看看情况。请在这等我回来。”
我看见他的眼神近乎霎时变得沉静,裹挟着靠谱而老练的稳重。继而伸手,从大衣内衬里掏出一把叠好的鞭子。
果然是混黑的吧。我想道。
却见一米八的高个男青年意气风发地迈出两步,倏地左脚拌右脚,紧接着嗷一声前扑摔倒在大阪烧摊位前。
“……”倒是坚持多帅一秒啊!
连脑内问号都来不及打,我第一时间赶忙上前,和绕出来的大叔摊主一起把他搀起身,“摔哪了?有破皮吗?”
摊主:“小伙子小心点啊?我摊子有药膏。”
我:“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用勉强了。”
金发青年:“……咳!我没摔伤,小事小事。”
他潇洒自如地摆摆手,紧紧抓着鞭子,若无其事继续前进。就这样留给我和大叔一个勇往无前的背影。结果刚走远一些,不慎踩到先前被小偷撞翻的水果篮,又一脚蹬到圆滚滚的橙子,猛然打滑一摔。
这回是后脑勺着地。
我大骇。
再次和更多摊主一起扶起他,顺带收回前言:比起黑-道,可能还是更像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老实说,在来到异界的半个小时内就碰见如此遭遇,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我在吐槽无能的同时不免对这个世界的画风感到惊奇且佩服。
留在原地攀谈得知,这里有开店许可的摊主们并不特别担心小偷造成的亏损。并非信任警察的手段和效率,而是因为街道受特殊组织的保护,在缴纳保护费之后,剩下的利润是能得到一定保障的。
这个组织不是黑//帮,不是民间义警。是当地中学里的风纪委员会。
真是卧虎藏龙。
我听着边收摊边唠嗑的人们拉瓜扯皮,时不时搭话,饿了就吃口炒面。都快在这边混了个脸熟,才总算有种这里是魔幻异世界的实在感。
至于为什么被派去追小偷的两位西装男士迟迟未归,答案也很快揭晓:
“这里的风纪委不肯让旁人插手,所以我的部下也花了点时间对付他们。”顺利折返回来的金发青年解释道,“总之,现在大家丢失的物品已经找回来了,来认领吧。”
他身旁的黑西装部下拎着一个鼓囊的小麻袋。
灯笼渐暗。夜风几乎打湿棉厚的衣料,冷得刺骨。庙会的摊贩与摆架该收的收,该卸的卸。商家纷纷将自己的炉子、食材与其余器械搬上推车。
照常说早该要到安静寂寥的时间了。只是围观看热闹的本地人,以及被偷东西的游客都还留着徘徊。有的正积极地去领失物,一顿感激;有的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人多还相互认识的时候,光是收尾都热闹非凡。
由于小偷扒窃的基本都是钱包,即使袋子小,装得也多。失主们紧挨着挤在西装男周围。好不容易维持好秩序,又排起小长队。
本异世人认命地缀在队尾。
炒面吃完,没手机看,打发时间只能望望夜空。然而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忽然凑到了跟前。
(疑似有钱人家少爷的)男青年低头朝我一笑,眉宇间轩昂俊逸,丝毫不见临走前两连摔的狼狈。除此之外,我瞧见他手里握着两部手机。
一部翻盖,一部触屏。后者挂着一枚小巧的海浪挂饰。
“久等了,小姐。”他说着,将两部都递来,“那个小偷兜里只有这俩是手机。我没注意你的款式是什么,但其中一个应该——”
青年的嗓音戛然而止。
以至于我刚想认领,手指才伸向亲爱的触屏机便停顿在半空。
“怎么了?”我问。
“等、等等。”
他拧紧眉头,带着三分不解,两分狐疑与五分难以置信地盯着触屏的手机屏幕。它恰巧因为感应到外界手势而自动亮起,“……抱歉,这是你的手机吗?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它突然显示出来。”
我很理解:“嗯,是我的。没有关系。”
锁屏而已。
我接过手机,表示非常感谢他的帮助。而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在听我说话时却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睁着漂亮的眼睛看我一眼,又看手机一眼,辨不清是沉思或是迟疑。直到他的身后随即传来部下的催促:
“BOSS,你呆在那边干什么?”
青年瞬时正经,平静地侧过头,“我确认一下手机的失主,很快。”
他话音一落便再次看向我,神色凝重得前所未有。
“不好意思,”他说,“请问我能再看一眼么?”
第一次碰到这种请求。
我虽不太理解,但瞧见眼前年轻人莫名紧张的模样,倒也不介意再把手机拿给他看。
“当然可以。你是想看锁屏壁纸吗?”我合理推测,干脆直接把屏幕摁亮,正对着递到他面前之际顺口讲解,“这是我在冲绳出差的时候拍的照片。那时是夏天,现在去海边的话就没有很好看了。”
这张用作锁屏的照片,正是当初傍晚时分坐在沙滩上,拜托路过的大学生帮忙给我、里包恩(小学生版)和列恩拍的合影。
闪光灯捕捉的刹那之中,尽是轻快惬然的笑意。
第103章
庙会收尾, 昏白的路灯取代了小吃摊位喜庆的灯笼光,衬得清冷的夜色愈发浓重。有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飞机头男生在街角巡视、登记。似乎是风纪委的人。
一旁,还有不少遭窃的失主市民聚在一块嘀嘀咕咕。小地方民风淳朴, 大多数人还上了年纪, 便连唠嗑带抱怨地向满脸无奈的西装男申诉治安问题。
面前的金发青年郑重地接过我的手机。
他微卷的刘海有些偏长,低头时郁郁然地垂挡在眼睫前。纵使掩住些许神情, 也耐不住他把手机拿得非常近地看——电子屏幕微弱而刺眼的光线照在脸上,一下就在年轻人稍有瞪大的眼睛里印出方形的光。
这打光自下而上, 突显眼下阴影, 让他看起来像个半夜打游戏到一半忽然想起要查成绩结果发现自己高数差一分及格的大学生。
“咦?为什么显示的时间是……”他盯着屏幕小声嘟囔,但很快收声, 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管太多似的假咳两下, “那个——”
我歪了歪头, 等待下文。
“抱歉, 我没有找茬的意思,只是有一点在意。”青年叠甲完,才谨慎地抬眼看向我,嘴角扬着不知是客气还是掩饰冷汗的轻笑,“既然这是去出差拍的照片, 那旁边这个戴帽子的小朋友是……?”
我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确切答案的表情,心底划过一些预感与猜测。
不会真这么巧吧。
“是我的保镖。”我想了想, 先答道。
男青年一眨眼, “保镖?那么小?”
我说:“是啊。虽然年纪小,但挺会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