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琪官看着他说走就走的背影,嘀咕道:“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解风情的,还不如那个十几岁的贾宝玉呢。”
不过,盐可是硬通货,就是不拿去卖,自己留着吃,也是不亏的,左右盐这东西就是放上几十年都不会坏的。
要说做生意的行当,他还是得问薛大傻子去。
这边柳湘莲找到来喜班的班主,答应到他的来喜班里客串几回戏之后,他就被引荐给了那个做生意落魄了南方商客。
这个商客中等身材,黝黑的皮肤,蓄着一脸的大胡子,他说自己来京做生意赔了本钱,没法子,只能出手压箱底的货物,从一个官员那里抵来的盐引了。
这年头,当官的就没有不贪的,尤其是那些发放盐引子的官吏,他们手里有纸有印章,还不是想印多少就印多少?便利着呢。
这商客说自己落魄了,还真是落魄的彻底,从面上,他可一点子都不像是白净面皮笑迎四方才的商人,倒像是个江湖客。
柳湘莲露出怀疑的神色,不悦道:“我说喜班主,你不是耍我玩的吧?这就是那个有盐引的商客?别是江湖草莽走暗门的吧?”
说着,就眯着眼戒备的握紧了腰间的剑,若是这个喜班主和商客有任何的异动,他就让他们血溅三尺。
这个商客先见柳湘莲一副公子哥的好皮相,那周身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心里就先信了几分,再见他一副受骗了还戒备着想要离开的模样,心里就更信了他几分,当真是将他当做想要走偏门发笔横财的落魄世家子弟了。
这个商客哈哈大笑道:“阁下说笑了,咱可是正经的做生意的,跟那些个走暗门的草莽差远着呢。倒是公子你,一看就知道不是缺盐吃的,怎的要这么多的盐做什么?”
来喜班的喜班主跟他说的是柳湘莲想做回二手贩子,赚点子外快补贴家用。但柳湘莲的皮相实在是太好了,他这样的,单靠着他那张脸,一看就不是个缺银子使的。他们手里的都是小额的盐引,但是特地要小额的盐引,为的就是好出手,隐匿性强,用出来了,更不好追踪,但盐引额度小,出手的更便宜,一百斤盐,顶多也就三五两银子。
这些银子,对平民百姓家来说可是一大笔钱,但对这些打赏就是银角子的公子哥来说,也只是一顿酒钱的事,更何况,柳湘莲只是倒手卖二手,赚的更少,他图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好玩?
对商客的怀疑,柳湘莲回的大方且坦然,但仍旧是戒备:“祖上留下来的铺子,不过是拖赖老仆卖些杂货,不至于饿死罢了,现在有便宜的盐货,就来打听打听,你若是没有,我可就走了。”又瞪了喜班主一眼,冷笑道:“等回去了,喜班主就瞧好吧。”
不等喜班主说话,这个商客就笑道:“急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没有了?你瞧瞧,这些可够吗?”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一叠子盐引来,少说也有几十张了。
柳湘莲倒抽一口凉气:喜得!
看来是找到正主了,不枉他认真演戏一场。
柳湘莲盯着商客手里的盐引的眼睛瞬间放出光来,接着,就又狐疑起来,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涉事不深却非常聪明的小主子,他狐疑问道:“你这盐引可是真的?别是骗子吧?”
商客得意道:“自然是真的。你手里不是有一个用过的?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说罢,就递给柳湘莲一张盐引,暗地里则是仔细打量柳湘莲的神色。商客也知道,如今京里看着风平浪静的,但暗地里,那个忠顺王爷可是在掘地三尺的挖他们呢。每一个到他这里买盐引的人,他都要小心几分,俗话说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呢。
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嘿嘿人都有灯下黑,这京城越危险,与他们来说就越安全。今日他是个落魄只能卖小额盐引攒钱回乡的商客,等明日,他就是走镖的护卫,有幸从上个主家那里得来了几张小额盐引,他一个单身汉用不了,只能贱卖了。就这样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卖下来,积少成多,这钱可不就是慢慢的攒起来了?
柳湘莲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着商客的眼神越发怀疑:“就是有人抵给你的,也不能都是这样的小额盐引票子吧,大额的呢?大额的用起来才方便呢,嘶......你......莫不是偷来的吧?”他大惊失色,又仔细看着盐引上官府的印章,大喘气道:“还是官营的,你到底是商客还是汪洋大盗?!”
这商客却是不乐意了:“说什么呢,我这盐引来的正当的很,你要就买,不要就滚,说什么胡话呢?小心老子揍你!”
喜班主也拉着柳湘莲劝道:“乖乖我的爷,您是来买盐的,还是来查案的?有这买卖不就行了?你管他是哪里来的?您可不是个较真的人呢。”
柳湘莲被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的弄的有些下不来台,他梗着脖子道:“我,我就是怕招来麻烦,要是买了他这盐引,反倒惹了官司,我岂不是人财两失?”
这商客也是个有脾气的,他没好气道:“你怕人财两失,老子还不想卖你了呢。”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第256章
喜班主见柳湘莲脸色都涨红了,知道他是真的想要买这盐引的,为了他的来喜班,他也得帮着这两人把生意做成喽,他忙上前拉住商客,陪笑道:“老哥哥忒大的脾气,这买卖买卖,谁还不是有来有往的杀上几回价呢?我这小兄弟,是想从你手里少花些钱,多买几张盐引子呢,可没其他意思。”
这商客有了台阶下,也就顺势问柳湘莲道:“那你能买多少呢?”
柳湘莲怕被人瞧轻了,就微抬着下巴,睥睨道:“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商客气笑了:“我说你这毛头小子......”
不等他话说完,柳湘莲就刷的拿出一叠子跟盐引子差不多的票引出来,商客定睛一看,竟是一叠子银票!
来喜班班主倒抽一口气,失声道:“我的小爷,您出来怎的还带这么多的银票?就不怕被小鬼给偷了?”
柳湘莲冷哼道:“幸亏我带了,否则,怕不是被人当成空手套白狼的了?”
商客笑了,他笑道;“好,好,倒是某有眼不识泰山了,只是,你这票子,少说也有一千多两了吧?我身上却是没有这么多的盐引子的,不如,你跟我去我家里去取如何?”
柳湘莲挑眉问道:“你在京城里还有家?一个人住?”
商客笑道:“怎么可能?家里有婆娘,还有几个兄弟,小兄弟莫怕,咱们都是正经良民,亏不了小兄弟你的。”
柳湘莲对来喜班的班主问道:“你去过吗?”
喜班主连连点头道:“去过,去过,离这里有些脚程,他家里不光有盐引子,还有现成的盐,是真的做这种生意的,假不了。”
说罢,喜班主就说了个地址。
柳湘莲一听,就松了口气,笑道:“正好,长宁街上也有我家的铺子,路过的时候可以跟我店里的活计捎句话,省的他们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西班主忙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商客也点头应许。
就这样,柳湘莲、喜班主和商客一行三人路过长宁街的一家家具铺子的时候,他在门口给店里的活计吆喝了一声,说了他去哪里,就跟着商客和喜班主去了城南,去换他们说好的盐引子。
柳湘莲这边一走,牛继宗那边就收到消息了。
他找了十几个功夫好的生面孔,换上平日里他们自己的衣服,不远不近的跟着柳湘莲一行,等柳湘莲他们到了一处民宅的时候,这片民宅已经被暗中包围起来了。
抓捕的过程就不赘述了,总之,柳湘莲这一次,一共抓出来了八个绿衣贼,五男三女,阴阳搭配,藏的很是不浅。
晚上,莫磐和牛继宗给柳湘莲摆了庆功宴,冯紫英作陪,柳湘莲得了功劳,践行了承诺,更是被众人捧的心花怒放,酒过三巡熏熏然之后,他就开始暴露本性,甩着袖子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莫松瞧的欢乐极了,也很捧场的拿盘子海碗做锣鼓,乒乒乓乓的敲个不停,惹的柳湘莲频频朝他抛媚眼,看的冯紫英额头青筋直跳。
牛继宗则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柳湘莲的身段,瞧着他被酒气熏红的俊脸,酒杯直往嘴边送,嗓子不停的吞咽,也不知道他咽的是杯子里的酒水还是自己的口水。
乖乖隆地咚!他以往只听说过柳湘莲的大名,也曾远远的瞧见过,真正跟他近距离相交还是第一次,倒不是牛继宗瞧不上人家,而是这个柳湘莲太会躲了,滑不留手的,他功夫又好,等闲人还真奈何不了他,为着这个,石光珠可没少在他眼前抱怨。
如今看来,柳湘莲能受人追捧,不是没有道理的,啧啧,瞧这水蛇腰扭的,人间尤物啊!
等柳湘莲尽情的唱过一回,在众人响亮的叫好声中回转在酒桌旁,大大的喝了一口酒,痛呼道:“痛快!”
牛继宗忙给他满上,讨好道:“这可是正宗的惠泉酒,可是我特意从我家老爷子那里偷来的,就是为了庆祝兄弟你旗开得胜,快,快尝尝看味儿正不正?”
柳湘莲端着酒杯眼睛斜睨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偷?是鸡鸣狗盗的偷还是偷香窃玉的偷?”
牛继宗脸皮一僵,莫松瞧的哈哈哈大笑不止,他拍着牛继宗的肩膀,大笑道:“老牛啊老牛,今日最硬的那个硬茬子可就是咱们柳兄弟给废的,你怎的就不长记性呢?我记得,你最喜欢的是锦香院的牡丹姑娘吧?”
想到今天下午柳湘莲手起剑落杀的血花四溅的样子,牛继宗咽了咽口水,讪笑一下,眼睛看着柳湘莲,道:“唐突唐突,实在是没听过这样妙的腔调,没见过这样美的身段,一时间迷了眼,该死该死!我自罚三大碗,给兄弟赔罪。”
说罢,果真连着喝了三大碗。
柳湘莲方才放过牛继宗,又叫来一个弹的好琵琶的给他们奏乐,他们四人直喝到快要宵禁才散了。
柳湘莲这边喝的尽兴,琪官那边也不惶多让。
琪官名为蒋玉函,他虽然是个戏子,却是个有成算的戏子,随着年纪的增长,虽然他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他自己却觉着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不止身子褪去少年的柔韧和青涩之后越来越僵硬,就是嗓子,也是越发的难保养了。
他还有一处难言之隐,就是除了台上博人一笑之外,台下还得阿谀奉承,用身子伺候贵人,以前年纪小还好,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有些事情再做就难堪了,他也越来越不得趣。
蒋玉函觉着,再过几年,他就唱不下去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不说忠顺王爷会不会厌弃了他,不再庇护他,就是他自己,也得为老了之后打算呢。
趁着现在打赏还算丰厚的时候,蒋玉函就打算先为自己置下几处私产再说。
置私产可是要银子的。原先他只是为柳湘莲打听盐引子的事,等他找了薛蟠,没几句话就从颇有门道的薛蟠嘴中问出了个中之事,顿觉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薛家原本就做着盐商的买卖,这盐商门道里的事,外头人打听不出来,薛蟠却是心里门清,加之他现在是薛家家主,铁网山打围的事他不止听说过,他还在贾珍那边知道的更多呢,他对蒋玉函垂涎已久,现在蒋玉函只是想赚些银子为自己以后打算,薛蟠想都没想就把事情告诉蒋玉函了,蒋玉函听了这么一耳朵秘密,心里心思急转,瞬间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只是盐引子能赚多少银子?他得了这盐引子,还得费劲巴拉的去卖,吃力不讨好,倒不如卖些跟这盐引子有关的来的便宜。反正这盐引子原本就是得来不正,他若是从中赚些辛苦费,谁也不能说什么吧?
毕竟,他可是忠顺王爷的近臣,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平日里伺候忠顺王爷尽心尽力,现在,也是他借势的时候了。
作为戏子,还是混的颇开的戏子,三教九流的人脉还是很广的,姜玉函没费多少功夫就接触到了卖盐引子的正主,几经商谈之后,蒋玉函答应帮他们在忠顺王府那边替他们打掩护,若是有了关于他们的消息,他也可以卖给他们,明码标价,公平的很。
这些卖盐引子的人也明白命比钱重要的道理,现在忠顺王爷查他们查的紧,他们倒是可以离了这京城带着盐引子一走了之,但这京城这样大,这样繁华,他们往这人群中一躲,忠顺王爷就是把这京城翻一个个儿出来,恐怕也难找得到他们,等过上几年,就更没事了。现在,若是有个忠顺王府的内应为他们打掩护,他们岂不是更加高枕无忧了?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第二天,蒋玉函给他们带了一个有八个人被抓的消息,换来了一千两银子。
有了这一千两真金白银,蒋玉函又凑了凑以前的体己,在城郊买了几亩田地,置了几间房舍,算是给自己安了个家下来。
因着是新置的田舍,各处都缺,处处都需要打理,一时间城里城外的来往奔波,走亲访友,未免在外头多耽搁了几日,疏忽了忠顺王爷那里。
蒋玉函实在没想事情会这样快的就败露了。
这日,他刚跟村里的农家谈好田间佃户租子的事,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就带着王府的侍卫家丁来拿他了。
蒋玉函憋屈的很,几经讨饶之后,问长史官:“敢问老大人,到底是谁将我的去处说出来的?”
这长史官生的尖嘴猴腮,向来不忿蒋玉函一介戏子只凭着一张好脸就能得王爷看中,现在看他吃瘪,就快意道:“还能有谁?可不就是跟你相好的贾宝玉?啧啧。我只是上贾府的门上一问,贾宝玉就把你的住处给供出来了,这可真是露水姻缘不经晒呢,行了,现在就跟下官去见王爷吧,看他老人家还能不能饶你。”
若说忠顺亲王这样着急的找蒋玉函,还是柳湘莲闹的。
莫松一下子交了八个绿衣人过来,他自是要了解前因后果的,这一问,就把柳湘莲问了出来。
忠顺亲王原本就是喜欢男人的,见了柳湘莲更是眼馋的紧,不过,忠顺亲王是个有颜色有分寸的,柳湘莲跟莫松交好,忠顺王爷就给莫松这个面子,只能止于眼馋了。
不过,柳湘莲够不着,他府里可还养着一众小戏子呢,等仔细寻摸过一回之后,才发现蒋玉函不见了。正所谓见不着,尤其想,忠顺亲王越想,越觉着只有蒋玉函才能稍稍止一止他心中念想,于是就派人快快去将蒋玉函找回来。
忠顺王府的长史官却是个能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常就盯着蒋玉函的缘故,蒋玉函的人情往来交友关系,这个长史官心里别提有多清楚了,他只要稍稍打听几回,就找到贾政那里去,去问贾宝玉,蒋玉函到底去哪里了。
果然,贾宝玉是个没心机的,几句话的功夫,长史官就得到了蒋玉函的下落,当天就把蒋玉函带到了忠顺亲王眼前。
忠顺亲王看着蒋玉函,笑着问他:“那边的花样,你选一个吧。”
蒋玉函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今晚定是在劫难逃了,就连他的银子都是哪里来的,说不得忠顺王爷一会子就知道了?左右都要暴露,若是他自己说出来,说不得还能将功补过呢?
于是,蒋玉函心一横,就将他这一个月来的所作所为都倒了个干净。
忠顺王爷原本只是想跟小倌找些情趣玩乐,谁曾想竟能听见这样的惊天反转?这个琪官,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胆大,心细,行动力强,不声不响的,就把事情给办了。
第257章
江湖人,讲究的是个仗义。
有了这两拨十几个绿衣人,忠顺亲王设下天罗地网,又抓了十几个,总共凑了三四十个终于问出了江南甄家的影子。
连着胡乐尔和绿衣人一起审,抽丝剥茧,竟牵扯出好几条走私航道出来。
大周地大物博,以前闭关锁国,外头人只听传说,具体里面究竟是什么个样子,到底没见过,并不知道。如今朝廷开通西域商路,给了芥末小国以窥□□的机会,这些人一是嫌每年朝廷拨付出来的贸易额不够他们分的,二来□□货物限制颇多,有些他们想要的盐粮媒铁等精细物件,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看得见摸不着了。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北边绕不过去,他们就从南边走,南边烟瘴颇多,路不好走,他们就从蜀中走,蜀中山高路远,他们就从陕甘偷渡,西北苦寒,只要打点得当,什么关口都能给他们走通了。
这帮子绿衣人,就是蜀中那一片的绿林草莽,经过某个官员推荐,和甄远道牵上了头,为甄家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