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莲哥儿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思考:“那么,什么时候是咱们最不设防,最容易懈怠的时候呢?”
莫磐让他自己思考,并不打断他。
莲哥儿很快就想到了:“在过年的时候。”
莫磐笑着问他:“为什么?”
莲哥儿笑道:“因为,过年是咱们大周的传统节日,您说过,无论海内海外,只要是咱们大周人,只要是汉人,就没有不过年的,这叫,思乡之情。在这里,咱们大周人自然是要过年的,而且,因为今年是咱们第一年过来这边,还要更喜庆更宏大更热闹一些才行,这个时候嘛,大家心思自然都在庆祝节日上,而且,人越多,就越容易出纰漏,也是他们最好下手的时候。”
莫磐笑道:“但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守卫自然都是经验老到的,也明白容易出纰漏的道理,或许不会选在这个时候攻击呢。”
莲哥儿一想也是,但他并不气馁,道:“不管什么时候,咱们都得加紧布防才行,就是他们不来攻击,就当演习了,总是没有坏处的。”
莫磐笑道:“你这话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管鞑靼人来不来攻,什么时候来攻,那个忽勒尔都要送出去。”
莲哥儿一笑,道:“爹爹终于不想养着他了吗?他可实在是太能吃了。”
莫磐笑道:“能吃是福呢,我就是看中他的能吃,以后才好用他呢。”
莲哥儿虽然不甚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但他还是替忽勒尔燃了三柱香,保佑他能多多为父亲做事,不要让父亲失望才好。
鞑靼人并没有让莫磐父子两个等太久,大年初一这一天,他们聚集了将近三百人的骁勇人手夜袭了城主府。
城主府虽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应对的还算迅速,除了几处房舍着了火之外,只有几个侍卫受了轻重不一的刀伤之外,并无人员死亡。
等到天亮清点人数之后,有人来报,忽勒尔被救走了。
莫磐只笑笑,道:“不用管他,救走就救走吧,反正留着他也没甚大用处了。”
之后,莫磐就趁此机会戒严了会宁城,开始排查城中的各色人等。
为了排查方便,几日过后,城主府颁布了一项新的政策,那就是挨家挨户的清点户口,普查人口,同时,更换最新的身份证明。
这是会宁城建城十年以来,第一次人口普查。会宁城的户籍制度,因为离大周治下太远,用的并不是大周朝的黄册制度,而是莫磐仿照后世制定的身份证明和户口簿制度。
户口簿以家庭为单位,身份证明以个人为单位。只要你能有这样一份身份证明,那你就是会宁城的合法居民,是能受到保护的,并享受一定的居民权益,同时,也是缴税的凭证。
每一个人的身份证明上都有自己的居民编号,是用小篆印刷上去的,无法更改。
这些年,除了户口的增加和身份证明载体的更换之外,莫磐的这一套户籍制度基本没有变化过。
现在,莫磐想要通过为城中居民更换新的身份证明载体,彻查一遍城中户口,看看到底有多少常住人口,有多少旅居人口,有多少流动人口。
而身份证明的载体,就是俗称的身份证。最开始的时候,会宁城居民的身份证,只是一张还算结实的纸,但随着纸张的研发,居民的身份证也不定时的更新,而支持这一项更新的,就是莫磐和吴家对纸张的不断研发。
自从莫磐六岁上跟惠慈大师第一次制造出佛纸之后,莫磐就跟皇商吴家接上了头。
莫磐跟吴家的合作,一共有两项,一个是葡萄酒的种植和酿造,这个已经为他们两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暂且不说,另一头,就是纸张的研发合作。
只有研发,不包括营销。
莫磐这样让利的行为,让吴家坚定不移的跟在他身后支持他的一切决定。就这样,在一次一次的失败和研究中,莫磐终于得到了一种混合着金属,类似于瓷器的硬纸。
只要是纸,就没有不怕水火的。但这种硬纸,在轻微的水泡和火燎之下,除了有些痕迹之外,能基本保持无损状态,而且,它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不怕硬物撞击,不怕摔砸,能基本无损的保持好几年不变样。
这一次,莫磐就准备为会宁城的居民们,换上这种身份证,以区别于流散人员。
会宁城的居民身份证并不好获得,而且是越来越不好获得。
总之,鞑靼人的攻击为会宁城的新年开了一个充满火药味的头,让住在城里的人们嗅到了紧张的气息。
说到底,会宁城虽然被商人们称为自由之城的,但它的城主是一个封建贵族,它所处的位置和朝代都是一个中央集权制的封建王朝,它自由的根基,是建立在掌权者的全权掌握之下的,现在,掌权者的地位受到攻击和动摇,那么,这座城,瞬间就变的不那么自由起来,不仅不自由,还处处带着肃杀之气。
哈拉刺就是在这样的肃杀中重新来到会宁城的。
哈拉刺不仅能在这个时候进的了会宁城,他还顺利的进了一蓬草,因为,哈拉刺有会宁城的身份证,他跟城门官说,他这次进城,是因为听说了城主正在为居民们更换身份证,特地从草场上赶来的。
城门官见哈拉刺居然能拿出千金不换的身份证,就对他很客气,态度很好的将他放进了城。
哈拉刺在一蓬草里等了好几天,自己都按照要求更换完新的身份证了,柳湘莲才姗姗来迟。
哈拉刺皱眉不满的问他:“你怎的来的这样迟?”他再不来,他就该离开了。
柳湘莲饮了一大口葡萄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硬纸片子摔在桌子上,长吁短叹道:“还不是为了它?没有它,我差点被城主府的人抓走,还好,还好,侥幸,侥幸。”
哈拉刺见着这张纸片,眼睛都睁大了:“身份证!你那里来的?!”要知道,除了新出生的,会宁城已经有两三年没有给外来户办理户口了。
柳湘莲挑眉得意道:“怎的,你这个鞑靼的三王子都有呢,我这个正经的汉人就不能有了?”
此时,哈拉刺是真的高看柳湘莲一眼了,他道:“这不一样,这个身份证,是我在这城建设之初,最开始的那一批居民离了获得的,实在是幸运至极。你虽然是汉人,但你的身份证明凭借的应该是黄册路引,你若是有了路引,城内是不会给你□□明的,你若是没有路引,城内只会将你当流寇抓起来,更不会给你证明。说吧,你这证明到底是哪里来的?”
柳湘莲听他这样长篇大论的一说,更是得意了,他笑道:“跟你说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这证明来,还是跟那制造纯碱的方子一个来处呢。”
他见哈拉刺正襟危坐的认真听他说话,就也正经了神色,对他道:“哈拉刺,我是真的想跟着你干,才跟你说这样的话的。你要明白,相比于年前咱们的那一次见面,我已经有了新的选择了。”
哈拉刺问他:“什么意思?”
柳湘莲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那个纯碱方子,是,嗯,应该算是小城主送给我的。”
哈拉刺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是从一个孩子那里骗来的!”神他么的送,明明是这个人模狗样的骗子从人家小孩子手里骗来的!
柳湘莲却是不乐意了:“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怎么能说是骗呢?小城主可喜欢我了,他还叫我叔叔呢。咳,不说这些,原本吧,我是想要把这个方子换个好价钱和终身有靠的,但是吧,这个小城主实在是大方,还不用我讨价还价,他不仅白给了我方子,还给我弄来了正经的户籍。哈拉刺,你们是草原上的民族,或许不明白我们汉人对落叶归根的执著,以前,我只是一个无根无着的流浪客,现在,我有了它,我就是有根有家的人了......”
说罢,柳湘莲及其珍惜的摸着这一张身份证明,感慨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所以哈拉刺,即便你不答应咱们之前的交易,也没什么,我已经想好了,生意不成仁义在,以后啊,咱么就是好朋友好兄弟了。”
去他么的好朋友好兄弟!
此时,哈拉刺简直被憋的喘不上气来,他实在没想到,在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柳湘莲会变卦,不想跟他交易了。
他粗声问道:“你不是说西北乃是苦寒之地,你受不了这里的风沙吗?”
柳湘莲笑道:“但是我可以凭着这张身份证同行关内任何地方呢。我只要带着一些西北的货物进内地,就能畅通无阻了。我是一个江湖流浪客,在同一个地方我又待不住,这样不是正好吗?”
哈拉刺:“你的钱呢?你钱哪里来?据我所知,在你们大周内地,想要过奢侈的好日子,应该是少不了银子吧?难道那个小城主,连这个都给你包圆了?”
柳湘莲面色一僵,哈哈笑着掩饰他的窘迫:“这个嘛,走商,总是能赚钱的,就是赚不到钱,也能劫富济贫呢。”
哈拉刺盯着柳湘莲,摇头道:“不,你说谎,你应该是很缺钱才对。而我,就可以为你提供足够的金银。”
柳湘莲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他抹了把脸,问道:“还是要从我手里买纯碱的方子?”
哈拉刺点头道:“不错,不仅连方子,我还打算把你介绍给那位大人物。”
直到这次见到柳湘莲之前,哈拉刺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朝中的那个人说给柳湘莲听,但是,在见到他居然能让小城主帮他办理一个新的身份证明的时候,哈拉刺就决定将柳湘莲拉上他这条船了。
无他,柳湘莲的交友能力太致命了。他若是将那位小城主哄的服服帖帖的,那他得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呢?
柳湘莲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这样惊讶的表情,取悦了哈拉刺。
柳湘莲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是捂他捂的紧的吗?就因为我拿出了这个?我说我跟小城主交好,我要是骗你的呢?”
哈拉刺笑道:“不管你是不是骗我的,这个身份证是真的,就凭你能在短时间内弄到这张身份证,我就信你的本事。”
柳湘莲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将杯中重重的摔在地上,对哈拉刺道:“娘的,干了!”
眼睛里冒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如野狼一般凶狠。
哈拉刺也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酒,同样重重的将就被摔在地上,哈哈笑道:“好兄弟,跟着哥哥干,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接下来,柳湘莲跟哈拉刺两个相谈甚欢。
柳湘莲将从草木灰中提纯纯碱的方子交给了哈拉刺,哈拉刺也投桃报李,给了柳湘莲两个令牌。
一个是辽东军的军牌,凭着这道军牌,他可以出入北静王府去投靠北静王。另一道,则是江南甄家的腰牌。凭着这道腰牌,他可以从任何一家甄家的铺子里提取银两,最高不超过五千两,五千两以下,可以随意支取。
柳湘莲撇撇嘴:“只有五千两。”
哈拉刺笑道:“五千两,足够花用了,你若是嫌不够,可以直接去找甄老爷,你若是能哄的他多给,也算你的本事。”
柳湘莲这才眉开眼笑起来,跟哈拉刺勾肩搭背道:“你说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五千两就五千两吧,我不嫌少,哈哈哈。”
哈拉刺摸着新到手的方子,心里着实满意的很,出了二月,草原上的天就慢慢的暖和起来了,他也可以着手他的反攻计划了。
柳湘莲带着这两块令牌,在哈拉刺的注视下畅通无阻的进了城主府,做实了他跟小城主交好的事情。
莫磐看着这两块令牌,咂舌道:“柳兄弟,你这可是,立了大功了。”
柳湘莲笑的客气且恭敬:“都是城主给在下这个机会,柳湘莲不敢居功。”
莫磐收好令牌,对他道;“我会连夜仿造两件新的令牌,给你带在身上糊弄哈拉刺,或许不会十全十美,因此,你得找个机会用掉这两块令牌才行。”
柳湘莲道:“我跟哈拉刺说好了,等到雪化了,我就会压着货物朝内地走商,这几天,他的注意力应该都放在那个纯碱方子上才是,就这两个月,应该不会出大问题才是。”
莫磐点点头,道:“正好,吴妍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出关,你们有什么想带的,想要的,都商量好了,报给我就行了。”
柳湘莲抱拳感谢道:“多谢城主美意,在下就不客气了。”
莫磐笑道:“无需客气。”
仿造令牌的大师傅,就是为莲哥儿修复茶杯的师傅,莫磐带他来西北,为的是新身份证的印刷工作,可见,这位大师傅的多才多艺和精湛手艺。
果然,第二天的时候,莫磐把四块令牌放在一起让柳湘莲辨认。柳湘莲仔细分辨了好一会,也只能道:“在我眼中,相仿的两块令牌差别不大。”
莫磐笑着将令牌分作两组,将其中一组交给柳湘莲,道:“其实,是令牌的材质不同,这个,只有及其精湛的老师傅才能认出来,一般人是认不出来的,所以,你小心使用就行了。”
柳湘莲接过新的令牌,妥帖收好,转转眼珠子,道:“我听说,哈拉刺这几天要收拢货物回鞑靼王庭,您说,我跟着去一趟探探虚实如何?”
莫磐皱眉道:“会不会太危险了?”
柳湘莲道:“确实是有一定的危险,不过,我觉着,现在哈拉刺正是信任我的时候,这点子危险,还是只得冒的。”
莫磐想了想,道:“你若是真的决定要去,或许忽勒尔这个人能用一用。”
柳湘莲不解,问道:“怎么说?”
莫磐就笑道:“你之前也看到过忽勒尔了,他在我这里好吃好喝的被我供养着,可不算是受到虐待的样子。”
柳湘莲看着莫磐欲言又止。
莫磐道:“让他住在马圈里,是制造他投靠我的假象,迷惑敌人的而已。”
柳湘莲若有所思,问莫磐:“城主,您跟我说实话,您是真的将忽勒尔策反了吗?”
莫磐笑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单看别人是不是相信罢了。你若是在鞑靼王庭遇到什么事,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个嘛,就随你发挥吧。”
柳湘莲似懂非懂的答应了。
柳湘莲跟哈拉刺问了一句草原上都是怎么生活的,哈拉刺就邀请他到他的部族里去看看。
柳湘莲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但是为了表示自己是真的想跟哈拉刺交好,等到哈拉刺出发的时候,柳湘莲还是跟了上去,倒是让哈拉刺好笑不已。
不说柳湘莲这边的鞑靼之行有多么的危险刺激,就说莫磐这边,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让莫松亲自回京一趟,将两块至关重要的令牌送给了庆和帝。
庆和帝见到这两块令牌的时候,惊的一个不稳,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
继而勃然大怒,直直怒骂了北静王和甄家一刻钟都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