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不过,有一句话他没说错,若让他考中,那就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了。
打老鼠自然是要趁早按死在窝里。要真让他成势,即便不是大麻烦,他光看着也够膈应人的了。回想起那些曾在顾问之手上倒了大霉的学子,莫磐觉着他今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莫磐嘴角噙笑,背着手一边向着顾问之踱步,一边调侃道:“我想干什么学长不知道?学长自己刚才不还说要我留你吗?怎的,学长现在不愿意了?”
顾问之本能觉着危险,不由想要后退一步,又感觉这样自己实在丢面子,便硬生生停了下来,只道:“学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莫磐在他三步之外停下来,轻蔑道:“学长放心,学弟怎能让学长肮脏的身躯脏了学弟清白的手。学弟只是要告诉学长,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得学长什么时候就报应加身了呢?”
顾问之听的脸色发青,眼神发狠,恨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顾问之此生最恨人威胁。
莫磐嗤笑一声:“你也值得本少爷威胁?”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顾问之疾走几步想要拉住他,突然一个脚下不查,踉踉跄跄的就要摔倒,身形不稳间右手本能想要撑地,不妨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剧痛袭来的便是惨叫出声。
这样大的惨叫声在略显空旷的书院里尤其明显,让莫磐停住了脚步,同时,也引来了路过的好几个学子的注视。
莫磐匆忙走近几步,看清楚顾问之捧着的右手腕之后,不由深吸一口气,疾声对路过的学子道:“快去叫书院大夫!顾学长的手断了!不,你来看着顾学长,我去叫大夫。”
说罢,不由分说的强硬拉住一个站的离顾问之最近的学子,将他塞到顾问之身边,自己小跑着去喊大夫了。
笑话,此刻他得避嫌,不能和顾问之单独在一起,若是之后再发生什么他可就有口说不清了。毕竟,方才青天白日的,可是顾问之自己摔伤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这来来往往的路过的学子可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他莫磐跟顾问之可一直隔了三步以上距离说话,更不用说拉扯之间的肢体接触了。
总之,顾问之顾大才子摔伤了手,跟他莫磐没有半点关系!
顾问之原本被剧痛疼的头冒冷汗,眼冒金星,冷不丁听莫磐大喊“顾学长的手断了”,他被吓的一个哆嗦的同时,胸口发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奈何身体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和含含糊糊。
错眼环顾间,他看到人群中一双啐了毒的眼睛,他认出来是他曾经使用手段得手了的一个同窗。此人既没有刚硬的铁骨,也不如莫磐滑不留手,他得了手之后就觉着没趣味丢开手去。
此时此刻在此看到此人,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他现下伤残至此,万不能让小人趁机害了他的!
莫磐的动作绝对够快,所以书院大夫来的也快,等他带着胡子发白的老郎中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顾问之身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没人大声说话,但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如围了三万只蜜蜂嗡嗡的叫个不停。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顾问之惊惧交加之下早就三魂飞了六魄,他强忍着眼前发黑才没昏过去,等看到指指点点的人群分开,书院大夫到来之后,他才干脆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可惜,他昏的太早了。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随手翻看了一下顾问之的手腕,叹息着摇头对周围人道:“老夫并不擅长跌打损伤,还是去叫江大夫来吧。”
有学子回道:“江大夫昨儿个回家过小年了,现下不在书院。”
“那就去请!”一个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道。
众人循声去看,原来是顾监院到了。大家自动让开一些,让顾监院到了顾问之身边。
顾监院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顾问之,再看他右手腕处的汩汩血迹和森森白骨,眼前一黑,恨不得此刻昏过去的是自己。
完了!全完了!伤成这个样子,以后能不能拿笔还得两说,更别说明年春闱了。
此时,凡是在书院的夫子和监院们都到了,高素远也在其中。
他站出来对围在一起的学子沉声道:“诸位先散开些,莫要围的密不透风,让伤患呼吸不顺。”又对书院夫子们道:“好歹想个法子,把顾学弟抬回去才是,如此寒冬腊月的躺在地上,好人都能冻出病来。”
莫磐在旁听的心里发笑。高素全也算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了,提建议的话他都说了,考虑的也算周到,但施号发令安排安置的人都是学院的夫子们,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再环顾四周学子们的神态,事不关己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惋惜痛惜的有之,还有几个人眼神恶毒,神色狰狞,想来是曾经遭过顾问之毒手的人了。
莫磐随着众位学子散开,原想着就此回家,冷不丁听到一个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道:“莫磐留下!”
莫磐停下脚步,疑惑的回道:“顾监院,可有什么吩咐?”
顾监院阴沉道:“留下你自有话问,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急于离开案发现场?”
“呵!”莫磐气笑了,他朗声问道:“案发现场?顾监院的意思是顾问之遭此横祸,是在下所为?顾监院可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不如就此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心服口服!”
顾监院:“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可听人说了,顾问之正与你好好的说话,突然之间就摔倒在地折断手腕,你还说不是你所为。”
“哈哈哈…”莫磐放声大笑,指着顾监院对周围学子道:“听听,听听,这就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书院监院说的话,其词之蠢,何其可笑!”
周围有几个人附和着低低的笑了起来,指指点点的对着顾监院说着“莫不是把书院当成他顾家的后花园”之类的话。这几人正是那几个与顾问之有怨的学子。
顾监院气急败坏的喝道:“肃静!”
莫磐接着道:“不如把你‘听说’的那个人叫出来与我对峙,看看是他信口雌黄血口喷人,还是我推脱责任谋害他人?”
“对,把他叫出来对峙”
“不能冤枉了好人”
“顾问之原本就虚有其表,说不得是他自己摔着自己的呢?怎可怪到他人头上?”
“这位学生可真是太倒霉了!”
……
顾监院气的吐血,正要把传话的那人拉出来质问,就听一威严老者声音道:“安静!”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高山长到了。
第55章
高山长正忙于年下书院事务,忽然就有人回报,说是有学生手腕折了。高山长吓了一跳,书生的手腕折了,这跟断了他的前程有什么区别?
待问清楚始末,他反倒不急了。顾问之嘛,他要是上赶着恐怕人顾家还会嫌他多管闲事呢。
所以,他来的是最晚的。
结果一来就听到了两方龃龉,而且看形势,顾监院这方明明是受害方却明显处于弱势,可见姓顾的在书院里是多么不得人心。
顾监院一看山长来了,也不横眉怒视了,也不颐指气使了,他老泪纵横的对高山长道:“山长,你可要为问之做主啊,那孩子,那孩子手废了啊……山长!”
高山长平日里见惯了顾监院严厉板正的面孔,乍一看他须发皆白鼻涕横流的样子,还真怪不忍心的。
他对顾监院,也是对周围的学子道:“都别围在这里了,像什么样子!都到闻道堂去,是非曲直总会辩个明白的。”又对高素全道:“全儿,你带着见证人先去闻道堂,我随顾监院先去看看顾问之伤的如何了。”
高素全拱手道:“是,山长。”
说罢目送高山长搀扶着顾监院远去的身影,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莫磐,发愁道:“你跟顾问之每次见面都要生出些事端,往日便罢,这次恐怕不能善了。”
莫磐也道:“我也很好奇,顾学长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又不是水晶玻璃做的易碎人儿,怎么每次见我都得挂些伤?再者,听高学长的话音,好像已经认定这事是我做的?”
高素全一噎,无奈道:“怎么还跟我犟上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莫磐不置可否,只道:“学长若真为我着想,就应该公平公正对待此事,说话也不应该带着偏向,不论是偏向我还是偏向顾问之,都不是为我着想。”
说罢,不待顾问之再说什么,便招待着当时在场的学子作为目击证人一起朝闻道堂走去。
高素全目瞪口呆的看着莫磐呼朋引伴的离开,转头对王随问道:“他这是对我有意见?”
王随意味深长的看着高素全,回道:“你刚才那话确实有歧义,若你不是认定事是他做下的,又何必说些‘不能善了’的话?”
语毕,也甩袖离开了。
高素全:合着,是他错了?
钱通在一旁看一眼王随的背影,又看一样黑着脸的表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的高素全火大。
他不耐烦道:“想说什么就说!”
钱通咽了咽口水,语带好奇的小声问他表哥:“表哥,你真的觉着顾…不是,就是那谁是被…”他比了个口型,接着道:“弄伤的?”
顾问之更烦躁了,他眯着眼打量钱通,看的钱通拔腿就想跑为上策。他及时拉住钱通,问道:“连你也觉着我认为事是他做的?”
钱通呵呵讪笑:“哥啊,你就差写脸上了,哪里还用我觉着?”
高素全:“难道你认为不是?”这不明显着的吗?上次的事也是他做的,大家心知肚明罢了。而且,上次只是被砸了一下,事小,顾问之也没计较,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顾问之的手可是折了,不说以后会怎么样,至少明年春闱是去不了了。事关前程,他不认为顾问之会轻易放过莫磐。
钱通心下暗道果然!
他轻声对高素全道:“表哥,作为磐儿的朋友,只要他说不是,我就信他。还有,”他对反对高素全的话有些没底气,讷讷道,“磐儿前程远大,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不会自掘坟墓的。”
书院有学子手腕折断,不论学子身份为何,书院都会给出说法的。不论这事是不是莫磐做下的,他相信最后所有人都不会认为是他的错!他虽然认识莫磐时间不长,但莫名的,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他再看看高素全,心里叹息:“哎,表哥自认为是为磐儿好,但他显然还不够了解磐儿。像磐儿这样光鲜亮丽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粘上一点不名誉的是非?”
闻道堂里很是来了不少人。其实,莫磐赏梅的地方并不偏僻,喜欢那几株梅花的也不只他一个。而且,莫磐自己虽然不觉得,但其实他跟高素全王随他们一样,都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跟顾问之的恩怨夫子们或许不是很清楚,书院学子之间传的可是沸沸扬扬,鉴于顾问之以往打下的“坏”名声,暗地里很是有一批支持莫磐的人在,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莫磐一个人驻足赏梅本来就很引人注意了,等到顾问之出现,原本寥落的周围很快就聚了好一些人在看第一手热闹。两人说了什么话,他们听是听不见的,但两人脸上的表情他们可是看的真真的。这也是顾问之刚一出事,就引来周围那么多人的原因。
此时,大家齐聚闻道堂,看热闹是一方面,为莫磐作证到是真的。
因为,他们真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顾问之在跟莫磐放了“狠话”之后,莫磐不受“威胁”拂袖离开,而顾问之自己尤不放过莫磐,要去抓莫磐的时候,人不仅没有抓到,反倒是自己走急了自己绊倒了自己,摔伤了手腕。这完全是顾问之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难道要“受害者”担责任不成?
世间没有此等道理!
高山长和顾监院很快就来到了闻道堂,同行的还有监管学院法纪的陆监院以及其他夫子。
高山长先说了下顾问之的诊断情况:“左脚踝扭伤,右手腕断裂,明春的科考是不要想了,至于以后,很可能连笔都拿不稳。顾问之是解元,学院损失如此人才,顾家损失如此子弟,是不可能认错就能了解的。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学子们面面相觑,顾监院虎视眈眈,莫磐叹息一声,说道:“还是学生先吧。”
顾监院阴森的冷哼一声。
莫磐就当没听见,他平平的叙述道:“今日我跟沈夫子请过假后,路过那几棵梅树,驻足观赏的时候,顾学长出现了,说了一通‘美人美景’的屁话,我不爱听,就想转身离去。”
“这个我可作证,从莫学弟驻足赏梅到他想要离开,我都在一旁看着呢。”一个学子出来仗义执言,还补充道:“我还听见顾问之向莫学弟放狠话,说‘来日方长’呢。”说罢鄙夷的看了一眼顾监院。哼,顾监院能在书院里猖狂,不就是仗着顾问之吗?现在顾问之废了,顾监院也离滚蛋不远了,他们也犯不着怕得罪他。
“哦~~”周围想起一阵意有所指的嘘声,听得顾监院脸皮涨的紫红。
莫磐向那位出来替他作证的学长点头致意,接着徐徐道:“接着,顾学长就跟我说他此科必中的。我心下好奇,纵观古今,我可没听说过哪位学子能在试前能如此肯定言说自己科举必中的,就算是解元也没有如此猖狂的!以顾学长平日里为人来看,自然不是此等狂徒,于是我便斗胆猜测,难道顾学长已经是朝廷内定的进士了吗?顾家当真是好手段!所以,我便没有离开,回身与他又说了几句话。”
高山长:......
堂下学子一片哗然!
科举舞弊?!这肯定是舞弊!!
沈夫子也好奇的问顾监院:“顾问之已经是内定的进士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语气里不乏幸灾乐祸。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舞弊啥的,当朝廷都是酒囊饭袋吗?最多是顾问之自负才学,觉着今科必有他一席之地,不免在小学生面前炫耀罢了。
到是莫磐这位小学生,这样明晃晃的说出来,就有挑拨的意思了,不过,他也乐见其成罢了。
顾监院听得浑身颤抖,冷汗直流。他,他莫磐这是把他跟顾问之往身败名裂上逼呢!此时,他只能咬死不认:“胡说!你这是胡说八道!”
莫磐哂笑道:“是不是胡说,等顾学长醒来你们自己去问就是了,何必急着反驳!”
高山长:“嗯,陆监院,要把这供词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咱们书院,可不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陆监院:“是,山长,吾已一字不错的将莫学子的供词记录在案,可供官府查阅。”
顾监院失声喊道:“山长!”
高山长抬手下压做安抚状,对他道:“你放心,老夫可以跟你保证,书院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理此事,绝对不会让问之受屈的。”不等顾监院答话,就示意莫磐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