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林如海将这个楚楚可怜的女人揽到怀里,给她擦拭眼泪,无奈道:“都说了,那位莫夫人根本就看不上我,又怎会愿意将三个孩子拱手相让?”
贾敏哭的说不出话来,只摇头不语。
在她看来,林家百年基业,林如海身居高位,哪个不眼馋?那位莫夫人有什么?又怎会轻易放过林如海,不过是使些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
儿子,就是因为她没有儿子,才会让她的夫君如此为难,才会让她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要是......她该如何自处?
贾敏哭的下气不接上气,林如海哄了她好一会,她才缓过气来,只别过头去,不愿意再看林如海一眼。
林如海叹气,递给她一张纸。
贾敏接过纸,打眼一看,是张药方。
林如海解释道:“咱们夫妻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那些个通房丫头什么的也没半点动静,未必就是你们的原因。我林家四代单传,到了我这里,更是无所出,不是没有缘由的。”
贾敏插口道:“谁说你无所出?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
对这些年来来去去伺候的通房丫头,贾敏心下有些打鼓,既然有那三个孩子杵在那里,至少,林如海的身体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那么,这么些年,府里仍旧没有一儿半女......
林如海好似没有看出她的躲闪,也不在意她的嘲讽,只是好笑道:“该说是那位莫夫人的命尤其好才是,即便如此,
我也听说,当年她生产的 时候,也是差点一尸三命,还多亏了有惠慈大师圣手仁心,正好路过那里,救了他们母子一命,才会有今天。”
贾敏喃喃道:“惠慈大师,我曾听我父亲说起过的......”
林如海道:“就是这位得道高僧。这次进京,我去拜访了这位大师,请他给我把了脉,开了这道养身的方子。”
贾敏这才明白这张方子代表了什么。
她惊讶的看着林如海,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林如海摸着她虽上了年纪,但仍旧秀丽的脸庞,擦干沾湿的泪水,自嘲道:“你且放心吧,不仅那位莫夫人,就连那三个孩子也不愿意跟我回来,可见,为夫并不是人见人爱的。与其强求其他,不得安生,倒不如咱们自己多下功夫,生一个出来岂不是好?”
贾敏却没甚底气,小声道:“都这么多年了......”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她实在没有信心,以后就能有了?她试着提议道:“不如,咱们纳两个好生养的回来,谁生了孩子就抬谁做姨娘?”
林如海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以贾敏对他的情谊,母亲在的时候,给他安个房里伺候的人她都要难受许久,如今竟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给他房里添人,可见,那三个孩子的事,是真的吓着她了。
林如海道:“不必如此,为夫要的是正统嫡子,咱们的孩子,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的就能替代的。”
贾敏低头不语。那三个不也是猫猫狗狗的,怎么就让夫君你为难成这样呢?
林如海不惜跟她开诚布公的郑重交代,怕的不就是她去‘为难’他们吗?他自己嘴上说着为难,其实真正‘为难’的是她吧?
林如海以为她自己对孩子的事没信心,就给她打气,道:“这方子,为夫已经用了好些时日了,近日来也觉着精力充沛不少,咱们不再努力一把,为夫实在不甘心,敏儿~~”
贾敏心道,你不甘心,难道我就甘心了吗?!
她看着眼前已经相伴半生的男人,一时觉着心中火热,一时又觉着冰冷彻骨。
她该怎么做?丈夫在外面有私生子,虽然是阴差阳错,但事实是改不了的。听说那位莫夫人已经再嫁了,那孩子呢?孩子身上流着谁的血,可不是说不认就能不认的。
而他们家,莫说儿子,连个丫头都没有,她该怎么办?
夫君,如海,在子嗣面前,他还能向以前那样可靠吗?他还是她后半生的倚靠吗?
不!
此时,巨大的落差感激的她心跳急速加快,脑子也变的混沌不堪。
不如,写封信去问问母亲,她老人家见多识广,定会帮她拿拿主意的......
此时,林管事上来送上一个折子,林如海打开看了一下,皱眉跟林管事吩咐道:“我这就过去,让人先等等。”
林管事领了吩咐退下。
林如海对贾敏正色道:“扬州局势有些复杂,牵扯也甚广,近日,咱们家就不要跟京里有书信来往了,以免被人利用,岳母那边想来也会理解的。家里仆人也多约束起来,不要被人拿到把柄才好。”
公事为重,贾敏脑子如同被泼了一桶凉水,立马变的清明起来,心跳也慢慢的缓和下来,她郑重的对林如海应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大局为重,要是差事办不好,林如海有个好歹,她也不用考虑什么子嗣的事了。荣华不再,其他的都是徒劳。
罢了,母亲那边,也不急于一时,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联系也是一样的。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月。
不说贾敏得知了莫家的事之后是如何的煎熬纠结,就说扬州这两个月,简直是改天换地的两个月。
三月下旬,公主府跟林如海交接清楚后,华柔长公主就带着怀宁郡主离开扬州,回京复命。
整个扬州,上到总督、刺史、知府、指挥使等高官,下到主簿小吏等这些不入流的,一总的军政官吏都得听林如海调令,全力协助他整顿扬州盐场,并以淮阳地区为辐射,总揽整个江南的盐务事宜。此时,林如海的权利,不可谓不大了。
林如海虽然做的是巡盐御史的官,但他既是御史,代天子行事,就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因此,不仅是扬州盐场涉及的大小官员,就是其他管学政的、管水利的、管粮仓的、甚至管兵器的大小部门大小官员,都被他一一梳理了一遍,发现贪污腐化的、草菅人命的、仗势欺人的,都被他关的关、杀的杀、打的打的或送进了京,或下了狱,一时间,整个扬州官场简直风声鹤唳。
也幸亏有长公主留下的军士护卫,还有兵马司指挥使是长公主夫家的人,他们都得了长公主的命令,要全力协助林如海,否则,凭林如海一介文弱书生,他的大好头颅都不知道被削了多少回了。
扬州局势一时间被林如海镇住,少了许多的魑魅魍魉出入,贾敏这边就安稳许多。外面的风风雨雨被林如海遮挡的严实,贾敏只管安生的跟林如海造人,尽管心中有所郁结,但在林如海三番两次的开导下,她也渐渐放开心结,先顾着眼下,其他的只能以后再作考虑。
或许真的是上天垂怜,听到了林氏夫妻的请求,很快的,巨大的惊喜就笼罩了整个巡盐御史府。
经过他们夫妻多年不懈的努力,贾敏终于怀孕了!
一瞬间,贾敏所有的惶惶不安和日夜煎熬都烟消云散。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不论男女,谁还能越的过她去?
而且,有一就有二,她可见的多了,妇人只要一开怀,孩子就接二连三的来,只要她还能生,她就不信生不出儿子来!
林如海也如获至宝,只觉着,惠慈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他说有,竟真的就有了。看来,以后,这位大师还是要好好的供奉才是。
此时,莫磐的相托,变成了林如海的主动上心,其效果,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京城四月,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殿试放榜的时候,长公主和郡主正好伴着敲锣打鼓的声音回了京城。宣正帝一刻都等不得,立马将长公主和郡主的马车接入宫中,邀长公主一起选看今年进士及第的青年才俊,同时,商议给怀宁郡主赐婚的事。
没过多久,荣国府那边,也收到了贾敏报喜的信件。
第75章
宣正帝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国事之外,就喜欢给小一辈牵线搭桥,安排婚事。
因着前些年,华柔长公主的独子被误伤亡故,只留下一个独女,养在长公主身边,聊作慰藉。如今,怀宁这丫头也到了及笄的年纪,正该好好寻个夫婿来配,才不会误了花期。
宣正帝知道华柔长公主厌恶权贵子弟的心思,他也就不在京城世家子弟里面挑选,恰逢今年登科选仕,岂不是给怀宁那丫头选婿的大好时机?
因此,他一听说华柔长公主进了城门,就立马着人去迎进宫,务必让她好好看看这些个青年才俊,挑选个最中意的出来,好让他指婚。
华柔长公主却不是很乐意就马上进宫,舟车劳顿的,她年纪大了受不住,原本想先回公主府好好歇歇打理妥当之后再进宫的。
她原本就生了副强硬性子,以前脾气上来了也跟宣正帝当面摆过脸色,如今她带来了好物件,就更不想勉强自己,她跟来迎她进宫的大太监吩咐道:“你去跟皇兄说,我这里人疲马乏的不庄重,就先回公主府去整理仪容,以免御前失仪。另外,我从扬州带了好些个稀罕物件,正好你来了,就拉回去带给皇兄吧,算是我的心意。”
大太监董时敬知道这位殿下在皇帝那里的分量不可同他人而语,因此,即便没有按陛下的吩咐接到人,他也毕恭毕敬的领了长公主的赏,带着几大车的物仪回宫了。
宣正帝正巴巴的等着呢,结果只等来了一句话,脸色登时就拉了下来。董时敬连忙给宣正帝递上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滚圆玻璃球,恭敬道:“奴婢瞧着长公主的脸色着实不大好看,想来是连日的舟车劳顿累着长公主了,即便如此,长公主也没忘了让奴婢给陛下带上物仪,说是她的一片心意,奴婢瞧着,是在跟陛下致歉呢。”
饶是宣正帝见遍天下宝物,也没见过这样大这样圆的毫无一分杂色的透明球体,一时惊的连生气都忘了,他接过玻璃球仔细赏玩了好一会,才缓和了声色:“倒还记得朕,特地弄来这样的宝物献上来,还算懂事。”
董时敬在旁呵呵笑道:“这才到哪里?您是没看到,这样的宝物长公主足足给您拉了五大车。奴婢是怕陛下等着急了,就随意取了个好拿的带了进来先给陛下看看,其他的,就在殿门口,等着陛下亲自去看呢。”
宣正帝是真的惊着了:“还有?五大车!你别是看差了吧?”
董时敬腰弯的更低了,恭敬道:“真真儿的,奴婢都看过了,确实是五大车晶光闪闪的宝贝,个个比这个净球好,再没错的。”
宣正帝连忙跟着董时敬去看,果然如他所说,整整五大车的宝贝,从已经拆开的包装露出或大或小的物件,无一不是透明光亮,无一丝杂色。
此时,宣正帝哪里还想起来他巴巴的去请人没请回来的事?只顾着拆看这些未曾见过的‘珍宝’了。
等第二日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不只宣正帝在,就连皇后、太后、老太妃宫中三尊大佛都在,还有数不清的妃嫔、皇子、王妃、住在宫里的公主、郡主也都来凑热闹赏宝。倒是把华柔长公主吓了一跳。
等相互见过礼之后,华柔长公主半真半假的埋怨宣正帝:“您合该给我递个信儿的,来了这么多人,就就么点个玻璃物件怎么够送人的?”
宣正帝拿手指点着她,开怀道:“看把你狂的,还这么点物件,难道你那里还有十大车这样的宝物不成?”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了,他不信华柔还能再找来这许多。
华柔长公主不屑道:“这样的也叫宝物?不过是大一些,亮一些,都是些寻常摆件,连个让人看得上眼的花纹雕饰都没有,匠气的很,皇兄你忘了你的那个雕龙盘凤的水晶香炉了?那才叫大家之作,那才是无价之宝呢。”
满屋子的皇亲贵胄被她偌大的口气吹得目瞪口呆,还是皇后先回过神来,好奇问道:“难道妹妹那里有真正的奇珍不成?”
华柔长公主给了她一个上道的眼神,拍拍手,一位宫女捧着一个锦盒走了上来。
罗女官上前打开锦盒,拿出一柄折扇来展开给大家看。
长公主很满意此时大殿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惊呼赞叹之声。
罗女官带着这柄折扇展示了一圈之后,上前进献给宣正帝。
宣正帝早就急不可耐了,他接过这柄折扇仔细打量。只见这柄折扇的两根龙骨上分别是两条栩栩如生的由玻璃做成的飞天神龙,扇尾则是缀着由小到大的七颗彩珠,扇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杏花流水图,用色大胆浓丽,偏偏给人清新淡雅之感,再看题字,风流飘逸,正书‘杏花伴流水’五个小字。
宣正帝将扇面凑近细闻,一股淡淡的木樨花的香味幽幽传来,正是他喜欢的香味。
宣正帝真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大赞:“好,好,好!扇子做的好,画画的也好,字更是也好,不知制作此扇者,是哪一位不世出的大家?”
华柔长公主‘噗嗤’一笑,对宣正帝道:“他小小人儿要是知道被您称为‘大家’,不知道要惶恐成什么样呢?”
宣正帝感兴趣道:“哦,小人儿?难道是哪家子弟不成?”
华柔长公主意有所指的笑道:“正是‘那位’的爱徒。”说罢还朝东方看了一下。
宣正帝脸上喜色淡去,华柔长公主却不理他,只一味的给在座的太妃、皇后等贵人们发放礼物,果然如她所说,那些个摆在大殿中央的‘难得’之物不过是些常见的摆件,一一送到她们手中的,才算是难得的珍品。
宫中贵人都是看皇帝脸色行事的,就是心里再喜欢,只看皇帝脸色一直淡淡的,众人也纷纷歇了凑趣的心思,不多时,就都起身告辞。不一会,大殿里就喧闹散去,只余宣正帝和华柔长公主面对满殿的‘狼藉’。
华柔长公主慢慢呷了一口新茶,对宣正帝道:“这里乱糟糟的,不如咱们另寻一个干净地儿说话?”
宣正帝起身,带头朝勤政殿走去,手里还拿着那柄飞龙折扇。
华柔长公主紧随其后。
勤政殿顾名思义,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一般后妃禁止踏足,能来此地的女眷,除了皇后,也就只有华柔长公主了。
宣正帝随意的坐在榻上,道:“说罢,你弄这么一出有何居心?”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来。
华柔长公主也不杵他,只递给他一个折子,与他慢慢的说起这些个玻璃制品的经济俗物来。若让怀宁郡主来听,就会发现,华柔长公主的这番说辞,竟与莫磐当日说与她们听得话语别无二致。
越听,宣正帝原本散漫的神色越是郑重,最后,竟仔细捧着那道折子仔细研读起来。
华柔长公主也不催他,只慢慢的品茗赏玩殿中摆设,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宣正帝放下手中折子,长舒一口气,赞叹道:“经世大才!”
华柔长公主也满意道:“你觉着,把他给宁儿做女婿怎么样?”
宣正帝皱眉,想要说什么,华柔长公主截断他的话,快人快语道:“聘礼他已经出了,呶,就是这个。”长公主用下巴点点那道折子,示意宣正帝,聘礼他已经看到了,不知道可还满意?反正,她自己是挺满意地。
宣正帝想着空虚的国库,想着军中空饷,想着西北的粮灾,再看看桌上的‘聚宝盆’,他敷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大不了,朕多赏赐一些就是了,等他入仕,高官厚禄也并非不可,何必搭上宁儿?”
华柔长公主冷笑:“高官厚禄,凭他的本事自然唾手可得,哪里要你恩赏?你只说行与不行,可别做那些个得了好处还卖乖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