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林源客气笑道:“好叫吴家公子知道,咱们林氏一族隐居乡野,常年住在青头山下的林家村,城中虽也有几处产业,却多是忠仆打理,咱们等闲是不进城的。”
吴莘点头道:“林家村,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没去过,这就说的通了,不然,要是在城里见到林族长,说不得要跟您好好的‘亲香’一番。”
林源就当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只是又对莫磐行了一礼,致歉道:“之前事之所急,情之所动,多有唐突,还望郡马爷见谅。”
莫磐问道:“‘情之所动’,不知林族长所动者为何情?”
林源不卑不亢道:“源之所动者,乃是亲友之情,爱惜之情,互助之情,非胁迫之情,卑劣之情,索求之情。源心中亲之望之,又惧之恐之,进退不得,踟蹰往返,倒让郡马爷见笑了。”
林源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豁达坦荡,并不让人心生反感,莫磐笑道:“林族长真乃性情中人,倒是比某人更大方一些。之前之事与林族长无干,倒是无需林族长特地致歉。”
林族长心下松了一口气,他面上笑道:“要的,要的,此事乃是由在下行事不紧而起,唉,要是林某早一点把林家跟刘家曾是姻亲的事弄的人尽皆知,或许,就不会出现此等口舌之非了?”
刘族长不愿意了,他不满道:“唉我说你个老小子,老夫还没认你这门亲戚呢,怎么得,你弄得人尽皆知是几个意思?”
林源连忙赔笑道:“是弟的不是,总之,唉,总之,是弟想的不周到,事做的不周全,给诸位添麻烦了。”说罢,对着刘族长又是一礼。
刘族长又跟林源争辩了几轮,林源也并不总是让着刘族长,两人倒是又争了个旗鼓相当。
吴莘看着俩老头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摇摇头感慨道:“怪道人老成精,看看这一个两个的,个个都比林如海会做人,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呢。”
莫磐转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他眼角撇一眼角落里看着他们这边的那群半大小子,心中叹息一声,抬手示意他们过来说话。
见到莫磐的示意,那群原本躲在暗处观察他们的半大小子们就都呼啦啦的蜂拥过来。
莫松跟莫狸先打招呼:“大舅,大哥,族长爷爷!”
其他的刘氏少年们也乱七八糟的叫人:“族长爷爷,吴家大叔,莫家大哥。”
刘族长见自家儿孙过来了,也不跟林源吵了,他捋着胡子满意笑道:“都过来了?可是又去哪里淘气了?”
刘传诗先道:“族长爷爷,咱们跟猫儿弟弟一起学念诗呢,哪里淘气了?”
刘族长哼声道:“老夫还不知道你?见着书本就头疼,还学念诗,莫不是带着猫儿兄弟混玩去了吧?”
吴莘在旁笑道:“嗨,今日寿宴,本就是来玩耍的,刘大叔也太严厉了,好歹让孩子们放松放松。”
其他刘氏少年都纷纷响应:“就是就是,族长爷爷今日就莫要骂我们了吧。”
刘族长只是例行一训,并不是真的拘束他们,见到自家孩子这样机灵活泼,他面上板着,心里却是得意的紧。
林族长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刘族长刚想上前介绍双胞胎跟林族长认识,就听旁边的莫磐跟双胞胎道:“老虎、猫儿,来跟林族长见礼。”
双胞胎听话的上前给林族长行礼,口称:“见过林族长”。
林族长眉开眼笑,激动不已,不住口的道:“好,好,好孩子,来,这是见面礼,拿着玩吧。”
众人打眼一看,却是一对雕刻精致的玉蝙蝠,玉质莹莹,卓彩非凡。
双胞胎看着莫磐,莫磐点头之后,他们才上前接过表礼,口中道谢。
莫磐留双胞胎跟林源寒暄亲热,自己跟着吴莘继续去敬酒回礼。
吴莘问他:“你对林家不是一向不大热络的吗?怎么,现在改变主意了?”
莫磐叹道:“你看看猫儿,哪里就避的过去?路林族长已经铺好了,既然避不过去,总是要选一个的,与其选个水深火热的,倒不如选个云淡风轻的。老虎跟猫儿也长大了,他们总是要面对的。”
吴莘看看眼前的少年,他如今也才十七岁,并不比双胞胎大多少,却已经代行父职多年了,他问道:“你呢?你以后,进京之后,要如何面对?我可跟你说,荣国贾氏,并不是好相与的,纵使有郡主在前,孝道大义,也是避不开的。”
他这两年在京里,着重观察过宁荣两府的行事,只能说,跟他们谈道理讲廉耻,他们也得听的懂呢?有些时候,不怕跟聪明人辩真理,就怕跟蠢人打擂台,因为,你永远也预测不出他们的下一步出招是什么。
他们的所作所为,总是能突破正常人所能忍受的底线。
双胞胎差点被掳走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呢。
莫磐笑道:“呵呵,跟我谈孝道,谈大义?他们跟我谈的着吗?”
吴莘看着莫磐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心中担心:“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还没见过多少人心的龌龊跟险恶。”
第107章
寿宴过后没几天就是放榜之日,此次秋试,莫磐、王妤的夫婿齐修瑜、王嫣的未婚夫陆敬端都参加了。
他们几个,既是同乡,又是姻亲,年岁又都差不多,再加上王随,相较于他人,他们四个倒是比旁人更亲厚一些。这个把月,王随到杭州一带游学,特地在这个时候赶回来,就是为了能够陪着他们一起等放榜。
放榜这日,莫磐他们就一起聚在吴大舅的百味楼里,同其他学子们一起等着放榜。
百味楼作为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平日里多是达官显贵消磨时间的好去处,此时,却是被蜂拥而来的学子们包场了。
吴莘也是个会做生意的,他特地免了今日所有学子的茶水钱,还为来此候榜的成绩最优者准备了免费的庆功宴,说是为了博取好的声名。
王随笑着调侃道:“吴大舅真是财大气粗,看看这样精致的茶点,只这一日,怕不是要耗费不少吧?”
莫磐笑道:“并不白白抛费,今日上的都是新式茶点,来此品尝茶点的学子,必是要留下诗文墨宝的。等过了今日,这些茶点占了文气,要好售卖不是?”
王随啧啧称奇道:“奸商啊奸商,吴大舅不愧他老狐狸的雅号,我看许大才子也在呢?要是能留下他的墨宝,吴大舅此番怕是赚大发了。”
许大才子许文舟是此科解元最热人选之一,不仅文采斐然,人品也是倜傥风流,一手草书更是惊艳绝伦,显见的文坛新星。百味楼要是真能让他留下墨宝,品格立马能上升一个台阶,一天的茶点抛费算什么?好的文人墨宝,千金难求!
莫磐嘴角笑意有些僵硬,这个主意还是他给吴莘出的,目标直指许文舟...的墨宝。正常的促销活动而已,这才哪到哪?奸商什么的,大可不必!
齐修瑜是个温柔沉稳的青年,他见莫磐笑容异样,联想到他了解的莫磐的家世履历,再看看这处处与别处不同的百味楼布局和这些年花样繁多的菜品和销售模式,心里立马有了底,说不得今日百味楼的噱头就是这位的手笔,他接口道:“三年一次大比,哪省省城的酒楼能少了揽客的名头?要我说,这样难得的机会,没有动作的才是眼瞎耳聋呢。百味楼已经很含蓄了,还有的酒楼以利诱之,打着解元临门,终身可在酒楼里吃白食的噱头,就是为了吸引学子们到他们那里消费呢。”
陆敬端好奇道:“真的有这样的酒楼?那要是这个酒楼里真的出了解元,可是会兑现承诺?”
齐修瑜笑道:“据我所知,这家酒楼还从未出现过解元呢。”
陆敬端和王随一齐嘘出声,他们四人对视一眼,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气氛立马活跃的不得了。
王家跟陆家算是旧交,陆敬端跟王随、王嫣兄妹俩年岁相当,小时候也是一起相处过的,虽然后来两家相隔两地,但书信往来不断,情分也没断了。再加上后来陆敬端跟王嫣定了亲,他们之间更是亲上加亲,因此,陆敬端跟王随言语笑谈之间都随意的很。
陆敬端笑着打趣王随,说起此次科考的事来。
陆敬端笑道:“舅兄这个时候巴巴的赶回来,怕是要失望了,妹夫我是没多少信心考中的。”
王随也笑回道:“谁来看你了?我是在等磐儿跟齐兄的好消息呢。”
齐修瑜连忙道:“不敢,不敢,为兄这次就是下场见识一番,我自个儿学问如何自个儿知道,再没想过能中的。”
王随却道:“姐夫也太谦了,姐夫擅长华藻丽文,最对此次主考官黄大人的胃口,说不得此科黄大人就点了姐夫呢?”
王妤比王随和王嫣兄妹年纪要大一些,因此王随有时候称齐修瑜齐兄,有时候就亲厚的叫他姐夫。
齐修瑜也笑道:“就是因为打听到此次主考黄大人最喜华丽辞藻,为兄才会斗胆下场,否则,是要再打磨几年才好下场的。你姐姐前儿个给你添了个大外甥,兄此刻已觉心满意足,即便此科不中也没什么的。”
能如王随王阮兄弟这般年少就能考中举人的天才数遍大周朝也就那么一两个,他自认就是个普通人,能在弱冠之年就能下场同饱读诗书几十年的儒生大比,他自觉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再没想过一考即中的。
王随笑道:“小外甥生在双九重阳日,吉运当头,能为姐夫带来好运也说不定呢?”
齐修瑜笑回道:“好运不好运的倒在其次,为兄唯愿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方才圆满呢。”
一说起刚得的大胖小子,齐修瑜就乐的合不拢嘴,眼角眉梢都带着肖不去的喜气。看着才二十一岁就一脸慈父模样的齐修瑜,莫磐只觉牙疼。
王随看着莫磐游离的眼神,心下好笑,故意问他:“磐儿,话说你与郡主成婚已有一年了吧?郡主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
莫磐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个没定亲的也好意思说我?等你成亲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一年一个,三年报俩?”
王随得意道:“定是能的!”
莫磐白他一眼,没心情理他。黄大人喜欢华藻丽文,而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堆砌辞藻,此科,他怕是要落榜了。
美人翻白眼也是美的,陆敬端安慰莫磐道:“磐弟这样小的年纪就能下场大必,为兄实在佩服,只是,咱们这样的,到底不比积年的老儒生,苏省也不是他省能比的,咱们考不中才是正常的,磐弟若是没中,就当累积经验,下科再战,必是能中的。”
陆敬端之所以来参加此次科考,除了像他说的涨涨经验以外,还有来跟王家下聘的目的。或者说,下聘是主要目的,下场秋试是顺带的,因此,他说自己没有把握,不是自谦,而是在描述事实。
陆敬端不知道莫磐的想法,王随却是知道的,他跟莫磐道:“此次主考官除了黄大人,还有一位江大人呢。这位江大人古今通吃,没有太大的偏好,只要文章好,他都会点中的。我看过你的策问,我觉着其精彩之处远胜其他学子,说不得你就能中了呢?”
齐修瑜也道:“说起来,磐弟的策问我家祖父也看过了,他老人对这篇文章爱不释手,只说磐弟乃是治世之才,要是能考中进士,以后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我跟祖父他老人家说了磐弟的年纪之后,他老人家更是赞不绝口,直说磐弟若是能沉下心来仔细打磨几年,说不得一举夺魁高中状元呢?唉,这习文做赋最最考验积累,磐弟这样年少,又不愁前程,何必这样心急?”
王随叹道:“磐儿不比两位兄长,他还得支撑家业呢,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沉淀读书?”
齐修瑜跟陆敬端对视一眼,都也齐齐叹了口气,对莫磐,他们是敬多余亲的,虽然在座的他年纪最小,但论能为,莫说他们了,恐怕整个苏州城里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优秀的了。
众人正在闲谈,就听布政使司衙门门口锣鼓敲响,这就是正式放榜了。
此时,不论是破釜沉舟的还是陪跑陪考的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有的更是出了酒楼,自己去看榜。
吴莘早就派了酒楼里腿脚利索身材魁梧的壮汉去看榜,这位老兄也没辜负他壮硕的身板,第一个返回酒楼,给莫磐他们报喜。
壮汉大大喘了一口气后,声如洪钟气若贯虹的唱道:“恭喜大爷得中桂榜第六十七名,恭喜齐家大爷得中桂榜第九十八名,大爷们高中了,大爷们大喜了!!”
莫磐只觉耳朵轰隆隆的震天响,缓了好一会才跟壮汉确定道:“我真的中了?”
壮汉眉飞色舞道:“中了,大爷此科高中了!”
此时,得益于壮汉的高亮嗓门,整个酒楼里的学子们都齐齐望向莫磐这一桌,面上羡慕嫉妒不屑之色不一而足,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色,就是震惊!
先是一瞬间的寂静,接着就是如潮水般的议论之声,无他,莫磐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好看了一些。
每科苏省录取举人也就百十人左右,第六十七名,已经是靠后的名次,但是,举人是不看名次的,中了就是中了,你中了,跟解元一样,就是举人,你要是跟莫磐一样的年少,那就是妥妥的少年天才!
莫磐犹自不敢相信他此科真的能得中,陆敬端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忙问壮汉:“看我的名字没有?”
此时,又有一个腿脚机灵的小厮跑了进来,他在壮汉身旁站定,壮汉听到陆敬端的问话,他将小厮拉到前面,让他回答。他知道他家大爷对此科是没多大把握的,因此他是从后往前看,待看到莫磐的名次之后,就让其他看榜的人继续往前看,看看陆家大爷是不是也在榜上,自己急忙跑回来报喜。
小厮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小的将榜单从头至尾都过了一遍,除了我家大爷和齐家大爷的名字,小的没看到陆大爷的名字。”
陆敬端失落道:“看来是没中了。”接着他又有些惊奇的对王随道:“齐兄能中都在咱们的预料之中,磐弟能中,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是他小觑莫磐,相反,他对莫磐可是心服口服。只是,他可是听说莫磐小时候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学的都是黄老之术,正经读儒家经典也就才三四年的时间。读上三四年的书就能在苏省考中举人功名,是他们太愚钝还是莫磐太妖孽?答案显而易见。
王随也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我也说不好。”
莫磐忍不住的笑道:“我向来运气就好,说不得,这次就是鸿运当头,让我给撞上了?”
又对齐修瑜道:“恭喜齐兄高中”,对陆敬端道:“陆兄此次定是没有认真考吧?以陆兄的学问,好好备战三年,下科定中的,名次肯定比咱们的好就是了。”
陆敬端咳声叹气道:“话不是这么说的,进了考场,谁不是全力以赴的?以往我自认读书上有些天赋就得意忘形,如今看来终究是我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贻笑大方了。”
齐修瑜也从自己高中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震惊过后就是狂喜,他道:“贤弟才多大年纪,现在奋起直追,正当是好时候呢。”
王随也安慰道:“齐兄说的很是。要是在苏省考试,我可是没把握一次就能高中的,唉,说来说去,还是磐儿太聪明了。”
莫磐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聪明不见得,于考试上,弟还是有些心得的。”
这个时代的学子们,那是真的以治学的毅力跟方法在读书。这个时代的书生们,虽然读书的最终目的是科举考试,但是,他们学习的思想和方法是学通、学精,然后再提炼成自己的知识去考试。
莫磐不一样,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考中,因此,别人都是从启蒙开始熏陶浸染个十几二十年的慢慢学出来,他是上来直接就研究考试试题,考试考什么,他就学什么。
于别人来说,历年的各省考题并不好得,甚至都没有人想到去研究历年的考题。对莫磐来说,只要他想,就能得到,他不仅能得到,还能有人教,有人改,这,就是底蕴了。
他先是从书院高山长和高素全那里找题,后来又托长公主帮他搜罗各省的考题,虽然他远着陈世兴和林如海,但架不住陈世兴的殷勤和热情,他有时候就做了考题请陈世兴给他批改,遇到字迹不一样的批改他也就当没看到。总之,一个传胪一个探花轮流给你批作业,给你正思维,好不藏私的给你传授诀窍,这种配置,也就仕宦之家的世家大族才能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