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王夫人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她去看贾政,贾政却是面皮通红,满脸的不自在。她去看贾珍,贾珍脸上倒是一派的自在跟笃定。她再去看贾母,贾母面上虽有踟蹰,但确是一脸的满意跟信任。
她再去看贾赦,竟是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满脸酒色之气的大老爷了。
贾赦问贾母:“母亲是要把元儿接出来择日嫁出去,还是把她继续留在宫里?若是留在宫里,是要继续服侍圣上,还是咱们自己找个人家请圣上指婚?”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贾赦直接越过怎么跟元春接上头,而是问众人对她的安排和打算,直击问题要害!
跟元春接上头有什么用?除了问问她在宫里过的怎么样,屁用没有,白白的浪费资源。关键是贾母他们对她是个什么样的安排,知道了目的,他才能有所施为。
贾母问贾赦:“那你觉着,该怎么安排元丫头呢?”
贾赦道:“依着儿子的意思,那宫里有什么去头,不如把她接了出来,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可!”
说话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见众人原本仔细倾听的目光都转到她这里,她面皮涨的通红,却是没了声了。
贾母皱眉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你把话说清楚!”
王夫人嗫嗫道:“元儿是有大造化的人,哪里能随意的找个人家嫁了?到底是老太太从小教养着长大的呢...”
贾赦讽刺一笑,对王夫人说道:“你是元儿的生母,说话自然比旁人好使。只是,有一点你跟二弟可要记住了,现在接出来,圣上念着父亲的情分跟她进宫伺候一场的辛苦,定有封赏的,元儿趁此良机寻个门风清正的好人家风光嫁了,以后的好处多着呢。这只是我的想法,你们做人父母的是怎么想的,想好了再告诉我吧。”
说罢,自己起身伸了个懒腰,给贾母行了个歪歪斜斜的礼,随口说道:“累了一整天了,实在挨不住,母亲安坐,儿子这就去了。”
他自己潇洒转身离开了,丢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会,贾母问贾政:“老二,你是怎么想的。”
贾政是个没主意的,才刚被贾母训斥了一顿,此时他只道:“都听老太太的。”
贾母深吸一口气,问王夫人:“老二家的,你呢?”
贾赦一离开,王夫人的底气似乎又回来了,她对贾母道:“母亲难道忘了?当年元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有个和尚上门来说,咱们元儿生在大年初一,是个有大造化的,如今正值风云变幻之时,说不得她能一朝化凤随风起呢?”
她这是一定要元儿配圣上了!
贾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问贾珍道:“珍哥儿,你是族长,你怎么说?”
贾珍自然是想自家能出个娘娘的,这样,他们家说不得还能更上一层楼?
他道:“侄孙觉着大老爷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是好是歹,自有大妹妹的亲生父母决定,侄孙不敢擅专。”
贾母看看贾政两口子,心下是深深的无力,国公爷啊,你真是死的太早了些!
贾母最终拍板,让贾元春去伺候皇后,等过了眼下这个风头,再谈以后。
贾琏把这话带回去说给贾赦听,贾赦只回了他一句‘知道了’,就打发他出来了。
等贾琏走了之后,贾赦对着书房的烛火沉默,眼底是深深的倦意跟化不开的惆怅。
贾家在商量如何安排贾元春的时候,莫磐已经进宫赴宴了。
虽然是家宴,但这是宣正帝康复之后的第一个筵席,其意义又是与众不同,不说皇后带领众妃嫔都出席了,就是宫外的那些个王爷公主郡主,只要能来的,都来了。
此次宫廷宴会在乾清宫举行。在宫门口,莫磐遇到了正在宫门口寒暄说话的五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眼观六路,莫磐刚一出现,他就看见了,连忙应了上来。
莫磐也是紧走几步,老远的就给他行礼:“见过五叔。”
五皇子哈哈笑着将他扶起,把着他的手说他:“咱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行此大礼,你这可是跟五叔我生分了。”
莫磐将自己的手从他干燥温暖的大手里抽出来,他面带笑容道:“五叔说笑了,五叔乃是长辈,晚辈见了长辈,总是要行礼的,可没有生分这一说。”
这五皇子生的自然不差,虽然有时候爱占占他的小便宜,但他举止有礼,看他的眼神也是清明清正,并不出格,因此,莫磐虽然对他并不是多么喜欢,但也没厌了他去。
莫磐跟着五皇子说话间就到了宫门前,莫磐照样给四皇子行了一礼,口称:“四叔。”
四皇子也是亲手将他扶起来,嘴角噙笑道:“昨儿个,你进上的核桃可是一绝,咱们都沾了父皇的光,吃了个尽兴呢。”
五皇子在旁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莫磐不明所以,有些莫名其妙。
正犹疑间,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他道:“一个零嘴儿,也值得你们反反复复的拿出来一说再说,怎么,你们最近都闲的慌,无差事可以操心的吗?”
莫磐转头看去,是见过一面的大皇子。
莫磐照样给大皇子行了一礼。只是,相对于四皇子跟五皇子的热情,大皇子却是一声不吭,也不叫起。
他不叫起,莫磐也没死心眼的就不起来,他只要规矩到了,就自顾自的没事人一样的起来了。
大皇子厉声喝道:“好个没规矩的......”
他口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七皇子在后面一个跳跃,揽住了脖子,他笑嘻嘻道:“大哥你们在门口说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他又把目光定在莫磐身上,嘴里问道:“这位是...”
莫磐连忙上前再次行礼道:“侄女婿莫磐见过皇子殿下。”
不待他弯下腰,七皇子就连忙托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行礼,七皇子惊喜道:“原来你就是怀宁侄女的女婿莫磐?昨儿个咱们跟父皇还说起你呢,父皇嘱咐我今日要照顾好你,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哦,对了,我行七,按辈分你得叫我七叔,”他又拉过身后的六皇子,对莫磐介绍道:“这是六哥,你得叫他六叔。”
莫磐对七皇子叫了声‘七叔’,又要给六皇子行礼,口称:“六叔。”
六皇子同样没受他的礼。六皇子是个好脾气的,他对莫磐温和笑道:“咱们年纪差不多大,你也无需太过拘礼,反倒失了亲戚情分。”
莫磐自然是答应下来。
五皇子看了看大皇子的臭脸,凑过去小声对他道:“大哥,昨儿个父皇还夸你有心胸,友爱手足兄弟呢,您今儿个不会就原形毕露了吧?好歹多装上几天呢,也让咱们兄弟子侄们多享一享有大哥爱护的福气呢?”
大皇子冷哼一声,对着五皇子甩甩袖子,当先进宫门而去了。
第134章
就像七皇子自己说的,今日宫宴会照顾莫磐。在等待开宴的过程中,七皇子带着他穿梭在各个宫殿中,认识宗室中的王爷、王妃、公主、驸马等皇室成员,在开宴的时候,更是把他的座位挪到了他的下方。莫磐觉着不妥,想要拒绝,结果七皇子告诉他:“你想要回你的座位也成,只不过,那些人你都不认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要是被欺负了,可别哭鼻子?”
莫磐倒是不怕被欺负,只是,有一句话他比较在意,那就是‘那些人都不认识’,他想到出门前韩长史嘱咐他的话,在引人注目和不知不觉落入陷阱之间,他还是选择前者吧。
事实证明,即使他不跟皇子们坐在一起,这次宫宴,他也是够引人注目的了。
惠慈大师也出席了。
开宴伊始,宣正帝跟众人介绍道:“惠皇兄的爱徒,华柔的孙女婿,想必尔等早就听说过了,今日他也来了,你们也来认认脸,以后也好亲香......”
莫磐只好站起身来,在众人打量跟嘀咕中给宣正帝行了一礼,顺便让他们认认脸。
皇家宫宴自然是歌舞升平,美酒佳肴,庄重而喜庆的。莫磐喝过一轮酒后,专心的欣赏宫廷歌舞。
想是他看的太投入了,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嗤笑声,挖苦道:“到底是乡下来的泥腿子,看个歌舞都能迷成这样,喂,瓜娃子,眨眨眼吧,小心眼珠子掉下来,成了个瞎子,就白瞎你那张还能看的脸了!”
到底是宫宴,说话人的声音虽然传到他耳朵里,但并不尖锐,莫磐虽然听到了,但没觉着人家说的是他,顶多在心里嘀咕一句:“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皇帝还在上面呢,就能当众对人出言不逊,也不怕让人觉着失了教养,唉,那个被针对的人也是可怜,竟能惹上这样一个混不吝的。”
坐在上首的七皇子见莫磐无动于衷,心下暗笑,朝他的侧后方丢了一个白眼,扮了一个鬼脸,无声的嘲讽对方。
说话的人气个半死,在小伙伴拉住他之前,继续道:“果真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小子,本世子跟你说话呢,你竟敢当听不到,姓莫的,你的教养呢?也不知道怀宁那丫头看上你哪里了!”
莫磐这回听清楚了,感情,他就是那个被针对的可怜人?
莫磐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满脸写着鄙夷的脸,长在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上。
不认识。
莫磐对身旁的七皇子疑惑道:“七叔,你可听到有恶犬在吠?吠也就罢了,竟还恶臭无比,也不知道这条上不得台面的恶犬吃了多少粪便,竟能十里飘‘臭’,真真是岂有此理。”
七皇子在听到青年说‘有娘生没爹教’的时候就拉下脸来,想要出言教训他,谁知莫磐先他一步,且言语之间的恶毒并不下于青年,便重新笑道:“怎么没听到?父皇大喜之日,竟有恶犬临门,真是晦气。”
青年被叔侄两个一唱一和左一句恶犬,右一句恶臭的抢白,早就气的七窍生烟,大丢颜面,他脸颊涨的青紫,咬牙狠声道:“莫磐,你竟敢侮辱本世子,是谁给你的胆子!”
莫磐回头,对着青年诧异道:“这位是...敢问足下可是在跟在下说话?又何来侮辱一说?”
青年虽然生气,但仍旧顾忌着场合,即便暴怒,仍旧维持理智道:“当然是你...你方才明明...”
莫磐恍然大悟,抢先道:“你是说在下跟七皇子殿下讨论恶犬的话?哦,足下无需在意,在下说的是一条能口吐人言却不知教养为何物的恶犬,觉着此恶犬甚是无礼,应该将之打死,以免遗祸世间,倒是跟足下无关,足下不用将自己带入其中。”
此话一出,不仅七皇子笑的打跌,平日里跟青年有隙的人听了,也是捂嘴偷笑,相互打着眉眼官司。
青年眼前一黑,在他失去理智前,另一个青年死死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勉强将青年劝了下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略大,引起了上边的注意,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笑着问道:“小七,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七皇子眉开眼笑道:“听了一个恶犬吠人的故事,甚是好笑。”
莫磐看着美妇人,认出这是七皇子的生母,甄贵妃。甄贵妃笑道:“既然这样好笑,何不说出来与我等共享?”
七皇子撇了一眼身后脸色发白的青年,笑道:“一个小笑话,不登大雅之堂,儿子可不敢说,否则父皇又要说儿子整日里跟下里巴人为伍了。”说罢还朝宣正帝眨巴眨巴眼睛,显然平日里是不怕宣正帝的。
宣正帝摇摇头,无奈道:“朕病了这些时日,对你疏于管教,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从明日起,你不在上书房里待满四个时辰,就不许出来,朕会命太傅盯着你,你少跟朕耍滑头。”
七皇子顿时苦了脸,他已经是皇子,将来即便新皇登基,也少不了他一个亲王爵位,一日之下,万人之上,还要读书做什么?安享富贵不好吗?
甄贵妃却是道:“陛下,要臣妾说,与其压着他去读书,倒不如给他指个能拴住他的皇子妃,好多着呢!”
宣正帝笑道:“嗯,爱妃所言甚是,正好,朕正有选秀的打算,到时候,你好好的为老七选个和他心意的皇子妃就是了。”
甄贵妃笑靥如花的答应下来。
皇后笑道:“陛下可是偏心了,您忘了,六皇子也没有皇子妃呢,他为长,七皇子怎能越过兄长去选妃?”
甄贵妃脸上有些不好看,她心中只有七皇子,哪里想得到六皇子还没有正妃?
甄贵妃连忙笑道:“姐姐说笑了,有姐姐在,六皇子哪里由得着咱们操心?姐姐乃是中宫嫡母,妹妹可不敢越俎代庖呢。”
皇后也笑道:“既如此,此次选秀,就给两位未婚的皇子一起选皇子妃吧?”她眼睛虽然看着甄贵妃,话却是对宣正帝说的。
宣正帝就像没看到两位大小老婆的言语锋芒,点点头,随意道:“你是皇后,理应由你来操持,你看着办吧。”
皇后领旨道:“谨遵圣旨。”
上头的三座大山消停了,下面的人也纷纷热闹起来,有向甄贵妃恭喜的,有向皇后打听的,人生百态,不一而足。
莫磐看了一场家长定乾坤的戏码,相较于一脸失落的七皇子,六皇子脸上倒是失了以往莫磐见到的温和,脸上只剩事不关己的漠然。
莫磐问七皇子:“七叔,你这幅模样,是有心上人了?要是真有,不正好禀告贵妃娘娘,三媒六聘的迎进门里,岂不是美事一桩?”
七皇子瞟了一眼皇后那边,喝了一口酒,有些气闷道:“你当我没说吗?哪里有那么容易。”
莫磐诧异了,他八卦道:“可是那位姑娘身世不足以匹配七叔?”他不会看上一出霸道皇子爱上我的戏码吧?只是,能跟七皇子产生感情纠葛的女子,要么身份极低,比如是宫廷侍女,要么就是身份足够高,能自由出入宫廷的。不知道是哪一种?
七皇子却是不再说话了,只管闷头喝酒,莫磐怕他喝醉了,就给他夹些下酒菜,不时的劝慰几句,好消他的愁绪。
宴过中途,宣正帝、皇后、甄贵妃、惠慈大师这些老一辈的人都离开了,剩下一些小辈们可以继续放开了吃喝玩乐。
有一个小内侍走到莫磐身边,对他说道:“郡马爷,惠慈大师有请。”说罢,递上一串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