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皇后笑道:“只听你们对峙,另一个当事人呢?既然是乐善世子谋害皇孙,皇孙,你怎么说?”
定陶:......
定陶沉默不语,使了托字决。
今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掌控的范围。事情败露之后,他之所以按照莫磐所说的顺势认下来,是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当受害人总比当加害人要好。况且,只要他们顺利出了皇宫,事情怎么解决,还不是他说了算?定程是个没脑子好收买的,只要他许下好处,私下对好口供,这件事情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了。
谁曾想,他能这样倒霉,眼看要出了内宫了,就能在宫道上正好碰上去找莫磐的董时敬。董时敬是个精明的人,他一看见他们这一群人的架势,就知道事有蹊跷,二话不说就让人把他们带到了宣正帝这里。
在宫里,碍于大皇子和甄贵妃的面子,定陶可以横着走,但遇到董时敬,他也只有吃瘪听话的份。
面对宣正帝,定陶心里也是不慌的,要是有宣正帝一个人在,事情也不会闹的太大。一是定程还昏迷着呢,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他不能说话,有他跟裘良的说辞在,宣正帝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将今夜之事糊弄过去。
对宣正帝,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人越老越是在意名声,皇帝尤甚。此等丑闻,传出去有伤皇室颜面,对谁都不好,他顶多被叱骂几句,就会轻轻揭过了。
就算乐善郡王来了要讨说法他也不怕。等乐善郡王去了,定程只能承袭辅国公的爵位,趁此机会,他可以帮着父王拉拢乐善郡王,大事可成之后,许以平级袭爵的好处,还不怕乐善郡王乖乖从命?
可是,皇后来了!皇后怎么来了?两刻钟,从乐善郡王进来,还不到两刻钟的时间,皇后就到了,没有传召,她是如何这样快的知道消息的?难道,皇后的手已经伸出外宫,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了?
有皇后在,纵使宣正帝想要偏袒他,皇后也不会同意的。甄贵妃和皇后宫斗多年,几乎是不死不休的老对头了,有此良机,皇后怎么轻易放过?
定陶想到他之所以听莫磐的不把他给扯进来,就是为了避开皇后,现在,既然没有避开皇后,要不要把莫磐给供出来?
不妥!莫磐不是个软弱任凭摆布的,要是把莫磐给扯进来,那他很可能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跟莫磐交手这几次,他已经充分的认识到莫磐的狡猾和难搞之处,要是把他给扯进来,他敢确定,纵使有宣正帝的回护,莫磐也一定会将今晚的受辱之仇报复回来的。反倒是按他说的,把他从此事里摘出去,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皇后身边的女官见他不说话,不由上前提醒道:“定陶殿下,皇后娘娘问你话呢。”
定陶左等右等等不到来救他的人,干脆酝酿了一下情绪,一副受辱难言的姿态哽咽道:“娘娘有话,定陶怎敢不回?只是,只是,孙儿...实在是有口难言啊呜呜呜”
皇后吓了一跳,忙问他:“你这是...受辱了?”
定陶哭声一噎,干脆哭的更大声起来,他这幅声嘶力竭的模样,不说倒是比说了还动人一些。
乐善郡王见此,忙道:“皇孙殿下,您哭什么,您倒是说话呀,您跟阿程素日里玩的多好,他对您也是事事听从,从来不敢有半丝的违背的,这事到临头,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倒是跟陛下和娘娘禀报清楚呢?”
定陶睁着哭的通红的眼睛,怒视着乐善郡王道:“就是因为我平日里太信任他了,才会着了他的道。皇祖父,您最是公正仁慈不过了,您一定会为定陶做主的对不对?”
宣正帝道:“你说的没错,朕向来处事公正,不会轻易放过加害皇孙之人,”乐善郡王惊惧道:“陛下!”
宣正帝摆摆手,示意乐善郡王噤声,他问定陶:“你是苦主,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定陶心中一喜,还未说话,皇后就皱眉反对道:“陛下,这样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乐善世子还未醒呢,您是不是应该听听他本人是怎么说的?或许其中另有内情呢?”
原本对皇后说他儿子表里不一的乐善郡王忙附和道:“娘娘说的是,我儿还生死不知,怎么在他不清醒的时候就定了他的罪呢?说不得、不,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内情!陛下,老臣恳请陛下等阿程醒过来,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再行定夺!”说罢,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板上。
定陶看着乐善郡王的陈情,似有不忍,他对宣正帝道:“皇祖父,孙儿想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孙儿不想追究了。到底是难言之事,还请皇祖父下令禁言,保存孙儿的名声。”
宣正帝笑道:“哦?不要朕给你做主了?”
定陶抽噎道:“孙儿心里实在委屈,可是,皇家颜面为大,您要是处罚了定程,外人肯定好奇乐善世子是因何被定罪,世人向来喜欢以讹传讹,要是被捕风捉影之人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抹黑咱们皇家呢。况且,郡王爷维护世子的心实在是感人,让孙儿想到了父王的拳拳爱护之心。再者,孙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因此,还请皇祖父开恩,将此事就此了解了吧。”
宣正帝道:“皇后,你怎么说?”
定陶眼巴巴的望着皇后,眼神里写满了惧怕,他恳求道:“皇祖母,孙儿求您了。”说罢就以额触地,做足了小儿姿态。
皇后笑眯眯道:“以往只觉着阿陶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淘气不知事的,没想到,还能有此为陛下为他人着想的心地,其德行堪比世子了,定是平日里老大跟甄妹妹下功夫教了。陛下,依臣妾看,您就依了他的意思吧。”
定陶惊的差点蹦起来,皇后这么好说话的?还是说,她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
宣正帝也诧异了一下,对皇后道:“梓潼所言甚得吾心。往日里朕也觉得定陶这小子一团孩子气,如今看来,却是不知不觉间就长大懂事了。也罢,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是让朕听到不该听的风言风语,按口舌之罪处置。行了,夜深了,朕也乏了,乐善郡王,带着世子出宫吧。你要记着皇孙的好,朕不追究,是看在皇孙的面上,你可记住了?”
乐善郡王还能说什么?纵使他一百个不相信自己儿子能做出秽乱宫闱的丑事,也知道此等结果简直是皆大欢喜了。只是,他心里难免憋住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吐不出来。
皇后叹道:“乐善世子伤成这个样子,外面又是那样冷的天,别再冻出个好歹来,不如陛下再开恩典,让他在宫中医治吧,好歹人醒了再好好的送出宫去。”
定陶想说送到甄贵妃的宫殿里吧,高度紧张的警觉制止了他。
宣正帝沉吟了一会,最终道:“就送到大明宫修养吧。”
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定陶心下松了一口气,大明宫,是皇祖父之前修养的宫殿,等闲人不能住在那里,算是一座空宫。空宫好啊,空宫他才好时时去探望!
乐善郡王已经是远离宫闱的宗室,对大明宫的底细更是不了解,宣正帝说什么,他就照做了。
等定陶和乐善郡王都离开了,皇后笑道:“陛下,您是不是还忘了外头还有一群犯事的奴才还未审问呢?”
宣正帝叹道:“梓潼啊,你既知道,怎么刚才不说出来,现在又来提醒朕呐?”
皇后道:“陛下,在您心中,臣妾就连定陶都不如了?定陶都知道‘皇家颜面不可失’这样的道理,怎么,臣妾就不知道了?还是说,在您心中,臣妾是个不顾您颜面的人?”
宣正帝握住了她的手,陪笑道:“至亲夫妻,何至于此!朕可没这样想,都是你说的。”
皇后横了他一眼,嗔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样没个正行。今晚这事,臣妾来了,就算尽到臣妾这后宫之主的责任了。至于事情原委到底如何,臣妾就不听不看不碍陛下的事了。臣妾告退。”说罢,起身微微一礼,转身带着宫侍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他们谁都没提起另一个当事人,就好像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
期间,裘良一直隐在大殿的阴影里,做一个隐形人。
等大殿里就剩下宣正帝和裘良两个人,宣正帝问他:“裘良,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实说来。”
裘良从阴影里走出来,几步的功夫足够他做出决定,跟宣正帝扯花活是没用的,只要审一下外面帮助定陶坐下今日之事的人就什么都清楚了,他要是像刚才对着乐善郡王的那般说辞,反倒白白的失信于皇帝。
裘良原原本本的将他是如何收到线报,又是如何判断出莫磐可能遭了暗算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将一枚珍珠拿了出来放在手心给宣正帝看,他道:“不瞒陛下,臣跟莫郡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曾见他用一粒珍珠教训了对他污言秽语的定陶殿下。臣在侍卫手中看到这粒珍珠的时候,第一个想到就是定陶殿下,第二个想到的是郡马曾和臣说过:珍珠难得,这滚圆如球的洁白珍珠更是难得。他想在京里寻一些大而圆润的珍珠来做头面,好送给家中亲眷做礼物,因此便央求臣帮其留意。臣想,莫郡马将此难得的珍珠偷偷交给侍卫,定是大有深意的,联想到他说过‘滚圆如球’的话,就猜测他应该是在跟臣求救,而要他被迫求救的人,定是跟定陶殿下有关,臣不敢耽搁,立马点齐人手,就挨个寻过去了。”
宣正帝点头,问他:“你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好好的?”
裘良回道:“莫郡马架着定陶殿下,似是对好了说辞,他们都好好的。只有乐善世子和那个小内侍躺在屋内地上。”
宣正帝继续问道:“乐善世子是谁伤的,你可知道?”
裘良回道:“不知。”
宣正帝问他:“依你所见,这件事当是什么样的?”
裘良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
宣正帝道:“你如实说就是了,说给朕听,不用顾忌任何人。”
裘良回道:“是。依臣所见,应当是定陶世子因赌博之事对莫郡马怀恨在心,想要在宫里设局教训郡马。乐善世子是个愚蠢好利用的,又跟定陶殿下交好,两人一拍即合,才有了今日之事。”
宣正帝道:“莫郡马呢?他就一点错处都没有?”
裘良理所当然道:“莫郡马原本就是无辜受害之人,他能有什么错处?”
宣正帝看着他,笑道:“你对他倒是维护的很。”
裘良连忙低头恭敬道:“在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臣虽与莫郡马有些交情,但公是公,私是私,为陛下做事,臣不敢掺杂任何私情。再者,臣跟莫郡马萍水相交,也无私情可言,还请陛下明鉴!”说罢叩头不起。
宣正帝无趣道:“行了,朕信你。今日你辛苦了,事涉宫闱,不好封赏,好好做事,你的忠心朕记下了。退下吧!”
裘良将珍珠放在地上,感恩戴德的退下不提。
等裘良退下,宣正帝又等了一会,董时敬才悄声进来。
宣正帝问他:“都问出来了?”
董时敬回道:“问出来了。是定陶殿下觊觎郡马爷,先是准备了绮罗香,又挑唆乐善世子去激怒郡马爷,想要趁着宫宴机会得手。谁知,郡马爷不但没受激,还当场反击了回去。贵妃宫里的太监为了讨好定陶殿下,就偷了陛下留在贵妃宫里的佛珠手串去引郡马爷出来,路上遇见了巡逻的侍卫,想来就是那时候郡马爷把消息传出去,引裘侍卫来救他。”
宣正帝笑道:“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也有些运到,恰巧就遇到了跟他交好的裘良的手下去巡逻。”
董时敬笑道:“谁说不是呢?”
宣正帝道:“你接着说。”
董时敬接着道:“原本只有定陶殿下一个人在屋里等着的,乐善世子嫉恨郡马爷,去找定陶殿下商议报复之事,正好碰见定陶殿下的布置,就插了一脚。郡马爷是个灵敏的,他发现势头不对,先是以引路的内侍试探,又一脚踹飞了乐善世子,在当机立断的将定陶殿下带出了屋子...呵呵,郡马还夸定陶殿下是个好孩子呢,说他要是用些窑子里的下三滥的手段,说不得他就着了道了。”
宣正帝笑骂道:“这个小子,也太猖狂了些。合该让他吃个大亏,也好涨涨记性。”
董时敬赔笑着没说话,这话他可不好接。
宣正帝没了笑模样,他对董时敬道:“这绮罗香,是从哪里来的?你可查问过了?”
董时敬声音压低,对宣正帝耳语道:“这绮罗香,是定陶殿下从一个野道士那里来的,奴才捉摸着,跟那无极之毒,似是有些渊源。”
宣正帝满脸寒霜道:“你亲自带人去查,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朕的宫廷里搞鬼!”
董时敬恭敬回道:“老奴遵旨!”
第137章
相罗来报,乐善郡王带着受伤不醒的世子进了大明宫,惠慈大师可要见上一见?
惠慈大师不想见,莫磐却对临敬殿里发生的事好奇的很,撺掇惠慈大师去见见他。
惠慈大师只好起身,去见一见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原本只是客气一下。他原先以为这大明宫里没人居住,谁知进了宫门却发现这宫里的主殿居然有人居住。若是偏殿小屋,乐善郡王可以无需理会,但既然住了主殿,说明,这所宫殿是有主人的。既有主人,他来了,就没有不去见过的道理。这寒冬腊月的,想必里面的主人早就歇下了?即便没睡着,大半夜的也不会有兴趣见他这个外人就是了。
谁知道,这主人竟是个兴头的,居然真的要见他。他可以去拜见,但儿子可等不得。他跟带他来的太监道:“劳烦内相先去安置犬子,老夫这就去拜见此间主人。”有嘱咐跟随的太医道:“老医官先行给犬子医治,犬子如何,全凭老医官的了。”说罢,对着太医躬身一礼。
太医回了一礼,只说些竭尽全力的客套话,却是不敢打包票。
乐善郡王心内苦涩难言,只好先目送独子被抬进一所乌漆嘛黑的偏殿,自己只能站在主殿外顶着寒风霜露等着宫主人召见。
一刻钟之后,殿门打开,相罗来请乐善郡王。
等进了殿内,乐善郡王只见当中一张软塌上坐着一位锦衣秃头的老和尚,不是他今晚见过的惠慈大师是谁?
乐善郡王见是熟人,心下放松了一半,他打叠起笑容,跟惠慈大师躬身一礼,道:“原来是惠皇伯,侄儿见过皇伯,皇伯这一向可好?”
惠慈大师向上抬了抬手掌,随意道:“有你们这等贤孝子孙惦记,老衲还能不好?行了,你也别瞎站着了,找个凳子坐下,喝杯热茶吧。”
乐善郡王听这半讽半嘲的话头有些不对,也不敢放肆,只能打点着小心,随意找个离惠慈大师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了。
这时,有一个少年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端着两个盖盅,一边走一边嘟囔:“大冬天的喝绿茶,也不嫌冷的慌。”说着将一个盖盅给了惠慈大师,另一个却是给了乐善郡王。
乐善郡王听这少年言语无忌,心想这少年好生放肆,等少年走进了,他冷眼一打量,等看清少年的面容之后就像是被蛰了一样,马上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接过盖碗的双手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他心内惊涛骇浪:“这...这老和尚当真是无所顾忌,竟在这大明宫里藏了一个美少年,他就不怕陛下降罪吗?!”
莫磐见乐善郡王怕的见他如同见了恶鬼一般,不由纳闷,问道:“郡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寒了?还是这茶不合郡王心意?”
乐善郡王起身离他远了些,侧身怒喝道:“竖子无礼,吾与亲王殿下谈事,还不速速退下!”
莫磐:......
莫磐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他这是被当成伺候人的了?看乐善郡王的这幅做派和形容,恐怕是那种带颜色的。这乐善郡王和那个狗屁世子果真是父子,家传渊源,都是一脉相承的老色魔!
惠慈大师哈哈大笑,他笑话莫磐道:“我就说要你老实的坐着等人来见就行了,你非得充当晚辈亲自招待,怎么样?被当成伺候人的小厮了吧?人家可不领你的情,活该你这现世报哈哈哈。”
莫磐脸色阴沉,甩袖不屑道:“我说乐善世子怎么年纪轻轻就五毒俱全,原来是家学渊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