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斋藤归蝶
“已经好了?”奥斯本打了个招呼,“今天可是有两具尸体。”
“小意思!”布鲁诺咬着烟卷儿,比了个牛仔敬礼的手势,“那边还是没把悼词给你?”
“让我随便念段祈祷文就行了。”奥斯本垂头丧气地说,法衣上织的金边都不闪亮了,“说悼词有人念,用不着我。”
“正常人哪有礼拜五办葬礼的?”布鲁诺看了看表,“刚刚我才发现,里头埋了不少姓普威特的,我怎么不记得镇上有这户人家?”
“城堡那边有幢维多利亚式的白房子,”奥斯本心不在焉地说,“普威特先生和普威特夫人就住在那里,你平常也不太往那边去吧?”
“老房子阴森森的,在那个年代,咱们这儿不还是个大战场吗?”布鲁诺撇撇嘴,“我可不想跟幽灵玩捉迷藏!”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奥斯本就看见普威特夫妇各持花环、缓缓相偕走来,身上的衣服简直和他们的房子一样古老,离着十几米远仿佛都能闻到那股樟脑味。
“说起来,主丧的不是普威特夫妇吗?”布鲁诺好奇地眺望了一眼,“怎么来得这么晚?”
“不是。”奥斯本终于找到这场葬礼上自己唯一有把握的问题了,“普威特先生是死者的堂叔,丧主是死者的妹妹,她丈夫今天要抬棺吧?可惜孩子还小,不然单她的儿子就够人数了。”
“几个?”
“五个。”奥斯本张开五指,“最大的八岁,小的是一对双胞胎,才三个月。”
“这年头少见人生这么多了。”布鲁诺啧啧称奇,就听奥斯本犹豫着说:“普威特先生为这场葬礼额外捐了一笔……我是不是该去打个招呼?”
“快去啊!”布鲁诺差点儿要去踢他的屁股。
奥斯本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去,他刚从神学院毕业、成为牧师不多久,和年长一些的教徒打交道总有些发怵。但好在普威特夫妇此刻无暇顾及他,他们正在和一位年轻女孩说话。
“节哀,柳克丽霞Ⅱ阿姨。”女孩和普威特夫人拥抱了一下,“您好,普威特先生。”
这女孩简直是奥斯本梦寐以求的葬礼唁客,她穿着合身得体的套装黑裙,宽檐礼帽下垂着同色面网,高跟鞋优雅轻巧,就是把她撮到皇室葬礼上也不会格格不入。
“这话也应该由我对你说的,阿波罗尼娅。”柳克丽霞·普威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我以为你不会再愿意看见布莱克家的人了,毕竟——”普威特先生连忙轻轻扶住妻子的肩膀。
“一码归一码。”女孩摇摇头道,“阿尔法德叔叔和安多米达听见您说这话,那可要伤心了。”
“你这孩子!”柳克丽霞破涕为笑,用手套轻轻打了她一下,“你都没见过安多米达吧?唉,可怜的阿尔法德……”
她转眼看见一旁恭候的牧师,连忙道:“西里斯可能已经到了,你去里面找他吧!”
女孩走了开去,奥斯本立刻识趣地递补上前,和深居简出的本地热心人士寒暄起来。
阿波罗尼娅走到教堂门口张了张,顿时被里面千奇百怪的丧服震了一下,巫师们似乎觉得只要是黑的就行,有人甚至蹬了一双卖鱼佬的雨靴,就那么“咯吱咯吱”地走来走去。
按照礼貌,她应该去和莫丽·韦斯莱打个招呼的,但她根本就不认识韦斯莱一家,那份讣告是柳克丽霞寄给她的。雷古勒斯手里也有一份,但他很明智地没有出现。
葬礼还没开始,巫师们随意散坐在座席上,邓布利多正抱着一个红头发小男孩和韦斯莱夫妇聊天,阿波罗尼娅初步判断那是珀西。她没有去打扰遗属,只是在后排拣了个座位,默默观察着这些人。
傲罗们基本都在,掠夺者全员出席,西里斯那件龙皮夹克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简直像面镜子,哪怕不特意看向那边,眼角余光里也总是有个闪闪的亮斑,尽职尽责地折射着阳光。阿波罗尼娅不堪其烦,只好将握在手里的帽子竖起来挡在脸侧,这一动作却又引起了西里斯的注意,悄悄溜了过来。
然后是詹姆、卢平、佩迪鲁,一个接一个,纷纷跟上。
“节哀。”卢平率先破冰,“我们欠你的,早就该说,一直没机会。”
“多谢惦记。”阿波罗尼娅干巴巴地颔首,他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可说的。
五个人面面相觑,场面僵得可怕。詹姆尴尬得神情扭曲,绞尽脑汁地说了一句:“你就不问问莉莉去哪里了吗?”
“那么她去哪里了呢?”阿波罗尼娅只好顺坡下驴。
“她去麻瓜医院做婚前检查了所以不能来!”詹姆·波特满脸骄傲,早有准备,“麻瓜医生很难约的,要是这次没去成,我俩就得明年结婚了!”
他的朋友们纷纷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我猜是伊万斯的父母坚持要求的吧?”阿波罗尼娅随口道,“祝你们……幸福快乐,死亡也不能将你们分开。”
“莉莉还妄想着让鼻涕精也去,你看你能不能帮忙把请柬——”被至少三只手搡了一把的詹姆·波特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
阿波罗尼娅心中五味杂陈。“拿来我瞧瞧。”她伸出手来。
詹姆从口袋里掏了掏,显然有一大把请柬刚刚散出去了——也不觉得犯忌讳!那请柬非常具有莉莉·伊万斯个人风格,是一朵铃兰花,花瓣展开即变成请柬,闭拢后携在身上,又总有一股幽香。
她开花闭花地玩了一会儿,又给詹姆·波特还回去了。“你直接找雷古勒斯吧,现在托给我,我也还是找他,开学,唉……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说着,看了西里斯一眼。
西里斯那双永远明亮如昔的灰眼睛,此刻是火山灰般毫无生机的底色。他注意到阿波罗尼娅别有深意地注视,艰难地咧了咧嘴,笑得看起来像哭:“我听穆迪说……那次是食死徒新人练胆,害死普威特兄弟的人,会不会就是……会不会也有雷古勒斯?”
更尴尬了。
阿波罗尼娅没有急着反问,她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按照人设,她现在也应该和西里斯一样,在友情与亲情、正义与邪恶之间痛苦纠葛。
“我说……葬礼好像快开始了。”彼得·佩迪鲁迟疑着开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们坐回去吧,西里斯,你要留在这里吗?”
“不!”西里斯粗鲁地擦了擦眼睛,率先起身回座去了。“我们答应邓布利多,帮莫丽和亚瑟看着孩子。”卢平匆匆向她解释,“我看詹姆挺喜欢弗雷德和乔治的,一直在练习怎么抱小孩呢!”
阿波罗尼娅轻轻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一股奇异的、陌生又危险的柔软袭击了她的心,她遥遥注视着抱双胞胎的詹姆和西里斯,两个大一些的红头发男孩乖巧地和卢平说话,一边还面含担忧地挂心着母亲和弟弟。
不是书页上的名字,是活生生的人,她再一次意识到。
一直和牧师在外说话的普威特夫妇也进来了,柳克丽霞挽着一位年轻少妇的手臂,正和她喁喁说话。有不少傲罗都很警觉,因为那位浅棕色长发的女巫长得活脱脱就是一个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只是眼睛更圆更大,气质更温和。她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Ⅲ,室内也戴着一顶钟形帽,帽子下露出的发卷儿正按照彩虹的顺序兴高采烈地变着颜色。
普威特先生和另一个金发英俊男巫立刻注意到了这一点,默契地走快两步,挡住牧师的视线。
阿波罗尼娅叹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了,同时闻到一股酸腐的汗味混合着烟酒臭气,差点儿给她熏一跟头,但她转过头去,却只看到一堆潦草的破布,要不座位下有脚,她都要以为是别人随身携带的什么行李了。
破布客客气气地跟她点了点头,用被烟油熏黄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不胜唏嘘:“令人惋惜哪,他们抓过我两次,现在却是我送他们最后一程。”一张嘴又还有新的口臭。
阿波罗尼娅洁癖大发作,冷冷地不接话,只看着邓布利多上台致辞。管风琴声轰然响起,恢弘的安魂曲似乎吞没了他的言语,单看牧师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但是巫师不一样,邓布利多的悼词能够穿越乐章,毫无阻碍地抵达他们的耳畔,不少人都流露出悲恸之色,一个年轻的女傲罗伏在同事肩头默默流泪。
“可怜哪,可怜哪……”破布也用脏兮兮的手指擦拭着眼角,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