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一直等着行人皆散,年珠等人这才回去。
他们离开时,隐隐可听见隔壁雅间还传来说话嬉笑的声音。
年珠忍不住心中暗道,夫妻能当到这般地步,真是神仙难求啊!
年珠回去时,时候已不早,她却还是吩咐人将花灯给年羹尧送去,更是道:“一定要与阿玛说一声,这是我为他千挑万选的。”
她太清楚年羹尧的性子,要想在年羹尧跟前说得上话,就必须要年羹尧对她另眼相待。
果不其然,年羹尧收到花灯后心情好了不少,更是将花灯挂在书房最显眼处。
年珠酣甜一睡,翌日早早就打着哈欠起来了。
“格格,您怎么不多睡会儿?”聂乳母心疼道,“如今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福晋吩咐您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必早起。”
年珠飞快下床,梳洗起来:“那可不行,今日是阿玛设宴的日子,我也得去凑凑热闹。”
她觉得以年羹尧的性子,今日定会有很多达官显贵和与他交好之人过来,她得在人群中好好扒拉扒拉,看有没有能帮得上自己忙的。
年纪小的好处这时候便显露出来,因昨日送给了年羹尧一盏花灯,年珠不过在年羹尧跟前撒娇耍赖一番,年羹尧就松口今日她能内外院自由活动。
年珠笑的脸上能淌出蜜来,甜甜道:“多谢阿玛,还是您对我好。”
她仗着身量矮小到处乱窜,不仅见到了昨晚上刚见过的八阿哥,还见到九阿哥、十阿哥等人,不过她也知道这些皇子可不是她能说得上话的,便将目光放在那些不大显眼的人身上。
既是身份不显,又能受邀参加年羹尧的宴会,可见十有八九是年羹尧的心腹。
年珠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个。
此人名叫岳钟琪,是年羹尧的的得意手下,年羹尧招待八阿哥等人时都带上了他,可见有多受年羹尧看重。
可惜,这人一直跟随在年羹尧左右,好不容易年珠见他落单,忙追上去道:“……您就是岳叔叔了吧?我听人说过您是岳飞的后代,骁勇善战,还曾攻打过准噶尔部呢。”
三十多岁的岳钟琪如今满心只有建功立业、在上峰跟前好好表现,如今皱眉道:“你就是七格格了吧?多谢七格格抬爱,不过我急着如厕,还请七格格让让。”
甚至从茅房出来的他见着年珠还在不远处等着,舍近求远,选了条远路绕道而行。
他虽不知道年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也觉得这位小格格有点怪怪的,生怕被这位小格格缠上。
年珠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拉隆人这件事比我想象中要难多了,若我是个男子,想必很多事就能简单些。”
她率先想到了五哥年寿,可这个主意刚冒头就被她按了下去。
年寿这人虽看似顽皮,实则胆子很小,特别是看到年羹尧时,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被揍了。
若真找了年寿,那她的大计才是瞒不住了呢。
年珠没法子,只能再次走迂回路线,回到了内院。
男人们在外院喝酒谈论政事,内院里,女人们也没闲着,说起京中最近流行什么花样子,什么样的首饰时兴……当然,这群女眷中自是以八福晋等一众皇家儿媳为首。
比起昨日的一身常服来,今日的八福晋是盛装打扮,虽年纪不小,却是明艳端庄中带着几分妩媚,将旁的一众女眷衬的黯淡无光。
年珠凑过去时,正听到八福晋与觉罗氏低语。
“昨日你身边带着的两个孩子可是你的一双儿女?那小女孩长得可真像年总督,一看以后就是个有福气的。”
“近来雍亲王府与年家之事我也有所听闻,我虽膝下无子无女,却一直将贝勒爷妾室所出的弘旺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若将弘旺养在旁人身边,我都舍不得,更何况小格格还这样小……只怕你更是舍不得。”
“我与你大嫂是堂姐妹,真论起来,咱们之间也不是什么外人,你若舍不得将小格格送去雍亲王府,兴许我能帮着在四嫂跟前美言几句的……”
年珠只觉得这位八福晋还是怪厉害的,虽字字句句未提十四阿哥一党想要拉拢年羹尧,但话里话外却皆是拉拢之意。
毕竟内宅一向是与前朝是息息相关的。
年珠含笑走上前道:“珠珠见过八福晋,给八福晋请安了。”
“起来吧。”八福晋亲手将年珠扶了起来,从腕上褪下玉镯子,“昨日我瞧见你就觉得很是喜欢,可惜昨晚上我陪着贝勒爷出门看花灯,身上并未戴什么值钱之物。”
说话间,她已不由分说将玉镯子套在了年珠手上,轻笑道:“今日我便将这见面礼物补上,你可莫要推脱。”
年珠从小也是见惯各种好东西的,一眼就瞧出这玉镯子不是凡品,忙道:“八福晋,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是啊。”觉罗氏也是皇亲国戚,自知道八福晋这是何意,当即就要将年珠手上的镯子取下来,“珠珠年纪太小,您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实在是折煞她了……”
可不管年珠与觉罗氏怎么说,八福晋都不愿将礼物收回去,嘴里更说什么“长者赐不可辞”之类的话。
觉罗氏想着今日家中设宴,若一直这般推来推去的也不好看,便想着先将东西收下来,明日再差人将玉镯送回去。
八福晋一副很喜欢年珠的样子,问她是否已开始念书,平日里做什么打发时间之类的小问题。
年珠是毫不露怯,一一作答。
惹得八福晋与觉罗氏笑道:“……你有这样一懂事可爱的女儿,真是好福气,我瞧见珠珠都恨不得将她抱回去当自己女儿呢。”
年珠也好,觉罗氏也好,谁都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客气话。
毕竟年珠对八福晋并不排斥,反倒还挺欣赏这个直爽的女子。
等着一场宴会下来,年珠只觉自己累的要散架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陪在觉罗氏身边,笑着替觉罗氏捏肩,更道:“额娘,您累不累?要不要我差人给您端杯玫瑰蜜水来?”
“不必了。”觉罗氏握住年珠的手,道,“今儿你也忙活个不停,歇歇吧。”
年珠乖觉挨着觉罗氏坐了下来,道:“额娘,其实我有件事想求求您。”
觉罗氏一副“我就知道会是如此”的表情:“说吧,什么事,你今日陪了我整整一天,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我定答应你。”
“我就知道额娘最好了。”年珠抱紧觉罗氏的胳膊,靠了上去,撒娇道,“能不能请岳钟琪的妻子来咱们家做客啊?”
岳钟琪?
觉罗氏一内宅妇人,连岳钟琪是谁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年珠笑着解释道:“这人是阿玛的下属,很得阿玛看重,今日我去外院看热闹时,发现阿玛走到哪儿都带着他。”
“先前我是听五哥说起过这人的,说他曾攻打过准噶尔部,还是岳飞的后人,我实在好奇,可惜,人家压根瞧不上我这一小娃娃,所以我就想着见见他妻子,万一他的妻子像八福晋一样喜欢我呢,兴许以后就会经常邀请我去他家做客。”
“珠珠,你什么时候与寿儿一样对行军打仗这些事感兴趣了?难不成你以后也想当个将军?”觉罗氏轻抚着年珠的发丝,道,“不过你这孩子向来想一出是一出,等着你阿玛离京后又要去雍亲王府,不过你阿玛属下一妻眷,你想见就叫你见见吧。”
年珠很是开心,心想觉罗氏总算没再说什么“女子就要嫁个好夫婿”之类的话。
觉罗氏身为一当家主母,这些小事还是能拿主意的,很快就吩咐人拿了帖子去宴请岳钟琪的妻子。
她刚吩咐下去,外头就有小丫鬟进来了。
“福晋,梅姨娘求见。”
“梅姨娘怎么来了?”正沉浸在喜悦中的年珠却是一个激灵,若她有尾巴,身后的尾巴早就警觉竖了起来,“她不是被祖父下令禁足吗?”
小丫鬟却是一问三不知。
觉罗氏却是笑了笑,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之色:“想来是梅姨娘知道你阿玛这次生气了,所以才来我跟前认错的。”
“你祖父之所以下令禁足,无非也是给她点颜色瞧瞧,如今她差人与你祖父说想来与我赔不是,你祖父又怎会不答应?”
她拍了拍年珠的手,示意自己无事,又吩咐小丫鬟道:“既然人都来了,那就叫她进来吧,免得这事儿传到二爷耳朵里去,又觉得我善妒不容人。”
很快,梅姨娘就跟在小丫鬟身后走了进来。
当日她刚回来时是穿金带银,言行举止皆是当家主母的做派,今日她浑身素净不说,面上更是半点粉黛未施,一进门就跪倒在觉罗氏跟前。
“妾身见过福晋,见过七格格,都是妾身的不是……还望福晋莫要与妾身一般见识。”
“妾身当日是被猪油蒙了心,所以才会那样做的……”
她边哭边说,看起来是可怜极了。
年珠见梅姨娘那我见犹怜的姿态,只觉她与年羹尧书房画像上的纳兰氏果然有六七分相似,再加上这人正值年华最好时,别说年羹尧,就连她都见了都觉得不忍心。
觉罗氏本就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见状刚准备吩咐梅姨娘起来时,谁知梅姨娘却接过身后乳母怀中的十公子年忠,悄悄在年忠身上掐了一把。
顿时,年仅一岁有余的年忠哇哇大哭起来,梅姨娘的眼泪掉的愈发厉害。
“忠儿,你别哭啊,你好好与你额娘说一声,要她莫于咱们一般计较。”
“若你额娘想要为难咱们,咱们母子三人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从前我就听说你额娘心地良善,想来定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
年珠坐在上首,正好将梅姨娘的小动作一览无遗,觉得很是无语。
这哪里是认错呀?分明就是来逼觉罗氏的,恨不得将觉罗氏架在火上烤。
觉罗氏从前也是与邹姨娘等人斗过法的,她虽不会用这等招数,却不代表她看不明白。
“梅姨娘,你起来吧,我何曾说过要针对你们母子?禁足一事是父亲的意思,我可从来没说过。”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莫要哭哭啼啼,若在我这儿有个三长两短的,二爷定有要说我不容人。”
她如今半点没将梅姨娘放在眼里的意思,转而吩咐石嬷嬷道:“去,将梅姨娘扶回去吧,再开了库房送些补品过去。”
年珠是打从心底里为觉罗氏的转变感到高兴,笑看着一脸惊愕的梅姨娘:“姨娘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开口,额娘是最贤良不过的人,定不会委屈你们母子几人的。”
梅姨娘原打算挨一顿责罚,以此换取自己解了禁足,谁知如今她的如意算盘却是落了空,只能哭哭啼啼离开。
一直等她走远,众人仍能听到年忠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声音。
觉罗氏今日忙活了一天,本就头昏脑胀,方才被梅姨娘等人一哭,脑子似要炸开一般。
偏偏那年忠的哭声一直延绵不绝,吵的她直皱眉。
石嬷在一旁低声道:“说起来这十公子模样长得有几分像七格格小时候,与二爷有六七分相似,可惜啊,十公子却没能投个好胎。”
“说是这两日二爷再没去看望梅姨娘,梅姨娘气不过,却拿十公子撒气。”
“这孩子从前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如今落得这般境地,也难怪哭个不停。”
就连年珠也不得不承认,很少见到像年忠这样好看的孩子。
觉罗氏听闻这话,面上顿时浮现几分犹豫之色来。
“额娘。”年珠见觉罗氏脸色不大好看,再次爬上炕替觉罗氏捏起肩来,“您若是觉得年忠可怜,不如就将这孩子抱在您身边养着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觉罗氏哑然失笑。
年珠笑道:“因为我是额娘的女儿啊!”
她知道觉罗氏是个心善之人,这么多年就算治下严苛,时常将“把人打一顿发卖出去”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却从未实施过,就连纳兰氏所出的次子处事高调、行事张狂、未将觉罗氏放在眼里,觉罗氏也未曾与年富一般计较过。
“咱们珠珠果然长大了。”觉罗氏拍着年珠的手,若有所思道,“就梅姨娘这般性子的人,不管落得什么下场,我都不觉得她可怜。”
顿了顿,她又道:“可年忠只是个尚不到两岁的孩子,他又有什么错?孩子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