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更何况,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小时候的你。”
“打小你就听话,那时候我忙的很,你非缠着我,我就将你放在摇篮里,你睡醒之后也不哭不闹,一个拨浪鼓都能玩上许久,我看向你时,你还冲我甜甜一笑……”
纵然年珠记性好,却也不记得这等事,只道:“额娘,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过几日我就又要去圆明园陪姑姑,虽说你日日忙的很,却总有闲暇的时候,若身边有个孩子陪您也是好的。”
先前她还担心觉罗氏是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毕竟觉罗氏嫁对年羹尧情根深种十多年,但如今听闻这话,猜测觉罗氏是真没再将年羹尧当成一回事。
年珠当即就陪着觉罗氏去了外院书房。
年羹尧同样也忙了一日,刚在书房休息一二,就听小厮说福晋带着糕点过来了。
年羹尧嘴角不由扬起了几分。
他纵横官场二十来年,一直游刃有余,因身边红颜不少,自诩深知女子心思,想着觉罗氏先前那一番话不过是欲擒故纵罢了,如今还不是巴巴过来找自己?
觉罗氏与年羹尧成亲多年,来年羹尧外院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因无他,她一看到年羹尧墙上那几幅画儿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刚成亲时,她曾也委婉提起此事,谁知年羹尧却道:“就算我将那几幅画取下来,也无法改变纳兰氏是我发妻之事,既然你如此在意,当初为何要嫁给我?”
从那之后,觉罗氏再未提起这话,眼不见为净,几乎未去过年羹尧外院书房。
今日觉罗氏牵着年珠的手走了进来,当年宛如眼中刺的几幅画却再也掀不起任何何波澜,她甚至还能站在旁观者的角落欣赏一二,只觉纳兰氏的确是才情出众。
父母二人之间已有隔阂,年珠便充当起中间人的角色来:“阿玛,今日您累不累?我们给您带了些糕点过来,都是刚出锅的,您快来尝尝看。”
因年珠喜欢吃糕点,觉罗氏院里小厨房养着几个擅做糕点的厨娘。
食盒中装着一碟碟精巧的糕点,有栗粉糕、桂糖糕、蜜浮酥奈花……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尚是温热的,空气中顿时就弥漫着糕点的甜香。
年珠叽叽喳喳说着话,说起她觉得岳钟琪很厉害,过几日想要宴请岳钟琪的家眷前来家里做客。
吃着糕点的年羹尧颔首答应下来,今日岳钟琪的女眷并不在邀请之列,说起来只因她们身份不够。
年珠看了看觉罗氏,又看了眼年羹尧,道:“阿玛,额娘有话要和您说呢。”
年羹尧一点不意外,看向觉罗氏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直说就是。”
他想,即便今日觉罗氏与他耍哦上几句软话,他也要像觉罗氏当日一样拿乔一番的。
觉罗氏看着年羹尧的眼睛,平静开口道:“二爷,今日我过来是想说将年忠养在我身边。”
“我知晓二爷您疼爱年忠,既然是父母之爱为之深远,就更要替孩子深思远虑才是,且不论梅姨娘出身遭人诟病,就说她那见识,只怕也会养废了年忠。”
“还请二爷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会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孩子身上,若您觉得放心,就将年忠留在京城吧。”
年羹尧面上浮现些许惊愕之色,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就算觉罗氏今日不说,他也不会放心将年忠再养在梅姨娘身边的,他原先想的是叫大嫂郭络罗氏帮着抚养年忠的。
“你,你……今日过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而已?”
“你既是忠儿的嫡母,我将忠儿养在你身边自没什么不放心的。”
觉罗氏见已达成目的,牵着年珠的手就要走:“二爷忙的很,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年珠就这样跟在觉罗氏身边乖乖走了出去,行至门口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年羹尧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珠珠。”觉罗氏低头看向年珠,“你笑什么?”
年珠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声音轻快,“我在笑阿玛呢,他定以为今日您是过来服软的,谁知您就这样走了。”
“我想,只怕以阿玛的性子,今晚上定要气的睡不着了。”
“他睡不睡得着与我何干?”觉罗氏想着年羹尧的反应,只觉神清气爽,没好气道,“从前每回都是他气的我半夜睡不着,如今也要叫他尝尝这彻夜难眠的滋味,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这梅姨娘失宠后,还有什么桂姨娘,芍姨娘……我有娘家,有孩子,有陪嫁,没道理他与我说上几句软话,我就要给他个台阶下,我不依附于他,日子一样过得很好,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世上之事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我权当自己以后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况且他身居高位,我走出去,众人皆对我笑脸相迎,我这处境可比寡妇强上不少。”
年珠冲觉罗氏竖起大拇指来:“额娘,您想明白了就好。”
随着觉罗氏一声令下,石嬷嬷就带着人抱回了年忠。
据说梅姨娘知晓石嬷嬷等人的意图后,是哭天抢地、寻死觅活的,可石嬷嬷又不是那等见色眼开的狗男人,梅姨娘这一招对石嬷嬷根本没用,甚至石嬷嬷还故意刺上了梅姨娘几句。
等着小小年纪的年忠被抱至二房正院时,一副呆呆傻傻、被吓坏了的模样。
年珠下头虽有妹妹弟弟,但这些妹妹弟弟一向与她不亲近。
如今年珠看着年忠,不由想到了姑姑年若兰身边养的那只叫雪球的京巴狗儿,若真说起来,这年忠就像人中雪球似的,好看的很。
“喏,忠儿,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给你好吃的好不好?”
“小厨房有刚出锅的栗粉糕,可好吃了,你想吃吗?”
她顿时明白自己小时候为何会如此招人喜欢了,顶着如此好看的一张脸,谁见了能不喜欢?
年忠这几日被梅姨娘吓坏了,如今难得没人打骂他,还有人冲他笑脸相迎,奶声奶气开口道:“姐姐。”
年珠就这样将年忠抱在怀里,一副小大人似的模样喂年忠吃糕点。
觉罗氏瞧见这样子只觉好笑。
并非她同情心泛滥,也并非全然是因为年忠酷似年珠模样的缘故才愿意养着这孩子的,而是一岁多的孩子哪里记得事儿?没几日梅姨娘就要随年羹尧一起回四川,以后他们母子再没有见面的机会,她是一点不怕孩子养不熟。
若孩子随母,本性不善,她自也不会在年忠身上浪费太多的情感。
很快年寿也过来了,一群人是其乐融融。
天色已黯,黝黑的夜空被落雪填满,簌簌落下,寒风卷着落雪扑扑打在窗棂上,但屋内却是灯火通明,暖意洋洋。
年羹尧就这样站在院子里,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论是朝堂上还是女人堆里,年羹尧很少有犹豫不决的时候,但如今,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自然知道觉罗氏是不高兴了,但他是男子,是丈夫,是觉罗氏的天,凭什么给了台阶觉罗氏不肯下?
他有点想像从前一样冷上觉罗氏几日,兴许过几日觉罗氏就回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之处,但他隐隐觉得,觉罗氏不会像从前一样了,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回去四川了……
年羹尧摇摇头,最后还是自尊心占了上风。
他刚转身打算离开,身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阿玛,您怎么在这儿?”
年羹尧回头一看,这不是年珠还能是谁?
年珠他们方才说起元宵节的盛景,这才想起十弟弟年忠没有花灯,直说她元宵节当日买了很多花灯,要回去亲自为年忠挑选一个。
年珠身上裹着狐皮披风,整个人罩在披风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她快步走了过去,低声道:“阿玛,您可是来找额娘的?”
“我……”年羹尧面上一僵,道,“自然不是。”
年珠是知道年羹尧性子的,这人狂妄自大,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如今在自己女儿跟前竟也是这般死鸭子嘴硬起,“阿玛,既然您不是来找额娘的,那是来做什么的?难道是来看十弟弟的?”
她瞧见年羹尧一副正欲点头的模样,却抢在年羹尧前头开口道:“您可别说真是来看十弟弟的,您若对十弟弟上心,为何前几日没去看他?”
“在我更小的时候,额娘就教我不能撒谎。”
年羹尧:“……”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接话。
年珠仰头,认真道:“阿玛,您这次是真的伤了额娘的心,您知道自己错了吗?”
“所有人都说,女子嫁人后该以夫为天,可您这片天不是风吹雨打,就是雷霆暴雨,额娘如今心灰意冷,已躲进自己的小房子里去了,您后悔可是来不及喽!”
第31章 闪闪惹人爱也叫人烦恼
年羹尧下意识皱眉道:“谁说我后悔了?女子该以贤淑为德,不过一年未见,你额娘脾气却是愈发大了。”
“当日梅姨娘之事不过是个小小误会而已,她怎能如此上纲上线?”
年珠:“……”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气的懒得与年羹尧多言,抬脚就走。
“珠珠,怎么,你觉得我这话说的不对?”年羹尧与这世道所有狂妄自大的男人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追上来道,“偌大一个京城,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至少未像隆科多一样宠妾灭妻,至少给了你额娘应有的尊崇……”
年珠一向的观念是父母之间的事情多劝说、少掺和,毕竟她以后还要劝说年羹尧“弃恶从善”的,可不想闹得父女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像火星子一点就燃的炮仗似的。
但今日她却是忍无可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阿玛,这话您说的我可不同意,若我没有记错,在我两岁那年,大姐姐曾闹着回过一次娘家,只因大姐姐的婆母张罗着给大姐夫纳起她娘家侄女为妾,当初伯母等人也是像您方才那样说的,说男人多是三妻四妾,像大姐夫那样的男人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伯母还说大姐姐有了身孕,不便伺候大姐夫,总得张罗个姨娘进门,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众人只会说大姐姐善妒不容人,更会说我们年家教女无方。”
“大姐姐气的不行,既反驳不了伯母,又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在家中住了下来。”
“那时候即便您远在四川,知晓这件事后差人快马加鞭送回来一封信,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莫要同意大姐夫纳妾一事,还说女子在世本就日子艰难,莫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不管什么时候,年家都是大姐姐的后盾,若大姐夫敢纳妾,您就亲自登门找王家要一个说法,这事,您可还记得?”
年羹尧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低声道:“你记性怎么这样好?”
年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继续道:“额娘当年外祖父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可嫁给您之后,可曾过上过几天好日子?”
“您自诩在京城之中算是个好男人,可您扪心自问,您愿不愿意大姐夫变成您这样子?愿不愿意我长大后嫁给您这样的夫婿?反正我肯定是不愿意的。”
“叫我说啊,您若拿要求大姐夫一半的标准对额娘,额娘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心灰意冷的模样。”
说着,她看也未看年羹尧一转,转身就要走:“阿玛,您好好想想吧,我去给十弟弟取花灯了。”
年羹尧愣在原地,想了好久。
翌日一早。
年珠起身就去了觉罗氏屋子,觉罗氏已开始料理庶务,命乳母将年忠放在她对侧的炕上玩,对对账册,再看看炕上的年忠,仿佛回到了年珠一两岁的时候。
年珠刚进屋,就听说了好消息,说是岳钟情的妻子宋氏已答应明日登门。
觉罗氏笑道:“……这个宋氏十四岁那年就嫁给了岳钟琪,也是续弦,虽说她年纪不大,却也与我一样是当祖母的人,她膝下有个小孙女与你年纪相仿,明日也会一并过来。”
“好啊。”年珠是求之不得,道,“正好我也能送一盏花灯给她。”
年珠刚用起早饭,就有人来了。
来的是年羹尧书房伺候的嬷嬷,这嬷嬷姓章,与年若兰身边的秦嬷嬷有几分相似,算是年羹尧的乳母,因年纪大了,名义上在外院书房里伺候,实则已开始养老。
因章嬷嬷与故去纳兰氏关系不错的缘故,这些年并未怎么将觉罗氏放在眼里。
但今日,章嬷嬷却比从前恭敬了许多。
“老奴见过福晋,二爷吩咐老奴前来给您送件礼物。”
说话间,她已打开手中的锦盒,盒子里躺着支前珊瑚宝石珠翠花簪,样式精美,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