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此簪子乃西元时期的宝贝,簪首是花朵形状,以珠玉雕成花叶,镀金花托则是点翠做成,珊瑚雕成花瓣形状,花蕊穿系着明亮的珍珠……最惹人惊叹的是,已过去两百余年,这簪子却保存如初,叫人见了忍不住赞叹起来。
年珠和觉罗氏也好,还是章嬷嬷也好,皆知道这簪子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章嬷嬷今日是受年羹尧吩咐前来的,笑道:“二爷说了,这簪子他得来不易,一直好生收在书房中,今日拿出来就当是给您赔不是了。”
“舌头与牙齿都有打架的时候,更何况是夫妻之间?老奴伺候二爷几十年,还从未见过二爷与谁这般低声下气呢。”
年珠只觉这章嬷嬷所说的话听起来有几分别扭——难道年羹尧低声下气与觉罗氏赔不是,觉罗氏就非得原谅年羹尧不成?
但她没有接话,下意识看了看觉罗氏一眼。
只见觉罗氏轻笑一声,拿起锦盒中的簪子看了看:“我许久之前就听说二爷收藏着西汉时期的一支簪子,却一直没福气看上一眼,今日二爷舍得将簪子拿出来,的确是给了我莫大的面子。”
就在章嬷嬷以为觉罗氏要顺坡下驴收下这支簪子时,谁知道觉罗氏却是话锋一转,又道:“若二爷真想将这簪子送给我,早就将东西拿出来了。”
“既然二爷今日才将这簪子拿出来,想必也不是诚心将这簪子送给我的,可二爷一片好心,我也不好拒绝……”
觉罗氏顺手就将簪子递给了一旁的年珠,道:“反正二爷疼惜珠珠,不如我就借花献佛,将这簪子送给珠珠好了。”
章嬷嬷:“???”
年珠:“!!!”
她很快反应过来,抱着觉罗氏胳膊道:“多谢额娘!”
“谢什么?咱们母女之间何必这样见外?就算真要谢,也该谢你阿玛才是!”觉罗氏替年珠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转而又看向章嬷嬷道,“嬷嬷东西已经送到,我也收下了,为何还不走?”
章嬷嬷这才连忙告辞。
一刻钟后,年羹尧就知晓了此事。
他沉吟着没有说话,他原以为自己表露出足够的诚意后,觉罗氏不说欣喜若狂,起码也会不再生气,没想到竟会落得这样的局面。
章嬷嬷见状,便道:“二爷,可要老奴将东西要回来?那样好的簪子,当然得留给长子长孙……”
“不必了。”年羹尧摆摆手,道,“珠珠也是我的女儿,留给她也是一样的,以觉罗氏的性子,就算这簪子收下了,最后十有八九也是留给珠珠的。”
比起他的百思不得其解,年珠却是高兴坏了,拿着这支簪子是左看看右看看,更是插在头上对着镜子比划起来。
聂乳母在一旁道:“格格本就生的好看,配上这样好看的簪子,愈发好看了。”
“明日不如就戴着这簪子见客好了。”
“乳母,这样可不行。”年珠却将簪子收进了锦盒中,道,“不患寡而患不均,阿玛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若叫旁的姐妹知道我得了这样好的簪子,心里定会不舒服的。”
她狡黠一笑,道:“想必这就叫做闷声发财吧。”
聂乳母被逗的直笑:“格格说的是,奴婢从前得了什么好东西,若东西不够分,也是偷偷塞给额木他们的……”
提起苏额木,年珠倒是想起一件关键之事来:“乳母,乳兄还没来传话吗?这都好几日呢,怎么乳兄还没打听到赵家之事?”
她虽当日吩咐苏额木等人将赵女医家中之事事无巨细打听清楚,却因此事关系到姑姑年若兰腹中孩子,她实在是着急的很。
聂乳母直道:“格格莫急,当日奴婢就与额木说过,一有消息就赶快与您说一声,不得耽误,兴许过几日就能有消息了……”
年珠深知着急也没有,只微微叹了口气,盼着是自己多心。
担心什么就会梦到什么,当天夜里,年珠就梦到年若兰不仅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几年后又生的一个孩子也没保住,年若兰积郁成疾,彻底亏空了身子,郁郁而亡。
年珠吓得从噩梦中惊醒,再没睡着。
如此一来,等她见到岳钟琪的家眷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岳钟琪的妻子宋氏瞧着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衣着质朴,不施粉黛,虽出身不显,但在觉罗氏跟前是落落大方,半点不露怯。
前两日,宋氏收到觉罗氏下的帖子后是又惊又惧,不明白觉罗氏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宋氏乃年羹尧手下宋爱之女,虽不说出身显赫,从小却也是衣食无忧,后因其父宋爱与岳钟琪交好,看中岳钟琪的才能,将她嫁给岳钟琪为续弦,自她与岳钟琪成亲后氏琴瑟和鸣,更是将岳钟琪发妻留下来的儿女视若亲生。
她与岳钟琪商量来商量去,岳钟琪也问了其他同僚,发现他们的家眷皆未受到邀请,是愈发惴惴不安。
但宋氏却也没胆子拒了觉罗氏的邀请,今日便带了长媳与孙女一并过来。
“我从小在甘肃长大,来京城的次数是屈指可数,也不知道京城礼数,这次匆匆忙忙给您带了甘肃特产,望您莫要嫌弃。”
其中有罗川古城黄酒、麻腐饼、鸵鸟蛋雕刻摆件、酒泉夜光杯等等,甚至还有腊肉,东西虽不算贵重,却是心意难得。
觉罗氏笑着道:“你们实在太客气了,我怎会嫌弃……”
觉罗氏与宋氏年纪相仿,且见宋氏不卑不亢,想着两人同为续弦,顿时心生好感。
她们两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年珠与自己身侧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是大眼瞪小眼。
方才已有人介绍过,眼前这个肤色黝黑、眼睛圆溜溜的小姑娘名叫岳沛儿,她如今瞪着大眼睛,正提防看着年珠。
年珠接过身后聂乳母手中的的兔儿花灯递了过去,笑道:“我听额娘说你与我年纪相仿,想来也是属兔,这盏兔子花灯送给你,你看看你喜欢吗?你若是不喜欢,那就随我一通去我的院子,再挑一盏你喜欢的花灯。”
岳沛儿前几日元宵节也是得了花灯的,可她所有的花灯加起来都及不上眼前这盏兔儿花灯精美,这花灯上的兔儿是用银线细密缠绕,毛发逼真,看起来就像真的似的,兔儿的眼睛用的是两颗小指甲盖般的红宝石缝上去的,至于兔儿旁边的花朵,每朵花芯都缀这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子……即便是大白天的,这花灯也是熠熠发光,里头燃的更是永不熄灭的鱼油。
岳沛儿很是喜欢,但她也知道这花灯很是贵重,下意识看了眼宋氏。
宋氏含笑道:“沛儿,七格格给你的东西,你就收下吧,若来日你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得想着七格格就是了。”
“岳太太您说的是。”年珠不由分说将兔儿花灯塞到了岳沛儿手上,又道,“您莫要这样见怪,直接喊我年珠或珠珠好了。”
宋氏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的丈夫也好,还是父亲也好,从前不过小官而已,跟随年羹尧之后这才得到重用,她可不会尊卑不分。
年珠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如今牵着岳沛儿的手就朝外走去:“走,沛儿,我带你去看我院子里的几条凤鹤鱼,可好看了,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两条……”
岳沛儿来之前得祖父祖母交代了许多,直说七格格乃家中长辈掌上明珠,很是宝贝,惹得她昨夜里吓得压根没睡着,如今只觉得这位七格格还是挺好的。
“多谢七格格,我不要,我祖母给我养了两条小金鱼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年珠打断道:“我方才就与你们说过了,莫要喊我七格格,叫我年珠或珠珠就好,我是三月出生的,你了?你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当年珠听说岳沛儿比她大上一个月时,已是一口一个“沛儿姐姐”。
谁知岳沛儿却道:“你好像不能这样叫,我祖父常说,总督大人待他如亲手足,那这样说起来,我就得管你叫一声‘珠珠姑姑’。”
年珠在同龄孩子中本就算个高儿的,如今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却管自己叫姑姑的岳沛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岳沛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们两人本就年纪差不多,又都是爽利不扭捏的性子,很快就一起看鱼,一起堆雪人,一起吃糕点起来。
当岳沛儿吃到蜜浮酥奈花时,眼睛都亮了:“……我去年才跟着祖母去四川,刚去四川吃到四川的糕点只觉得好吃,没想到比起今日这糕点,压根算不上什么。”
“这糕点好吃,名字也好吃,到底是怎么做的?”
年珠为她解释起来:“这吃食做起来一点不麻烦,我待会儿写一张方子给你,你回去叫你们家厨娘做做看。”
“若真说起来,我最近喜欢吃冰酥酪,不过如今天气太冷,等着夏天吃才好吃呢。”
她们两人都是小吃货,说起美食来那是喋喋不休,相见恨晚,最后岳沛儿更是邀请年珠大些去四川玩:“我倒是想过几日就请你去我家玩,只是京城宅子贵,我们家买不起京城的宅院,如今这宅子是租来的,一点都不宽敞,难免会怠慢了你。”
“正好总督大人也在四川,若以后你有机会去了四川,就去我家玩,我带你去吃四川的好吃的,青城山腊肉、资中鲢鱼、还有巴蜀田席。”
“珠珠姑姑,你可知道巴蜀田席是什么?有点像京城的席面,多以蒸扣为主,有清蒸杂烩、攒丝杂烩、烧甜白、夹沙肉等等,所有人热热闹闹坐在一块,别提多热闹!”
年珠笑着称好。
因两人玩的太好,以至于岳沛儿离开时很有些恋恋不舍,眼眶都红了。
觉罗氏也挺喜欢这个性子飒爽的小丫头,笑到:“你莫要哭,只要你在京城,想什么时候来我们家玩就直接过来,就把年家当成自己家……”
“就是!就是!”年珠点头附和道。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岳沛儿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
“过几日我就要随着祖父一起回四川,只怕以后再难有机会来京城。”
“这次祖父之所以带着我们一起来京城,是想着我们都没有来过京城,带我们来见见世面的。”
这世面已经见了,哪里能隔三岔五还能再来京城见世面?
在今日之前,她还觉得京城一点都不好,日夜都想着早日回去四川,如今却觉得有些舍不得离开京城,毕竟京城有她的好伙伴。
年珠原先是想先接近岳沛儿,再接近宋氏,继而拉拢岳钟琪,但如今真相处下来,她只觉岳沛儿是个很好的姑娘,是打从心底里将她当成朋友的。
年珠手忙脚乱替岳沛儿擦去脸上的泪水,道:“你莫要哭啊,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去四川找你玩。”
“就算我在京城,你在四川,但我祖父他们每个月都会与阿玛写信的,到时候我也给你写信,若有什么好吃的,也叫他们给你送去。”
岳沛儿点点头,噙着泪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没过两日,年珠就去了岳家一趟,她原以为岳沛儿说家中狭小是客气话,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岳家租的是个两进的院子,前院是岳钟琪的书房兼待客之地,岳家十几口人就挤在后院,以至于岳沛儿连个单独的房间都没有,还要与妹妹挤在一起。
瞧见年珠过来,岳沛儿有些不好意思,直说怠慢了她。
年珠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划?咱们是朋友,既是朋友,就不该这样见外。”
说着,她拉起岳沛儿的手道:“前两日我听你说起过,说你们家厨娘做的葱油卷子好吃,正好今日我来尝尝看。”
因岳家地方太小,年珠与岳沛儿玩闹都在宋氏眼皮子底下,宋氏也觉得年珠如岳沛儿所说的那样是个好孩子,出身尊贵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等着年珠离开时也不怕年珠嫌弃,吩咐婆子给年珠带了一兜子葱油卷子回去。
年珠将一兜子葱油卷子抱在怀中,视若珍宝,笑道:“多谢您了,改日我还要再来玩的。”
等着岳钟琪回来后,宋氏则与他说起这件事来:“……当初总督大人设宴当日,我就听您说起过这位七格格,您还说这位七格格怪怪的,老是盯着您看,很有些不对劲。”
“只怕您误会七格格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好的,您又不是那貌若潘安的少年郎,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人家七格格留意您做什么?”
岳钟琪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些。
无心插柳柳成荫。
年珠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得了岳沛儿与宋氏如此好评。
到了正月底,虽天气依旧冷的厉害,却没有像从前似的大雪一下就是好几日,年珠身上厚厚的袄子也换成了夹袄,只觉轻松不少。
她渐渐出门少了,整日窝在觉罗氏身侧。
等着年羹尧离京后,她就要再次去圆明园了。
可没几日,年珠就发现觉罗氏有些不对劲,看账本时失神不说,那忧愁的眼神更是时常落在她身上。
年珠只觉得不对,几次追问,可觉罗氏却笑道:“怎么,额娘看看你都不成?你这孩子,和你阿玛一样是个谨慎多心的,我整日待在府中,能有什么事情?”
年珠却觉得觉罗氏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又找到了石嬷嬷,谁知道石嬷嬷也是一样的说辞,说是因她没几日要去圆明园了,所以才会如此。
真的吗?
年珠都有些怀疑自己起来。
但她向来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仔细回想起来,那日她从岳家回来之后,觉罗氏就有些不对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