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河小吏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向巴林爵士和几位公子点头致意,目光落在她身上,“塞琪小姐,得知您今日启程去兰开夏,想到前几日听闻的事,或许与您工厂相关,特地赶来告知。”
“伯爵先生请讲。”
“是关于希斯克里夫上校。”
南希立刻毫不掩饰地露出鄙夷,仿佛听到了什么脏东西。
莫宁顿神情变得郑重,“议会已于上周正式进入休会期,两院议员这几个月都相对空闲,有的会回乡下庄园去度假,有的会去自家投资的产业,而希斯克里夫上校,被兰开夏郡督亲自点名任命为兰开夏骑士教官,负责督导和整训民兵。”
南希:“什么?!”
巴林爵士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兰开夏郡督是德比伯爵的叔叔斯坦利子爵,一直想找有实战经验的军官指导郡内民兵的训练。”伯爵露出一丝含蓄的微笑,带着点‘你们懂的’意味,“平心而论,北美独立战争、第三次英迈战争,截然不同的地理环境,同样极端残酷的战场,这种双料实战经验加上他的军衔,去训练地方民兵,确实,嗯,大材小用。”
“但他同意了,还偏偏是兰开夏。”南希闷哼一声,“五个月休会期,在伦敦他不知道要赚多少,去当一个月几英镑的教官?这是冲精工之冠去得吧?!”
巴林爵士看向王莎,“等样品确认无误,你就立刻回家来,别怕,我想他也不是冲你,是冲孩子教父母我和南希来的,我会给他写信。”说罢又叫来贴身保镖,令那两个职业火枪手换下车夫来。
孩子两字提醒了她,看向伯爵,“感谢阁下告知。那么,上校此番赴任,是独自前往,还是?”
“听说会带着他的儿子和勤务士官一同前往。”
她怔在那里。
巴林安抚地拍拍她手臂,“别担心,不过五个月光景,待休会期结束,孩子自然要回伦敦的。他是亲爹,不至于禽兽到让孩子去成人军营训练,应该只是带去玩。”
车门关闭,车夫扬鞭。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那群安心温暖的人,载着心事重重的人,驶向充满未知的尘嚣,车窗外,伦敦春景渐渐后退,前方道路的尽头,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
希斯克里夫抱着手臂,看着深深陷入泥沼、彻底报废的马车,冲杰克点点头,他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来路,直到那里出现一辆宽敞华丽的大马车。
车夫暴躁吼道:“车坏了就去找人!别和狗一样站在路中间挡路!”
杰克上前,“抱歉,附近百里都没有人烟,可以捎我们一程么?”
车窗里探出一个戴面纱的脑袋,僵硬几秒后,迅速缩了回去。
“我怎么觉得这车的纹章,很眼熟啊?”
卢卡斯看了眼,“父亲,是教父家的车!”
“去看看车上是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帮助你。”
笃笃笃,小手轻敲车厢壁。
深吸口气,再次打开车窗,看向下方的小人儿。
当看清是她后,卢卡斯开心地冲她笑,“塞琪小姐您好,很高兴见到您,”他踮起脚尖,努力仰望着车窗里那张覆着轻纱的脸,大大的眼睛像湖泊一样清澈,“塞琪小姐!爸爸的车坏了,我、我们能搭您的车吗?我想和您一起坐车!这样您就可以继续给我讲莎士比亚了!”
一字字,带着孩子气的亲昵和信任,砸在心上。
小小的身影在春日微风中显得那么单薄,一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无法言说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她缺席了整整八年,失而复得的孩子,近在咫尺,向她伸出小手。无法抗拒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引力,令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又咽回。
“好,上来吧。”她没有去看前面,自欺欺人这个决定只关乎孩子。
看卢卡斯被拉上去,还坐在了她原本在的窗边,希斯克里夫看向杰克。
杰克走到窗边,对着马车窗内恭敬道,“巴林小姐您好,我们的车出了点意外,看来得麻烦搭您的便车了,还望您允准。”
“抱歉士官,男女有别,我的车不方便收留两位,替我转告希斯克里夫上校,之后可以来精工之冠接孩子,这之前孩子安全我会负责。”
两个车夫下马到他身前,一个络腮胡子抖动,声音粗嘎,“快滚!”另一个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展示肌肉,眼神不善地瞪着,“听见没?!上别处去!别挡道!”
对方不说话,也不动。
这彻底激怒了脾气火爆的两人,两人推搡他一把,就要掏枪。
杰克动了!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其中一个握枪的手,狠狠一折。
“嗷!”
手枪脱手,整条手臂瞬间诡异地无力垂下。几乎同时,右脚弹出,脚尖精准地踢在另一个去摸腰间的手肘上,瘆人的骨头碎裂声和痛呼同时响起。
不到三秒,两个孔武有力的火枪手,武器被卸,胳膊骨折,像被抽了骨头的软橡皮条,脸上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恐惧,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希斯克里夫这时才踱步走来。
仿佛没看到两个车夫的窘态,目光饶有兴致地投向车窗内模糊的轮廓,“塞琪小姐,看来您的车夫因为脾气太差,动手伤人,已经不太方便赶车了呀?”
足足十秒的沉默后,里面传来声音,“上校的士官身手不凡。既然车夫不便,就请上校和士官替代他们,在前面赶车吧。”
杰克像拎小鸡一样把两个负伤的车夫提溜到前面,自己利落地坐了上去,接过缰绳,高声道:“前面坐不下四个人!”说罢看向那两人,两人忙附和,“是,是,坐不下巴林小姐。”
希斯克里夫拉开车门,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挤进了车厢,无视了面纱上那双愤怒又忌惮的眼睛,反手关上了门。
车厢内空间因为他的加入顿时显得狭小起来。
看眼对面堆满行李和食物的座位,他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她旁边,目光灼灼地看了眼面纱下的轮廓,低笑道,“那么塞琪小姐,如果你不想那两个人留下终身残疾,就让我们开启这趟有趣的旅程吧。”
“父亲,您不该叫杰克叔叔......”
“闭嘴小崽子,不告他们伤人,你老子我已经很宽容了。”
车子启动幅度很大,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揽住了卢卡斯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笨拙。
车厢里有些凉,她没照顾孩子的经验,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握住了搭在她膝盖上的小手。没有说“手冷吗”之类的关怀话语,只是默默地传递给掌中小手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被她握住,卢卡斯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像找到了最舒适的港湾,小脑袋不自觉地靠向她手臂,小声嘟囔:“塞琪小姐,您的手握着好舒服,像、像我梦里的......”他似乎有些害羞,没说完,就把小脸埋起来了。
面纱下的唇死死咬住,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
“塞琪小姐这是回工厂嘛?”
即使再有意忽略,也架不住身侧那人自己说话刷存在感,她往孩子那处挤了挤,尽量拉开距离。
“上校您呢?”
“莫宁顿伯爵没和塞琪小姐说么?不能吧?”
“说了,但实在匪夷所思,不得不叫人怀疑信息的真实性。凭着上校您的黄金履历,海军陆军军官应该任您选吧?怎么会去地方训练民兵?而且上校的傲慢在下领教过,难以想象您甘心冲郡督弯腰喊‘阁下大人’啊?”
希斯克里夫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大人?你说那个靠斯坦利祖坟的蠢货?一条在烂泥里打滚的草蛇!等真正的红制服踏进郡界,他那被威士忌泡软的脊梁骨,连给马蹄铁舔泥的资格都没有!到了兰开夏,塞琪小姐姐可以好好看看,究竟谁给谁弯腰!”
看着卢卡斯那佯装望向窗外却蹙起眉毛的小脸,她深深叹口气,“上校先生,恕我多句嘴,孩子面前,您作为父亲,是不是应该规范自己的言行?就算观点正确,也实在没必要言语这么刻薄,总是用讽刺粗野的比喻吧?毕竟父母,是孩子第一个老师啊!”
“父母是孩子第一个老师?老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很绝妙的主意,半对她说半自语道,“塞琪小姐的话,真是给我很大启示呢......”
春寒料峭,尤其太阳落山后。
卢卡斯累了,蜷在她膝上睡着了。因怕孩子着凉,她想拿个毯子,但毯子在对面座位的行李里,只能作罢。可当她视线刚回拢,希斯克里夫就胳膊一伸,精准拿来那个她看过的行李,将毯子抽出递过来。
刚触上毯子,他的手指就状若无意地挪了下,覆盖上来,没有一触即分,而是灼热的停留。深眼睛盯看着俩人交叠的指尖,仿佛在感受她指尖的微凉和那一瞬间的轻颤。
她声音压低,带着愠怒,“上校,您的礼仪呢?”
希斯克里夫非但不松,反而用拇指在她手背上极轻、极缓地摩挲了一下,像在确认一件珍奇艺术品的质地,“你的手很冷,在战场上,共享温度就是最高的礼仪。”
她刚要驳斥,手指松开了,希斯克里夫目光扫过熟睡的孩子,又移到她护着孩子的温柔手臂上。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很难想象他去年因为一场感冒就在鬼门关徘徊了整整一周。”
护着孩子的手臂收得更紧,“所以我才说,以他这从小就不强健的底子经受枪林弹雨,风餐露宿,从军这条路很难走。才建议您不要让他.....”
“走我的老路?”他身体倾向她,“既然塞琪小姐成功地浇灭了他当兵的热情,替他关上了一扇门。”
眉头紧蹙,“上校,这不叫‘关门’吧?”
“事实就是,你阻止了他可能成功的一条路。你难道不该负起责任?直到他在另一条路上成功?正好,他不喜欢那些只会念书本的,但似乎很喜欢塞琪小姐你。不如就由塞琪小姐来做他的家庭教师,完成你的责任?”责任两字咬得尤其重。
“上校,您诡辩的逻辑真是离谱地令人叹为观止。”她简直要气笑了,“将一次基于关怀的劝阻,曲解为需要承担终身教育的责任?”
低笑一声,“塞琪小姐完全可以拒绝,只要你忍心看他因无人引导而荒废,或者——日后走向另一条更危险的路?”
......
从伦敦通往英格兰西北部兰开夏郡、柴郡、约克郡的主要陆路干道被称为大北路,这条路是英国目前最成熟、最繁忙的驿道之一。而诺丁汉,是这条大北路上的重要驿站,是旅行者北上途中一个主要的休息点。
和八年前比,诺丁汉真是大变
了样子,天空灰蒙蒙的,烟囱密集耸立,市中心工人明显多了很多,不再是中世纪风貌。
将三人放下后,杰克驾车带两个车夫去看医生。
白马旅馆大变了样子,本来在旁边单开的酒馆改在了一层前厅,相当于前酒馆后旅馆,应该是生意不好做了,租两个地方已不能赚钱。
还没进去酒馆,就听到里面的声音。
“听说法国佬的舰队又在海峡晃荡了!该死的罗伯斯庇尔倒了,怎么还这么猖狂?”“咱们诺丁汉的民兵队操练得怎样了?要是法国人真打过来,靠他们能顶用吗?”“比利时都沦陷了,同盟国干什么吃的?!”“面包又涨了!这日子还怎么过?粮商肯定在发国难财!”“听说北边有人抢粮仓了?”
时光无比地具象化在她眼中,耳中。
上次来时,美国独立战争刚刚结束,话题还是新首相小皮特能否力挽狂澜。而现在,第一次反法联盟已经成立,诺丁汉作为有激进传统的城市,话题已经变成和法国的战争、民兵招募和训练、粮食短缺与物价飞涨。
走进酒馆。
覆着面纱,黑发如瀑的她,如同一滴水滴入滚烫的油中,瞬间引起骚动。
黏腻的视线毫不掩饰地聚集在她身上,在这满是酒精的男性居多的空间里,一个气质清冷身姿窈窕,覆着神秘面纱的黑发黑瞳女人,无疑是羊入狼群。
身后的希斯克里夫无声贴近她,他左手稳稳托抱着熟睡的孩子,右手慢条斯理地解着大衣的扣子,就像猛兽猎杀前的舔爪。
淬了毒的灰绿色眼眸扫向前面最放肆的角落。
一个坐在立柱前的满脸通红的壮汉,几杯劣质朗姆酒下肚,眯着醉眼,吹了一声下流又响亮的口哨。但口哨尾音还未落,一抹寒光就已向他飞来!
什么东西擦着他头发顶飞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在他后面的木头柱子上!
几缕被削断的棕发慢悠悠地飘落下来,掉在壮汉面前的酒杯里。
他脸上的醉意和坏笑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旁边仰头看清柱子上东西的同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哄笑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缩起了脖子。
那是男人的梦想之刃——一把雪亮的乌兹钢匕首!刀身已深深插入,仅剩刀柄兀自震颤嗡鸣。
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刀的主人甚至没再看他们,但当他经过他们那张桌子时,脚步却停了下来。
来人敞开的大衣里,靠近腰侧的位置,赫然可见一个空置的剑环。那是陛下亲授荣誉的军官才能佩剑的挂环,无声地昭示着主人的绝对官方身份。
他空着的右手随意地抬起来,‘友好’地拍在壮汉僵硬如石的肩膀上,捏了一把,拔出匕首。
整个酒馆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穿过酒馆,跟着侍者去看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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