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海十八
中原一点红微微颔首,“如果有下次,我会敲门。”
“这不就结了。”
凉雾不觉哪里奇怪,“我提出你能力范围内的合理要求,你同意了,我达成目的。”
屋顶上,楚留香差点笑场。不是嘲笑的笑,而是会心一笑的笑。
他意识到没有他的一把碎银,凉雾多半也不会在今夜就杀了中原一点红。或是她艺高人胆大,或是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中原一点红:“我感觉到了,刚才你只是想断了我的剑,而不是杀了我这个人。”
凉雾不认手下留情,“对很多剑客来说,剑在人在。”
言外之意,废了剑客的剑,有时比直接杀了他本人更严重。
中原一点红:“我不是剑客,我只是杀手。假设某天这条用剑的手臂被砍断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凉雾:“哦。你被砍手臂的话,别忘了捎上断臂再走,有条件尽量冷藏。理论上,只要时间够短而你的运气又够好,说不定能找到帮你接上手臂的神医。”
如今有这样的医术吗?
凉雾不敢保证,但虚竹记录过离奇的换眼术。
连挖出眼球的离谱手术都能成功,出现一位能接断臂的神医也不足为奇。
中原一点红嘴角微抽。
两人似乎鸡同鸭讲了。他想说的是断了手臂就是彻底断了杀人的工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不再报恩。
“你……”
中原一点红无法背叛师父,但又不愿凉雾就此殒命,那就再也遇不到这个奇奇怪怪的人。
想提醒凉雾,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能化作一句,“你不想多付装修费,不
如换个地方住。”
点到为止,多一个字都不能再说。
又向楚留香颔首致意,谢谢他刚才的出手相助,但不再开口与他说话。
中原一点红迅速转身跃入长街,用最快的速度远离清水巷。
不能逗留。多留一刻,心会背叛身体,泄露了师父的行踪。
杀手本就不该有朋友,但他有了楚留香这个朋友。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不再冰冷。今夜一念起,希望让奇奇怪怪的凉雾也不要殒命。
对于杀手而言,这是大忌。
中原一点红清晰地感受着夜雨拂面,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但是不想改。
雨一直下。
屋顶上又是两个人了,一时间仅剩雨声淅沥。
凉雾忽而开口,“不对,中原一点红走早了,还漏了一件事没叫他做。”
“什么?”
楚留香以为是什么找到杀手组织的关键线索。
凉雾:“修窗户的钱,他还没给。”
楚留香一愣。
这话合理吗?很合理。
正因合理,反而叫人意外不已,哪里怪怪的。
“多少钱?我来付。”
楚留香说完,那股古怪感更甚了。
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不恰当地类比,好像有人说上联是「盗帅踏月留香」,下联对了「三两观赏一次」。
“不必。”
凉雾扫了楚大款一眼,“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想要杀我的委托人,也不是中原一点红的上级,这笔账轮不到你来结。”
凉雾扯回正题,“我是否能假设,今夜香帅踏足清水巷本就是为了敲响我家大门?”
“适才,失礼了。”
楚留香原本该走正常的拜访流程,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无妨,江湖上意料之外的事太多了。”
凉雾说,“但你走了屋顶,今天就不请你喝茶。有关那个刺杀消息,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楚留香:“今天黄昏时分,嘉兴城茶水铺外的树上,我听到了这个消息。两个说话人正在喝大碗茶,听语气他们是今夜参与行动的一员。”
凉雾:“今夜?”
楚留香:“‘今夜子时一刻,杭州清水巷巷尾,江南十大不可踏足禁地之一将不复存在’,这是聊天者的原话。”
凉雾计算时间,假定青衣楼众按照计划照常进行,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
先有中原一点红,后有青衣楼。双波人在同一个夜晚出现,去杀同一个人,只是赶巧了吗?
“你说‘炎飙’领队的刺杀行动是一份投名状。”
凉雾问,“这伙人想要投靠的杀手组织会不会是中原一点红效力的那个?”
楚留香原先不确定,但今夜中原一点红接到了相同任务。
“我认为可能性很大,一点红背后之人接下了与你有关的订单。接连派出两批杀手,为了确保订单完成。”
以此角度往下查,就要问一问凉雾得罪过什么人是铁了心要杀了她。
凉雾:“近期,只有薛红红与我结仇。”
薛红红恨她,原因是现成的。
生死符以八十一天为周期发作。暗器未解,薛红红目前只要是清醒状态,必是度秒如年,生不如死。
楚留香:“听说薛衣人承诺绝不让战火波及你家,是吗?”
凉雾:“不错。”
楚留香沉吟,“薛衣人行走江湖四十多年,但凡他做出的承诺,至今没有食言。”
凉雾:“薛家又不止薛衣人一个人。薛红红是废了,不是死了。有一两个家仆对她唯命是从,偷偷违背家主令也不是怪事。”
凉雾也没有断言刺杀委托一定出自薛家。
“杀我可以是为寻仇,也难保有更复杂的理由。比如栽赃嫁祸,借刀杀人。”
楚留香一点就透。
只要凉雾挺过刺杀,肯定要找幕后黑手寻仇。
第一怀疑对象是薛家,她与薛红红结怨的事却是江南皆知。
如果有谁要对付薛家,故意借凉雾这把刀杀人,说不好才是真正的刺杀订单委托人。这让与薛家有仇的左家增加了嫌疑。
“我认识的左轻侯从来没有用过旁门左道。”
楚留香没有感情用事,他与左轻侯交好,更要找一个客观原因。
他说:“你的隔壁是左家别院。刀剑无眼,一不小心就会过界。左明珠暂居杭州,左轻侯不会用女儿的命去赌。”
凉雾:“这话对也不对。”
楚留香疑惑,“何解?”
凉雾:“最近一个多月,左明珠是在隔壁别院。今夜她却不在,她去嘉兴城听戏了。”
叶盛兰在嘉兴城演出持续半个月。
今夜,四月三十日是最后一场演出。左明珠又去听戏了,也是她与薛斌私会的时间。
这是从施茵处得来的消息。
涌金门外的香樟树上,出现过一袋消息。
施茵找不出薛、左两家的异常,只写她知道的两件特别的事。
薛家有人疯了,是薛衣人的弟弟。
薛笑人疯了十年,病因据说是走火入魔。疯的那天杀了妻子,后来一直痴痴傻傻。
除了这桩事,就是“黑披风童姥”已知的那段地下恋情。
施茵隐晦提到四月的最后一天,薛左两人再去嘉兴看戏。
凉雾得了一袋消息,今天特意关注了隔壁的动静。
下午黄昏前,左明珠乘坐马车离开。
屋顶上,凉雾遥指隔壁别院的正北位置。
“玉兰树下的那间房灯暗着,那是左明珠的房间。”
楚留香一眼锁定玉兰树,而不见附近有光亮。
他略感诧异,想必凉雾不是第一次登高远望,否则也不能如此精准锁定。
问题就在这里,站在屋顶密切观察附近人家的行为,它正常吗?
楚留香没有问。
有的话,问了就不礼貌了。
他就事论事,只说今夜的刺杀。
“很巧,左明珠今夜听戏,刺杀行动不会殃及她,左轻侯反而有了委托杀人的嫌疑。这个刺杀的时间选得妙。”
凉雾:“又是一摊浑水。”
薛家、左家或是某个与两家不对付的人家都有了嫌疑。
“浑水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