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口香
但这满城又是繁华热闹和秀美的,因为,民人商贾、货郎、戏班子等可以进入。
潮州也有一处海关,郑继宽任潮州总兵时候,就曾接触过几回德亨,刚上任福州副都统时候,他还曾亲去福山港海运总督衙门拜见过德亨,所以,他知道一些德亨的脾性:
德亨权势滔天,但他本人脾性非常冷情,内只有一原配发妻,外更没有什么诸如字画、金石、古董、奇顽、口腹之欲等特别的癖好。
但满城里的这些大爷们可不知道,他们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拿出来百般的花样来招待德亨。
于是,德亨就见识到了,聚众卧倒,一人一根烟管吞云吐雾的名场面。
德亨可以肯定,是烟草,不是鸦片。
但怒火就跟沸腾的岩浆一样,鼓噪着胸膛,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德亨忍了又忍,最后也只得忍着没有掀桌子,以连日坐船身体疲乏为借口遁了。
郑继宽跟出来,随身侍候。
郑继宽已经是六旬老人了,他能在今年升任福州副都统,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是矍铄健壮的。
眼神也很好。
虽然入夜了,但他仍旧看到了德亨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
他收回视线,不言不语。
德亨在一株盛开的海棠花树下驻足,良久,才平息了怒火。
继而失笑一声,心道,自己还真是一点道行都没有,这就受不了了,还去什么苏杭,干脆打道回府得了。
芳冰见德亨面色不那么吓人了,就轻声提醒道:“主子,郑副都统还在等您回话呢。”
德亨一愣,回头一看,勉强勾起一个笑容,问郑继宽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回的吗?”
郑继宽垂着眸子,微微躬身道:“福州以陈姓为首的士绅们送来了金帖,说是明日午时,在隆裕酒楼设宴,请您赏光。”
话毕,送上金帖。
芳冰上前接过金帖,送到德亨手里。
德亨打开看了一眼,道:“你转告他们,明日午时,我必到。”
郑继宽抬眸看了一眼,似是诧异,继而又垂下眸子,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回复他们。”
德亨顿了一下,问道:“有人在等着?”
郑继宽:“是,陈氏派了族中一个小辈来跑腿等信儿。”
德亨:“……哦。”
芳冰问郑继宽道:“陈氏乃是积年大族,想来族中小辈也是不俗,这位陈氏小辈,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吗?”
郑继宽有所疑惑,问道:“不知内相所言…何为?”
芳冰笑道:“我家主子被腌臜到了,若是这陈氏小辈能有一二才艺,取悦我主,自有重赏。”
郑继宽一时难掩面上诧异,眼神惊异的去看德亨,等看过去了,才发现自己的震惊表现的太过明显,又立即低下头去掩饰。
但他脖子梗的太僵硬了,低头又低的太急太快,一时不慎扭着脖子筋儿了,疼的他脸颊肌肉不自主的狠狠抽动了一下。
德亨扫了芳冰一眼:你吓着人家了。
芳冰抿唇暗笑:这是将那个姓陈的小辈叫来跟前最寻常的借口了。
芳冰:“……郑副都统,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郑继宽稳了稳心神,冷静道,“属下曾经听说,陈氏公子冲龄即习君子六艺,想来,于乐、棋、书、画、茶等技艺,都曾习过,至于是否精通,这……人各禀赋不同,那位陈氏小辈是否有拿的出手的才艺在身,属下也不得而知。”
芳冰笑道:“那就叫来问问吧。”
郑继宽心下叹息,应道:“是。”
叫个人而已,用不着郑继宽亲自去,郑继宽请德亨去给他准备的下榻之院歇息。
因为自以为对德亨性情有所了解,所以,郑继宽给德亨准备的下榻之所清幽雅致,伺候的,也都是伶俐的小厮和仆妇,没有年轻丫鬟和莫名女子。
德亨随意坐在盆景假山边摆着的一个凳子上,折了一根兰草叶子逗盆景里养着的锦鲤,笑对郑继宽道:“有心了。”
郑继宽忙道:“应该的,属下不敢言功。”
陈家义来的很快,他本就是陈实粟特地派来的,要是能见到德亨,自然好,要是见不到,他就是个跑腿的。
当然,陈家义只是个少年,他身边跟着一个积年的老管家,明面上,都是这位老管家出面应对。
不认识陈家义的,还以为他是跟着老管家打下手的小幺儿呢。
郑继宽是认识陈家义的,所以,他跟德亨说,是陈家小辈来等消息。
郑继宽看着嫩生生的陈家义,心下忐忑懊悔不已,他莫不是,将陈家这位小少爷,送入虎口了?
他就说,德亨青春正盛,怎么会只有一个发妻,且常年在外,身边也不见“伺候”的人。
原来是好这一口儿。
在南边儿,南风十分正常,多有结成契兄弟,相伴一生的。
但是,您好个小倌儿戏子也就是了,多少伶人上赶着呢,可您好……世家公子,就、就……
郑继宽是在是不好说什么,也许陈氏乐意呢?
陈家义看到德亨,忍着心下激动,一揖到地,脆声声礼道:“草民陈家义,见过德公爷。”
芳冰轻咳一声,对郑继宽道:“郑副都统,您辛劳,请随奴才歇息去吧。”
郑继宽见多识广,心下面上都稳如老狗,跟着芳冰下去了。
等门一关上,陈家义还去门边巴着门缝看了一回,又四处蹿着将帘子、帷帐、多宝阁之后都扒拉着看了一回,见这屋子里果然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就小小欢呼一声,回到德亨跟前,小声兴奋道:“大哥,就咱们两个了。”
德亨捏了捏他的小肉脸,让他坐下,笑问道:“怎么是你来的。”
陈家义搬了一个绣凳过来,坐在德亨对面,往假山池子里看了一眼被德亨手里的兰草叶子逗引的游弋的锦鲤,回道:“族长老太爷本是想让父亲来的,其他人说太打眼了,我就自请来了,反正也只是等个信儿,不难的。”
“没想到大哥会见我,嘻嘻。”
德亨笑道:“郑继宽一说是陈氏的人来等信儿,我就猜到应是我认识的人。”
陈家义小鸡啄米似点头,连声道:“大哥真聪明。”
又问道:“明天宴席,大哥会去吗?”
德亨:“去。”
陈家义眼睛瞪圆了一些,小嘴微张,看着德亨惊讶道:“大哥会去?您以前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子吗?”
德亨看着在池子游弋而不知天地之大的锦鲤,幽幽道:“以前不喜欢,以后就喜欢了。”
陈家义似懂非懂:“啊?哦……”
德亨扔下兰草叶子,起身,去到榻上坐下,问道:“你对施家了解多少?”
陈家义跟着他走,坐到塌边的椅子上,问道:“您说的是靖海侯那个施家吗?”
德亨点头:“是。”
陈家义拧眉想了想,道:“靖海侯本支三房在京城为官,其他五房和旁支盘踞在TW,也听说有一些族人扎根在厦门,有在水师中为官的,有在当地为吏的,还有做海上生意的。名声上,我听过祖父说他们家是属貔貅的。”
德亨挑眉:“哦?”
陈家义撇嘴,道:“他们家占据着TW岛,连福建人去澎湖厅打鱼都不让,更别提登岛了。TW府可是福建省治下,连福建人不让上岛,更别提其他省的人了。”
德亨笑道:“我的人可是上了岛的。”
陈家义:“您能一样吗?您手下的人定也有非凡之姿,能上去一点都不奇怪,且,我猜,您的人一定不是在TW、凤山、诸罗三县吧?”
德亨笑道:“的确,是在彰化,那里是个小渔村。”
陈家义想了想,迟疑道:“我怎么听二哥说起过,彰化人挺多的?二哥去那里停靠的时候,都有百姓抢着上船做生意呢。”
要是人少的话,百姓都会躲着生人走,而不是抢着去做生人的买卖,只能是成群结队的,不怕生人戕害。
德亨笑而不语。
陈家义自认明白了,一脸认真道:“原来如此。”
德亨失笑:“你又知道了?”
陈家义哼哼:“具体的我不知道,无非就是收买贿赂那一套呗。”
德亨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关于施家,其他的你还知道什么?”
陈家义:“没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对了,施家老五还是老六的,曾经随先代靖海侯在福建水师中行走,福州水师中或许还有施家旧部。”
德亨道:“打听旧部太显眼了,算了,还是明天问陈老太爷吧。”
陈家义忙道:“今晚我回去就跟他老人家说。”
德亨点头,问道:“你晚上用膳了吗?”
陈家义不明所以:“用了点儿。”
德亨:“再陪我用点儿吧。”
陈家义笑道:“好哇,我为大哥把盏……对了,我看那个郑副都统面色不大对,他怎么了?”
德亨笑道:“芳冰跟他说,你是来为我献艺的。”
陈家义一愣,继而抱着肚子大笑起来,笑道:“既然如此,做戏要做足了,大哥是知道的,我琴弹的还挺不错的。”
说着,就去将摆在小房间的琴搬了过来,调试琴弦,要弄琴一曲。
德亨见他如此玩兴儿,兴致也来了,笑道:“我琵琶弹的也很不错,来,你我合奏一曲。”
陈家义更是兴头,道:“好哇好哇,这里有琵琶……”
郑继宽坐在院子外头的凉亭里,听着院内传出来一阵一阵的乐曲声,心下悴度着,这是真的在演奏音乐,没干其他的吧?
等陈家义尽兴出来,郑继宽上下打量他,问道:“贵人歇息了?”
陈家义笑道:“是啊,德公爷行船疲累,又饮了酒,歇息了。”
郑继宽见他并无异色,身上虽然有酒气,但行走自然,心下稍稍宽心,道:“老夫送你出城。”
陈家义想说不用,老管家嘴快道:“多谢副都统……”
郑继宽点头,没说什么,在前头带路,亲自将这位陈氏小公子送出了满城。
休息一晚,第二日一早,不等消遣玩乐了一晚上的老爷们晨起醒酒,德亨就带着芳冰和陶牛牛出了满城,去了满城之外的汉城。
虽然约好的时间是午时,但德亨想亲身感受一下福州城晨起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