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上打滚
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见了自己额娘和郭罗玛法这番话,再加上素日他阿玛在家里教他的那些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皇帝一问,他立时就撅起了嘴:“回郭罗玛法,叔父没有送我马!”
“哦?”皇帝故意板起脸:“他这叔父是怎么当得?这么久没见着侄儿,竟连匹马都舍不得送?!”
“郭罗玛法,”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一听,立时就蹭到皇帝身边:“您可不能怪叔父,阿玛说了,那马都是贡品……”他这话还未说完,就见外面儿进来一个小太监:“回皇上,六阿哥递了牌子,说是有要事求见皇上。”
“哦?”皇帝心情正好,他倒也没多想就说:“宣!”
“嗻!”
那小太监退下之后,皇帝便把心雅交给小香菇抱着,然后又摸了摸外孙的头说:“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你舅舅还太小,他可弄不明白你的意思。这样,今年你生辰的时候,郭罗玛法便替他送你一匹好马如何?”
“哇!”小家伙顿时眼前一亮,开心的说:“谢郭罗玛法!”
这边得了赏赐的小家伙欢欢喜喜的跑到炕头,和自己十二舅继续逗弄着软嫩好玩的小舅舅,那边儿皇帝出了暖阁,刚在正殿上坐定,就看见永琪和永瑢一起联袂走了进来。两人脸色的颜色都很不好看。
这是怎么了?
皇帝一见他们那样,心中顿时有些不喜:“永瑢,你们这是怎么了?”
兄弟两人请了安,永瑢见问,他倒是想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怨气发泄出来的。可眼前坐着的人可是素来都极偏爱五哥的皇阿玛,天威难测,他可不能像是五哥那样随便应对皇父,想到这儿,永瑢心底叹了口气,规规矩矩的道:“回皇阿玛,是儿臣和五哥奉旨办差一事,因兹事体大,儿臣不敢擅专,特来请皇阿玛示下。”
他这话一说,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哦?什么事儿?”
“回皇阿玛!”皇帝话音一落,永瑢还来不及答话,五阿哥永琪就匆匆忙忙插嘴了:“儿臣也有事要请皇阿玛做主!”
“永琪,你说!”皇帝听了,看永琪那一脸忿忿的样子,便命他先说。
“嗻!”永琪听了,得意的瞥了眼永瑢,怎么样?六弟,就算你在皇阿玛面前再怎么巧舌如簧,皇阿玛最在意、最信任的,还不是我?
想到这儿,他便从身上拿出那张拟好了单子道:“回皇阿玛,这是儿子领了差事以后,日思夜想,好不容易拟好的单子。”他说着,便将单子交给了高无庸道,待高无庸将单子呈给了皇帝以后,他便滔滔不绝的说开了。
“皇阿玛请看第一条,这是儿子拟的名单。儿子想着‘圣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那西藏土司不远万里来朝,且儿子听说,从那西藏到京城,路上所经之处皆是险山恶水,甚是凶险。那土司竟能一路从西藏走到这里,这等诚意和对皇阿玛的敬意,若是单用皇阿玛之前说的,比照那蒙古头等台吉们入京的规格就打发了他们呢?那也太寒碜了!”
永琪说到这儿,压根没注意到皇帝看了那单子后,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一径往下说:“是以儿臣便想,这接待的规格可以涨上一涨。而且,若是能命宗室出迎,那可是给了那西藏土司天大的颜面,让那土司知道我大清对他们的重视,且这样,也不会堕了大清的赫赫天威!”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皇帝是气的拿着那单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了。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那西藏是个什么地方?!那里就是大清的藩部!藩部来人朝见朕!那是理所应当!
再有,那一路上险山恶水又怎么了?!那西藏土司不远万里跑到京城来,难道就只单单是为了朝觐朕不成?!皇帝想到这儿,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巴勒奔这个节骨眼上携女来访的用意。
乾隆十二年,西藏郡王颇罗鼐的次子珠尔默特那木扎勒承袭其父的郡王爵位,领有藏北三十九族和达木蒙古八旗,总领西藏事务。因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和当时的七世?***.喇.嘛.格桑嘉措素有嫌隙,他早已察觉其似有不臣之心,便命当时的驻藏大臣暗中查访。
其后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内谋排除异己,外图脱离大臣羁绊”,果然有那不臣之心,他当日接到奏报时,便想着要派人处理此事,可还没等到派出人去,乾隆十五年,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竟勾结准噶尔,意图谋害驻藏大臣傅清、阿布敦。幸而后来傅清和阿布敦觉察出来,使计设伏杀了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
可谁知接下来,那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的属下竟然胆大包天,围攻驻藏大臣衙门,将傅清和阿布敦杀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帝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等反叛之事,他当即就从四川急调了五千官军进藏,后又命四川总督策愣选派军队八百入藏,处理善后事宜。后来他又想到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且若是再提拔一人起来统领西藏,日后难免不会有今日之祸,左思右想之下,乾隆十六年,他便下旨,第一,废除郡王掌政制度,正式建立噶厦制度。噶厦内设四噶伦,三俗一僧。其中僧人噶伦由?***.喇.嘛.向朝廷推荐。再有其他的噶伦,亦是如此。
如今七世?***.刚刚圆寂,且一时又没找着他的转世灵童,他便任命六世第穆呼图克图出任西藏摄政,掌管?***.喇.嘛等一应僧俗事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那巴勒奔巴巴的跑到京城来,他还能为的是什么?若是他能得到皇帝的支持,那他回到西藏以后,便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这样的诚意和敬意,永琪,难道你竟看不出来!?
再有,那宗室出迎一事,当日太宗的孝端文皇后来归时,太祖皇帝可是命太宗皇帝亲迎到了辉发扈尔奇山城。这是远的。再有近的,当日他皇阿玛跟他十三叔有次从外面儿办差回来,因那次差事办的极好,他皇玛法便命他八叔等人在外面儿设宴迎接他皇阿玛和他十三叔。
如今,这永琪竟然要启用宗室到外面儿迎接一个藩部的小小的土司!那土司能和孝端文皇后比吗?能和他皇阿玛和十三叔比吗?这不是胡闹吗这是?!
皇帝想到这儿,那脸色是越来越难看,可永琪还没注意到他皇阿玛的脸色不对头,他还在那边儿激动不已的说:“皇阿玛,儿臣认为。那西藏土司如此不远万里而来,且儿臣这番处置,可不就是正应了那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句话吗?”他说到这儿,不由的有些委屈的说:“可让儿臣不明白的是,六弟竟不能体察儿臣的一片心意!他竟觉得儿臣这做法是越了制!皇阿玛,儿臣……”永琪是越说越激动,他刚想对着他皇阿玛喊上两声冤枉,给永瑢上上眼药。
可他还来不及张嘴,坐在上首的皇帝已经把那单子狠狠的摔在了他脸上,怒不可遏的道:“给朕闭嘴!”
皇帝是气大发了,什么叫投之以木瓜?那巴勒奔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不过是个小小的藩部土司!他到京城来是有求于朕!可不是朕有求于他!想到这儿,皇帝也顾不得永琪一脸惊惧茫然的样子,回头就问永瑢:“永瑢,你说!你来找朕,可是为了这事!”
“是,”永瑢见皇帝问他,忙躬身答道:“五哥拟来的单子,其上多有越制越礼之事,儿臣和两位理藩院侍郎看了,均觉得,”他微微皱眉:“不妥!”
“不妥?”皇帝本来就永琪这么不着调很是生气,他听永瑢这么一说,立时就一瞪眼:“既然觉得不妥,你们商议着改了便是!又跑到朕面前来做什么!”
永瑢一听,立刻就明白皇阿玛这是在迁怒他了。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层苦涩,错的明明是五哥,可皇阿玛却迁怒在他身上。永瑢想到这儿,是心底一凉,难受极了。
可难受归难受,他到底还是经过事的,便不卑不亢的说:“回皇阿玛,儿臣也想同五哥商议,改了那些越制之处。可……”他为难的觑了眼站在一边的五哥:“皇阿玛命五哥全权署理此事,儿臣再怎么,也不能越过了五哥去。”
他这话一出,皇帝哪里还有不明白他意思的。听永瑢这话里的意思,他倒是跟永琪提到过这越制,越礼的事儿。可他既命永琪全权署理此事,且永琪那孩子向来又是个有些左性儿的。再加上刚才他那番话,想来他并没有将永瑢的话放在心上。
皇帝想到这儿,顿时气的牙痒痒的,他一来是气永琪不通时务,办事不着调。二来是气永瑢,朕当日命你等从旁协助永琪办差,为的就是担心他不通事务,怕他闹笑话。谁知你竟不能体察朕意,不知道暗中帮衬着你哥哥。
这也倒罢了,你竟还大张旗鼓的把这事儿给捅到御前来!皇帝想到这儿,那眼神是越发的冷了,难道你不知道,永琪乃是朕最疼爱和看重的儿子,你在朕面前落他的面子,就等于落朕的面子。
你的意思,难道是暗指朕识人不明,认人不清,派了这个不通时务的人去办差?!
再有永琪!朕当日看你也是个好的,接人待物,且为人纯孝,虽说被那魏贵人和福家蒙蔽了几年,但到底还是朕的儿子。
可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朕怎么能放心把大位传给你?!皇帝一想到这儿,眼底一沉,心里呼啦啦的就把自己几个儿子再次划拉了一遍。
金氏的三个儿子是靠不住了。如今大点的阿哥里面,也就是永琪和永瑢能看一点儿。可从今天永瑢的表现上来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永琪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哥哥!他就这么的把他哥的丑事捅到朕跟前来,那他究竟安得是什么心?再者,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还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那兄友弟恭四个字,他竟是一点儿都没做到!
再有永璂和永瑄,皇帝皱着眉,这两个也太小了些。永璂看着倒是不错,可他到底还没满八岁,且平日里性子也不是那么沉稳的。永瑄么,皇帝想到永瑄,禁不住一阵牙痒痒。
这小子,不叫朕皇阿玛也就罢了,前几日,他竟学着心雅的样儿,叫朕皇啊呜!?
哼!皇帝哼哼着把儿子划拉完,然后发现,还是永琪最出挑!虽说这儿子不通时务了点儿,可他为人纯孝!
皇帝一向自诩以孝治天下,光凭那纯孝二字,就能让他对永琪高看一眼了。再者永琪虽说单纯了些,不通时务了些。可这些东西,谁也不是生来就会的。只要慢慢教着,难道还愁他学不会吗?
再怎么,这纯孝也比那心里藏奸的好!
皇帝想到这儿,心里已是有了主意,他瞥了眼等他发话的永瑢:“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他是要好好教训一下永琪,可在永瑢面前,他是怎么也不会落了永琪的面子的。
“嗻!”永瑢听了他的话,心里不禁一阵黯然,看来皇阿玛这次又要“雷声大,雨点儿小”了,皇阿玛啊皇阿玛,难道你眼里,就只有五哥一个儿子吗?想到这儿,永瑢是失望极了。
这边儿永瑢失望的跪安而去,那边儿皇帝见他走了,这才把永琪给召到跟前儿来问:“永琪,你知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