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的美人 第37章

“好。”他声音低低的, 听话地松开了手。

不知为什么, 他的顺从反而令她愈发生气。她恨不得把他脸上平淡无波的面具掰下来, 看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让我误会。”等了许久，她还是主动开了口，“我知道我没有你聪明，我好骗，被你耍得团团转，还像个傻子一样跟你告白。”说着说着，她的鼻子就有些泛酸，声音也带上委屈屈的哭腔，“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你，一直想着和你的将来……这些天，你肯定有跟朋友提到我……说我有多么蠢，分辨不出来你和埃里克的差别，还在你的面前说对埃里克的情话……”

“……我没有。”

她当然知道他没有，但她就是想贬低他，把他说得很坏：“或许你喜欢逗我玩，做一些让我误会的事情让我难堪……但我对你的喜欢都是认真的，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你觉得自己的过去非常糟糕，那我们就重新开始。我都想好了，你要是喜欢热闹，我们就在城郊买栋公寓，你要是喜欢安静，我们就去乡下……想攒钱送你的钢琴的牌子我都选好了。”她用袖子擦掉眼泪，自嘲地笑了一下，“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你又不喜欢我。”

她的手腕被他扣住。他走到她的面前，俯身下来，眼里的情意深沉，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我喜欢你。”半晌，他低哑着嗓音说道。

她惊愕地抬头看向他。

他的声线是如此低哑，金色眸子是扭曲燃烧的烈焰，蕴着隐忍狂躁的情与欲：“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自己的阴暗面全部的、彻底地暴露出来。他想告诉她，他的爱.欲是一座压抑而沸腾的火山，里面是混合着痛苦、暴戾、躁郁的岩浆。

他何止是想和她在一起，他简直想永恒地占有她，把她藏起来，变成自己的所有物。她身体的每一寸，脖颈，手臂，双腕，腰身，他都在梦中长久地凝视过。他甚至亲手缝制了婚纱，就等着能有一天亲手戴在她的头上。

他的欲.望是如此炙热而强烈，却不能告诉她，因为她会惊异，会害怕，会恶心。

更何况，他还有一张残缺的、人人避之不及的面庞。

于是，他只能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轻描淡写的吻，低沉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能。”

白兰芝要气死了，她等了那么久，他就跟她说这个？

这个人……这个人干脆把她气死算了，留一口气干什么！留一口气让她知道他有多么讨人厌吗？

她深深地吸气、吐气，决绝地仰头，瞪着他：“那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却轻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外面太乱了，我不放心你。”

白兰芝：“……”

她是真的被他气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丝丝地抽着气，努力憋在嗓子里，告诉自己不要哭出声，结果哭声还是从喉咙里溜了出来。她只好瞪大眼睛，近乎恶狠狠地瞪着他，想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愤怒。

他却抬起手，把她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对不起。”

这个动作温柔到让她心痛，也令她更加生气。她气不过，想了半天，用力地推了他一把。也许是没想到她会忽然出手，他往后踉跄了几步，撞到了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上，有些眩晕地捂住了额头，看样子似乎撞得不轻。时值隆冬，梧桐叶子本就苟延残喘地挂在枝桠上，两人这么一推一撞，霎时下起了一场梧桐枯叶雨。

白兰芝没想到自己的力气竟然这么大，不由更加羞恼。想走过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对上他金子般的双眸后，又觉得他这种人还是撞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这么想着，她抓起一把叶子，气咻咻地朝他抛过去：“再见！”

说完，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余光见他想要跟过来，她又转身凶狠地威胁他：“不许跟着我！”

他没有听她的威胁，一直把她送到小剧院，看见她走进大门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小剧院后，白兰芝始终不能平静下来，脸颊像着火了一样发烫。她一会儿想到沙发上他激烈到发狠的亲吻，一会儿想到他撞到梧桐树狼狈的模样，一会儿想到他那句低沉而沙哑的“但我不能”。

他是喜欢她的，甚至比喜欢的分量还要沉重……她能感觉到，可他为什么不能跟她在一起呢？

她趴在床上，生气地锤了几下床，心想要不换个人结婚气死他算了，又觉得这样对另一个人很不负责……而且，她也舍不得气死他，更舍不得放弃对他的喜欢。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到底要怎样才能和她在一起？

这一夜，在胡思乱想中度了过去。第二日，天还未亮，她就被一阵喧闹吵醒。白兰芝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还以为是埃里克来跟她赔礼认错了，心想才不要见他呢，用被子蒙着头继续睡觉。

直到贝丝大呼小叫地把她叫醒，递给她一张报纸，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埃里克那则声明给她惹的麻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第34章 Chapter 34

这是巴黎一家妇女俱乐部创办的报纸, 名为《妇女之声》, 以刊登世界各地女权主义者的言论为主，有上个世纪奥兰普·德古热作品的摘选, 也有美国作家玛格丽特·福勒的文章。编者倡导所有女性都应该独立自主，尽力摆脱父权社会对自己的钳制。

因为思想过于脱离社会实际，报纸的销量并不高，却深受一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的追捧，不少女权主义者更是把它上面的言论当成真理在阅读。

眼下，这份“真理”正在抨击白兰芝的一言一行。作者直接把白兰芝归类为男权社会的典型产物，她的原话如下：

我们不能责怪她的思想与行为, 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是错误的。她是一个好人，这是肯定的，因为她给了那些孤女寡母一个安居之处；但却是一个慨他人之慷的好人——她很懂得如何散发自己的魅力，寻找一个有钱的男人作为自己的后盾, 故而她没有花一分钱, 就得到了乐善好施的美名。

文章的最后, 作者极具煽动性地总结道：现在社会上, 这种女人还有很多, 她们就是沃斯通克拉夫口中“无知、懒惰、缺乏责任感”的蛀虫，生来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找到一个能养活自己的男人，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理想。作者认为, 任何一个有思想有觉悟的女性, 都应该远离这种人，否则一旦被同化，女性将永无发动“女性革.命”的机会。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曾出版过一本广受好评的哥特式小说。小说里，女主角美丽而富有智慧，却被一个有钱却残忍的恶霸看上，试图夺走她宝贵的贞洁。经过几万字的周旋和斗争，女主角最终从恶霸的手中逃了出来，和一个英俊帅气的子爵结了婚，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本书受到了许多家庭主妇的欢迎，在她们眼里，反抗恶霸等于反抗男权，与子爵结婚的结局，则是女主角勇于抗争男权的奖励。

这位女作家的拥趸极多，报纸发行的次日，白兰芝就收到了各种各样的信件，有谩骂她、诅咒她的，也有苦口婆心劝她做一个独立女性的，更甚者，还有人半夜提着红色颜料桶，在小剧院的墙面写上血红色的“Hypocrite（伪善者）”。

也许是因为女权主义者是小众群体，影响力远不如奥黛尔强大，舆论并没有完全倒向她们。来信中竟出现了支持的声音，告诉白兰芝不要害怕，说那个女作家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寡妇，就喜欢抨击她这种年轻漂亮、讨男人喜欢的小姑娘。

白兰芝看得有些啼笑皆非，其实不能怪那位女作家误会了她，尽管这些天，她确实是用自己的钱去帮助的那些孤女寡母，但谁能想到，埃里克突然发表那则声明，把资助世俗女隐修院的名头领走了。这样一来，民众虽然不再去探究世俗女隐修院年开销10000法郎的来源，却认定了她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明明是O.G先生出钱资助的隐修院，名声却被她包揽了过去，不是爱慕虚荣是什么？

好在女权主义者没有当初奥黛尔粉丝那么猖狂极端，白兰芝的正常生活并未受到影响。就在她正常吃饭睡觉、为爱情烦恼的时候，一张典雅精致的金色请帖，送到了她的手上。

奥黛尔销声匿迹那么多天后，终于回归了。

她要在巴黎歌剧院举办一场个人演奏会，向白兰芝，和所有被她误会过的女性道歉。

她要当众忏悔自己当初狭隘无知的思想。

除了白兰芝，当初所有参加过那场沙龙的名流学者，都收到了这张请帖。一时间，白兰芝的名声变得更加微妙起来。

这段时间，她的声誉一直在下跌，尽管奥黛尔的回归与她败落的名声无关，却为奥黛尔挽回不少流失的人气。人的记忆是短暂的，更何况还是群众的记忆，本来大部分人就是人云亦云，并不执着于事情本身的真相。反正无论是奥黛尔，还是白兰芝，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谈资罢了。白兰芝到底是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奥黛尔的为人如何，都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

别人说白兰芝是个伪善者，他们就跟着附和几句，以便插.入谈话，显得自己关心时事。至于这些“附和”，会给白兰芝带去怎样的影响，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