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颜
史氏端起茶盏喝上一口,微微抬眼看向梓莘。她端着而坐,双手置于膝上,眉目微垂,无一丝可挑剔之处。她笑笑的放下茶盏,脸上带着几许无奈,
“老大媳妇,今日找你过来,还是有事相求。”
“母亲别提相求二字。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梓莘抬眼瞧着史氏,语气平平,不见诚惶诚恐,也不见丝毫欣喜。
史氏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也瞧了,如今这府里是何光景。都快端午了,这还有这许多事儿未发。哎,往年里有老二媳妇帮衬着,如今她那样,我也不好劳烦与她。不如从今儿起,这府里大小事儿暂交于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你且放心这些妈妈都是妥帖之人,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梓莘面上波澜不惊,站起身微微下福,侧头垂目娓娓道来,
“原是母亲的吩咐,媳妇不敢推辞。只是……母亲。”梓莘顿了顿抬眼瞧着史氏,“媳妇想着这妹妹快要出阁,虽平时也有妈妈们教导着到底也是纸上谈兵。不如这次节里的事宜先交于妹妹,我从旁协助,可好?”
“这……”史氏看向贾敏,眼神中带着询问。
贾敏也起身下福,爽快接下了年节之事。梓莘欢喜许诺定然会全力相助。史氏无奈遣走梓莘独留贾敏说话。贾敏挥手赶走了屋里伺候的,转身坐到史氏身边,挽起她的胳膊,撒娇道,
“娘,您也消停点吧。何必赶在这个时候给她难堪?也不想想,女儿出嫁之后,还要仰仗哥哥嫂子们。这位到底是太子妃义妹!”
史氏伸出手指点了点贾敏额头,看着自己女儿明艳样貌叹了口气。女儿生得如此,又出生在国公府,配个什么样的不行?却偏偏定了那子嗣单薄林府。虽也是大族,可是到了到了这一辈,也算是顶峰。若想在有些精进,非科举出生不可。只是,如今万千学子,只有几人考取功名?想来,也为女儿不平起来。那张氏孤女早晚是有诰命在身,可是自家女儿确实前途未卜,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贾敏瞧着史氏脸色变化,自然想到她要说些什么,心中轻叹口气,嘴里却哄道,
“娘,算是女儿求您!您也为女儿好好打算。如今女儿亲事已定,若是有何变故,这要女儿如何自处!既然已无转圜之地,何不另作打算?您那未来女婿,也是读书求取功名之人。不论将来进到哪一步,都需要人帮衬不是?如今我卖好给那位,他日她能不出手提携一二?”
史氏虽心有不甘,却听贾敏说的头头是道,只能作罢。只是心中不免感慨,若是能娶嫡亲侄女进门,如今到底是另一番其乐融融的光景。
贾敏瞧史氏已经唤转,暗自松了口气。刚刚的话,其实也并无虚伪之处,只是,这些日子相处,对着梓莘倒也生出几分真情,见不得母亲拿捏嫂子。心中暗责怪母亲不能将心比心,若是将来自家婆婆处处算计自己又将如何。
且不提贾敏理家如何头头是道,也不表王氏闻讯多少愤愤不平。却说这端午正日,天已放晴。府内上下一派忙碌,梓莘出借出两位妈妈交于贾敏,也算是帮忙了。
晌午,梓莘用餐完后假寐片刻,忽闻一股香气,钝钝有些晕厥之感,再到清醒之时,却觉身下车轮辗转,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在一马车之中。光线顺着下马车小窗而入,正映在车内一人身上,显出淡淡光晕。梓莘眯眼迎上了贾赦的那双桃花瞳。
“娘子,成亲数月,未曾带你出来走走。今日请示了父亲,母亲,我们晚膳之后回去即可。你也好松快松快,日日伺候母亲用膳,着实累着了吧!”
贾赦笑意盈盈,语气缓慢悠长。狭小的空间里,梓莘可以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干净温和。想着他数月来待自己不着痕迹的用心,梓莘一时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有听到梓莘回答,贾赦似乎也毫不在意。马车又行驶了一段,终究停下。
贾赦扶着梓莘下车,她环顾四周,并无看到其他人。贾赦紧抓着梓莘的手,下颚微动示意前方山路。梓莘无奈只得跟着贾赦前行。许是修炼有道,山路蜿蜒曲折,梓莘走起来倒也不累,一路听这个贾赦介绍沿途风景,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终于两人来到这山顶之处,放眼瞧去,眼前一片开阔,梓莘微笑。五年了!这五年的时间除了空间里,她都没有出过门,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互听吆喝声由远及近,却见那眼前河流之上居然划过几条龙舟。梓莘侧眼惊异的看向贾赦,他是带她来看龙舟的?
贾赦微笑,紧抓梓莘的手,慢慢说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莘儿,我贾赦此生只会有你一人。若违此誓,如同此玉。”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山下掷下。“碰”那物件碰到山石,瞬间粉身碎骨。贾赦转头,一双桃花瞳里闪着期待,他盈盈而笑,又吐出几个字,
“莘儿,我若不离不弃,你可愿生死相依?”
梓莘盯着贾赦,自觉此刻自己的表情定然精彩。为何这充满狗血的告白,居然让她有热泪翻涌之感?
第10章
马车载着贾赦与梓莘悠悠而回。两人之间相隔了一个炕几的距离,也不知道这车内灯火如何制作,任由马车如何颠簸,灯火纹丝不动。梓莘偷偷看着贾赦,朱唇微启,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今日在山顶她无言以对,而后贾赦却好似全无此事的模样,陪她看完了龙舟,又去了醉仙楼用膳。
贾赦如此对待自己,梓莘略觉过意不去,可又无法应答。她深知誓言若是有效,怕是男人这生物早就绝种几回了,故虽有感动,到底不敢冒险。车停在二门处,贾赦扶着梓莘下车,又命人准备了软娇送梓莘回擎苍斋,入轿之时,梓莘抬眼瞧了一眼贾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轿子打从垂花门而过,贾赦淡淡吐出一口气,脸上看不出悲喜之色。一个长随打扮的男子见剩贾赦一人快步而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大爷,今儿宁府那边出了一件新鲜事儿,有一僧一道求见了敬老爷,三人相谈省欢。那一僧一道走后,敬老爷赶着上我们府邸,禀告了我们家老爷,说是要上书让出爵位,跟着那一僧一道去修仙呢!”
贾赦神色一凛,问;“如今老爷现在何处?”
长随低头答道,“老爷还在外书房,今日好一通生气。”
贾赦也不再多话,抬脚往外书房而去。
且说今日贾赦带着梓莘往山涧而去,没走多远便有那一僧一道缓步往宁荣二府大街而来。这两人衣衫褴褛,道人跛着脚,走路一高一低,那僧人还生着赖利头,门房见了他们远远躲开,倒也没赶走他们。这世人到底心中敬畏鬼神之说,见到僧侣道人虽不会人人供为上宾,却也不敢怠慢,敬而远之罢了。不想两人走到宁府门口,居然哼哼唧唧唱起歌来,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公民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才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即至多时眼必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门房听这僧道二人反复吟唱这首不知何意的歌,只觉两耳嗡嗡作响,头晕脑胀,心火渐起。再见这僧道二人神色不悦起来,起身就赶人,
“去去去,你们可知只这是何处?要化缘卖唱趁早去了别处。在敢放肆定不轻饶。”
那僧道两人也不恼,只是摇头晃脑对着门房直道“痴儿,痴儿。”门房恼怒不已,才要命人将这两人赶走,却见“呼”的宁国府大门应声而开,贾敬居然着一等将军官服而出,且目不斜视快步走到僧道二人面前,一揖到底甚是恭敬,口中说道,
“两位神仙到访,小子有失远迎,还望两位神仙见谅。”说着微微侧身让出一路。
那僧道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看那门房一眼,大摇大摆从大门而入。贾敬急急跟上待到大门再度关上,门房嘴巴微张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摇了摇头,嘴里喃喃“我这是在做白日梦,一定是的白日梦。”
宁府内皆闻老爷引入贵客,待知晓竟是跛足道人与癞头和尚不由面面相窥。贾敬却毫不在意,一路引着二人往外书房而去。待把那一僧一道引入房内,贾敬殷情的命人奉上茶点,又着人准备素斋,这才又恭敬站与二人跟前,俯身拜倒,
“今闻两位之言,小子如醍醐灌顶,特特前来拜见,请两位神仙收小子为徒。”
那道人衣袖一挥,无风自起,待风而过贾敬已被扶起,他脸上敬畏神色更甚。那道人对着贾敬上下打量一番,摇头说道,
“想来阁下还是未懂吾意,如此盛装到底是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