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鼎上软
灭绝猛地喝道:“大家伙儿都瞧见了罢?今日本门的大事,便是要清理门户!”她宽袖微微一动,霎时拔剑离鞘,手中青光冷冷一闪,“静衷,你违逆掌门师命在前,私传门派武功在后,可还有甚么话说?”
名叫静衷的女尼瞧出灭绝师太的杀意,心中惊惧欲裂,慌忙跪行到她面前,不住磕头道:“师父容禀!弟子虽然苟且偷生,但万万不敢将门派武功显露出去。弟子与鞑子比武,用得绝非本门的一招一式,请师父明鉴!”
灭绝冷冷道:“鞑子难道是傻子,任你用其他门派的三招两式糊弄于他?”
那女尼辩解道:“弟子用得是纪师妹的武功。弟子因常在后山打理佛塔,便与纪师妹经常往来。一日偶然见她在树下舞剑,弟子瞧着眼生,一问之下,她便将剑法教与了弟子。弟子眼下便可舞来与师父看!”
灭绝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半晌,将手中剑扔到了地上。
静衷如蒙大赦,急忙持剑而起,一板一眼的将一套剑法舞了起来。方天至观她剑势辛辣决绝,招招去人要害,心下不由纳闷,纪晓芙心性柔和温善,怎会自创出一门如此狠毒的剑法来?再过几招,他愈发觉得别扭,只觉静衷一招一式仿佛各自为政,步走剑随之间,说不出的僵硬。及至她回手一刺,忽而自下而上斜斜挑出一剑来,方天至忽而灵光一闪,恍然明白过来。
静衷这一剑正是赵敏曾使出的那一剑。观她这一剑的走势,断得亦正是对手的肩膀,可见她用得也是不对。一招也就罢了,若一套剑法招招使得参差有误,自然叫人觉得违和了。
又过片刻,静衷使完一套剑法,向灭绝道:“弟子只用了这一套剑法对敌,一局罢了便即落败,请师父明鉴!”
灭绝静静思索片刻,问:“这剑叫甚么名堂?”
静衷道:“纪师妹称之为参商剑。只是她与弟子过招时,剑势所去处处留情,明明稍微偏一点便能斩人要害,却偏偏不往那里去,实在有违参商之意。弟子好奇问她,她便说此剑虽有永不相见之名,却反取不舍分割之意,故而不着人要害。只是弟子私心觉得将剑式稍作一改,反而威力倍增,是以未曾按照师妹之言用剑。前日里正是用了风拨月影一招,击败了一个番僧。”
灭绝听了静衷这话,先是若有所悟,最末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晓芙这两手剑法原本尚有可取之处,叫你一改,才真是狗屁不通,乱七八糟!”
静衷又急忙跪倒道:“师父说得是!弟子愚不可及!”
灭绝半晌不语,最终缓缓说:“既然你未曾用了我峨眉派的传世剑法,算你罪减一等。只是你不遵师命,苟从鞑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便斩去你右手,令你永世不得用剑,你可有甚么不服的?”
静衷面色惨淡,却也无法可想,便伏到地上泣道:“弟子认罚!”
灭绝点了点头,随手拔出身畔弟子的佩剑,便欲斩静衷右手。这本是峨眉派的家事,方天至身为少林僧人,不好横插一手,便闭上眼来,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心音未落,林中忽而一阵风起。
万叶簌簌作响之际,众人耳畔忽而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那咳声极轻,众人瞧不见来人,却听得甚是分明。方天至骤然睁开眼来,却见灭绝师太收剑而立,四下逡巡一番,末了朝右侧林中定定望去,冷声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出来!”
伴着咳声,一个老妪的声音颤巍巍响起:“多年未见,师太怎么将故人给忘啦?”
老妪笑中带咳,渐渐于黄绿叶影中露出身影来。只见她一身烟色裙袍,身形佝偻,满头白发,一手拄着龙头拐杖,另一手手肘正被一个妙龄少女轻轻托付着。那少女身段婀娜动人,但一张脸孔浮肿黝黑,凹凸生瘤,极为丑陋骇人。
灭绝师太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你。”
丁敏君望了那老太婆几眼,忽而想起甚么似的,猛地将长剑抽出,惊喝道:“金花婆婆!”她身为大师姐,作态如临大敌,自然引动同门师姐妹警觉,众人一时纷纷拔剑相迎。
金花婆婆笑道:“唉,师太,你怎的愈老愈丑啦?”她又瞥了眼灭绝手中的长剑,装似不经意道,“你那倚天剑呢?”
第62章
灭绝听了金花婆婆问话,心中登时一凛。十几年前,她手持倚天剑,方与这老贼婆打了个平手,如今她武功刚刚恢复,若被这贼婆子看出端倪,恐怕便要趁机报复。
灭绝扫了眼周遭弟子,不知怎么倏而忆起张无忌那小贼和少林寺那法号圆意的和尚来,思及峨嵋煌煌大派,名震天下,门下弟子武功与之相比,却仿若云泥之别,不由暗中叹了口气。只是眼下强敌当前,无暇惆怅,她便不动声色的转身盯住金花婆婆,剑尖指地,口气不善道:“韩夫人不请自来,有何见教?”
金花婆婆虽只和灭绝师太打过一次交道,却颇知她脾性,觑她神色冷酷、却闭口不提倚天剑何在,心中便有猜测,干脆张口笑着试探道:“我听阿离说,峨眉派的不肖弟子曾欺侮她孤身一人,折了她手臂不说,还要害她性命。阿离,有这回事没有?”
她身畔那面貌丑陋的妙龄少女道:“不错哩,婆婆。峨嵋派的尼姑们欺负阿离,很不把婆婆放在眼里呢。”
金花婆婆咳了两声,淡淡问:“是哪些个?你指给婆婆看。”
方天至这才知晓原来两方旧怨还颇深,他再去瞧那名叫阿离的少女,却见她冷笑吟吟,面目虽丑陋可憎,目光顾盼间却宛若莹莹秋水,说不出的清灵秀丽,恰如一名绝色美人一般,不由微微诧异。阿离逡巡一周,忽而伸出一指,直直指向丁敏君道:“婆婆,这个丑八怪便是了。”
金花婆婆闻言道:“唔。还有呢?”
丁敏君见她师徒二人一问一答,将自己骂作了丑八怪,不由怒道:“臭丫头,你说谁呢?”她话音未落,金花婆婆身形忽而一动,犹如鬼魅般飘然来到她身畔,伸出一手便向她脸上扇去,口中笑道,“婆婆问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丁敏君心中大骇,却来不及躲闪,一时呆呆站在原地。恰当时,她眼前青光一闪,只听“铛”的一声金石相交,却是灭绝不知何时持剑向金花婆婆手掌刺去,而金花婆婆反应极其敏锐,登时抽手出杖相迎,剑杖相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峨嵋众弟子竟都没瞧见二人过招如何,只听到了兵器作响的声音。
灭绝接下金花婆婆这一杖,手掌应时微微一震,只觉杖上功力深厚,绝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心下凝重,当即向丁敏君喝道:“敏君退下!”
丁敏君回过神来,急忙向后退开数丈,与众位师妹持剑而立,思及灭绝功力刚刚恢复,不由急道:“师父,我们来助你!”
周芷若持剑相看,闻言心中一沉,口中却不急不缓道:“我们峨眉派岂是以多欺少之辈?师父她老人家武功高强,天下少有,哪里需要咱们相帮了?咱们替师父掠阵便是了。”她这样说,却是担心教金花婆婆听出丁敏君话里的破绽,对灭绝不利。
丁敏君闻言不由语塞,心下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当记又暗中记了周芷若一笔。周芷若却无心顾她,只在旁屏气凝神的观战。
峨眉派弟子说话的功夫里,水畔二人衣影翻飞,快打快已过了数十招有余,灭绝师太手中长剑青光吞吐不停,却始终不能突破眼前重重杖影。金花婆婆那龙头拐也不知是甚么材质,虽为木制,犹盛金石,仿佛无坚不摧一般。她二人都是世间少有的武功高手,手上过了这几十招,便知晓一时打不出个胜负,不由各自生出其他心思。
金花婆婆舞杖咳道:“你不用倚天剑,恐怕打不胜我。”
灭绝闻言冷笑不已,回敬道:“对付你,还用不上倚天神兵。”她说到这里,忽而横剑一抖,只听叮得一声,一朵金光恰巧击到了剑面上,又弹飞了出去。众人借机一看,却见水波日影之间,那抹金光坠落到层叠黄叶之上,正是一枚精致锋利的金花。
丁敏君见状当即怒道:“你这老贼婆,竟然使诈!”金花婆婆与灭绝师太二人闻言,均不发一语,犹自战在一处。贝锦仪见对方阴险,思虑片刻,手在袖中暗扣一枚峨嵋钉,觑到一个机会,便暗中运功向金花婆婆射去。
金花婆婆看也没看一眼,杖尾微微一抬,便将暗器从容挡住,还与灭绝调笑道:“嘿嘿,峨眉派果然是名门大派,老身今日算是见识啦。”
灭绝厉声喝道:“休得胡言乱语!”话音未落,她手中长剑忽而在龙头杖上一错,青光参差间,整个人借机蹂身缩步,霎时间极飘逸的窜至金花婆婆眼前,左手运功一翻,自缁袍中陡出一掌,向她肋间拍去。
自古兵器有言,一寸长,一寸强。金花婆婆仰长杖之威,在兵刃上占了灭绝师太很大的便宜,如今冷不防教她靠至近前,反而施展不开。她识得灭绝这一掌截手九式的厉害,当机立断将长杖一震,足蹬地面,向后猛退之际,与她对了一掌。
两掌相接之际,二人俱都浑身一颤,兵器一并脱手荡了开去。金花婆婆借力飘出半丈,退后两步站定。灭绝打退了她,却也不立刻逼近前去,而是兀自站住,紧紧盯住她动作。
二人相视片刻,金花婆婆忽而轻轻咳了两声,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跟她前来的少女阿离已奔上前来,将龙头拐双手拾起,吃力的捧到她手边,道:“婆婆接杖。”
金花婆婆轻飘飘的握住长杖,心中暗想,峨眉派人多势众,她受这老尼姑一掌很不好受,若强打下去,恐怕讨不到甚么便宜,因而淡淡道:“师太,我俩之间的帐,今日怕是不好算完。改日若我得了神兵利器,必当上峨嵋讨教一二。”
灭绝冷冷道:“阁下若不怕死,尽管来好了。贫尼自当在金顶恭候韩夫人大驾。”她说到此处,周芷若已无声靠到她身边,将自己的长剑递给了灭绝。
金花婆婆扫了眼周芷若,又咳了两下,便扶着阿离的手,回头而去。直到二人临入秋林之际,峨眉派众弟子这才缓缓收剑。
方天至望着金花婆婆的背影,思及她适才言及神兵利器,神色颇为自信非凡,不由暗暗留心。正当他目光一瞥之间,金花婆婆左手袖中忽而金光一闪,一道灿烂花影登时向丁敏君头颈间袭去。
灭绝亦瞧见了,只是她适才与金花婆婆对了一掌,受了不小的内伤,正欲抬剑阻挡,胸口却忽而生出一阵闷痛。眼见阻拦不及,她心中大感不妙,忍不住大喝道:“敏君躲开!”
正当此时,众人忽听“嗤”地一声,自偏僻树丛中应声激飞出一抹雪光,恰在丁敏君颈前一尺处击中了那枚金花。
丁敏君目瞪口呆,此时才猛地回过神,背后一阵冷汗淋漓。
灭绝忍住气血翻腾之痛,抢上一步一瞧,只见在层叠落叶上,一枚灿烂金花正不偏不离的嵌在一颗圆润晶莹的珍珠上。她心中惊疑不定,实不知江湖上何时又冒出一名功力如此可怕的女子,竟能使一颗珍珠挡住了金花婆婆的暗器。
周芷若敛裙蹲下,拾起那枚珍珠一瞧,向灭绝道:“师父,这像是穿过线的发珠。”
灭绝“唔”了一声,问:“适才你们瞧见是何人出手相救了么?”
峨嵋弟子面面相觑一番,道:“弟子不曾留意。”
灭绝沉思片刻,终究断然道:“速速离开此处,找个隐蔽地方让为师运功休憩。咱们尽早赶回峨嵋。”她说到这里,抬眼瞧了瞧静衷,静衷登时肩膀一缩,垂头不语。
灭绝叹了口气,冷冷道:“你的事,待回去再说。”
峨嵋派众人说话之际,方天至早已运功带赵敏离去,直至掠出了很远之外,二人才停下了步子。赵敏站稳之后,先摸了摸额上宝带,一摸之下,果然发现上面镶嵌的珍珠不见了。她将锦带摘下向他一扔,气道:“方天至!你赔我!”
方教主将挂在僧袖上的锦带捞起,感觉有些尴尬,便道:“贫僧失礼了。实在当时救人要紧,手头没有别的物件。不知宝带价值几何?贫僧定会赔你一件新的。”
赵敏忍住不笑,伸手一摊道:“单这一颗珠子便要个六七百两银子。瞧在咱们熟络的份上,算你五百两好了,拿来。”
噫!你怕是卖了贫僧也没有五百两哟!
真是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也!
方教主手头拢共那点琐碎银子,还是早先劫富济贫剩下的,哪里能凑出五百两给她。他颇感棘手,想了想道:“贫僧云游四海,向来化缘为生,眼下手中实在无有余财。郡主能否借个方便,容贫僧慢慢还来?”
赵敏假作思量片刻,装模作样道:“要通融嘛,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往后不许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和你说话儿,你可要好好答我。”
方教主只得无奈道:“贫僧知道了。”他望了眼林间踪迹,不再计较此事,“往这边去。”
赵敏瞧了眼方向,问:“你要去追屠龙刀?”她见方天至回眸审视她,便道,“这样看我作甚么。金花婆婆那拐杖本就不是凡物,可瞧她话里意思,若是得了那件神兵利器,对付灭绝才算手到擒来。天下这般令人咂舌的神兵,除却我的倚天剑,不只剩了屠龙刀了?”
方天至道:“这倚天剑本是峨眉派的宝物。”
赵敏闻言不以为意,拍了拍腰间剑鞘道:“我抢到了便是我的。世间道理本就是这样。如若不然,大家还求什么倚天屠龙,谁捡到了,拱手奉给峨眉派好了,总归他们祖师爷郭襄是郭靖夫妇的爱女,他二人铸造的东西理所应该不就是她的么。”她又揶揄道,“届时峨眉派的姑子一统江湖,千秋万代,少林和尚纳头便拜,岂不美哉?”
方天至一皱眉,道:“郡主——”
赵敏急忙道:“好好好,我乱说话行不行。”又伸出手去拽他袖子,“快追快追,晚些追不上了。”
方天至轻轻拂开她的手,抢回了袖子才道:“莫要拉拉扯扯的。”又正色问,“你实话同贫僧讲,你对屠龙刀是不是心存觊觎?”
赵敏眼波微横,漆黑两眸定定地瞧着他,也不知暗中在想甚么。半晌,她才道:“你放心罢。你在我身边,我便是想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又如何能抢得到它?我又不会使刀,才不稀罕呢。”
方天至道:“那贫僧便信了。只盼郡主不要辜负贫僧的信任。”
赵敏柳眉一挑,气道:“你再这样同我讲话,立刻拿五百两来!臭和尚!还钱!”
方天至便道:“好罢。金花婆婆若真能拿到屠龙刀,那么必然知晓谢逊的下落。此人与我空见师伯圆寂一事干系甚大,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我们此去跟踪她,路上须极小心,免得打草惊蛇。”
赵敏莞尔道:“知道啦。快走罢。”
方天至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引路在前,循二人踪迹追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芳:怀念几百年前我那挥金如土的日子。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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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中原六大派,真是感觉韭菜接不上茬,后继无人!
原著里,别说崆峒华山昆仑这些了,少林派圆字辈僧人,张无忌都嘲讽说“你的金刚指怕还没有练到家”,圆字辈那时候都四十多岁了。峨眉派更别提,丁敏君啥玩意啊,周芷若后来厉害了也是因为练了九阴真经,本来武功也是稀松……武当同样的道理。早十几年前,武当七侠正当年时,张翠山他们兄弟哪个在江湖上不是一流的,轮到宋青书这一辈,矬子里拔大个儿,算他一个宋少侠,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万万比不上他师叔那般年少风流了。
所以……灭绝师太看到小芳,感觉心里非常羡慕嫉妒恨!
可恶啊!少林寺竟出了一个厉害的小辈秃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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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写着写着,我感觉金花婆婆和灭绝师太好有cp感啊…………
丁敏君和周芷若也好有cp感啊………………
我怎么了!我怎么鬼畜起来了!!
第63章
却说方天至二人一路追踪金花婆婆,月余之后自大都赶到了海边。赵敏料敌先机,早先几日见她去向,便猜测她恐怕要出海,是以先一步赶到城中嘱咐守城长官将海边渔船尽数驱逐,又特地安排一艘大船,布置好船上人马,以逸待劳等金花婆婆上门。
果不其然,不过半日,金花婆婆二人便赶到海边租船出海,恰好搭载着乔装改扮的赵敏与方天至扬帆离岸而去。
方天至隔着船窗眺望,见海上晴空万里,碧浪摇曳,不多时远近便再也瞧不见陆地,只剩水天一色,雪鸥数点。他瞧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无趣,回过头来正与赵敏四目相视,却见她身着青衣短打,头戴方巾,脸上涂得蜡黄,蓄了假须,实在与她平常的扮相天差地别,乍一看竟觉得有些好笑。
赵敏漆黑妙目一转,睨他神情有异,便道:“你瞧着我笑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