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注二】参考《文明的故事7》
【注三】据记载,路易十六当年就这么干的。
第69章 女儿
1572年7月1日, 伦敦圣詹姆士宫。
二十多年前,英格兰史上的第一位女王逝世于此。二十多年后,与她同名的另一位女王玛丽, 则在这里遭逢凶险。
要是还在枫丹白露宫就好了——弗朗索瓦从没有如此害怕, 也从没有如此悔恨过。
生产, 于女人是灾难,是恐怖的折磨,是一段可能丧命的历程——在这天之前, 他从未如此清晰、直接的面对这血淋淋的事实。
他记得母亲凯瑟琳生那对双胞胎时遭遇难产, 两个婴儿均没成活;他听闻妹妹伊丽莎白在娩下死胎后,不幸去世;他知道前任英格兰女王的初次生产,以一尸两命告终……但是,他的另一个妹妹克洛德,在洛林已陆续生下五个孩子, 似乎都还健康;而他的妻子诞育长女时, 很开心的向他保证,只要锻炼得当,注意保健,生孩子压根不算难事。
那时候, 玛丽总是笑逐颜开, 神采奕奕;而今,她在产床上挣扎了一天一夜, 面如金纸,气若悬丝。
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煎熬。
他握着她汗津津的手,心如刀割;他喃喃祈求天主,让他以身相代;他恨不得从未和她圆房,致使她不得不忍受生育的剧痛。
他的侍臣们都说, 王后这是为了法兰西的未来。
可是,假如没有了她,法兰西的未来……
好像也无所谓有没有他。
漫长的黑夜,逐渐在黎明的曙光中褪色。晨曦照进窗口时,他的玛丽终于挺了过来。
她大口喘气,每一声都狠狠直击他的鼓膜。至于助产士们的呼叫和婴儿的哭泣,那都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他眼前朦朦胧胧,依稀见她殊无血色的嘴唇,慢慢张合,唤着他的名字:
“弗朗索瓦……”
他的眼泪霎时掉了下来,双手在她枕边抖个没停,声音不住哆嗦。“感谢我主……”
“这一次,我……”她深深呼吸,说话十分费力。“我果然是……”
是什么呢?玛丽喉咙一阵刺痛,劫后余生的庆幸忽然烟消云散。她竟不想说下去了。
她很累,很累。尽管屋子里挤满了人,尽管腹中孩子的父亲弗朗索瓦始终陪伴她身边;然而穿越女最深的孤独无助,已持续爆发了一整天。这漫长的二十四小时中,她无数次想到了死亡……
现在,她完全气力耗尽了。
玛丽皱着眉头,轻轻的道:“我需要安静。”
得令的弗朗索瓦,立即转过头去,颇有些暴躁的要求赶紧清场。好在臣子们都还算配合。助产士忙忙碌碌,还顺口安慰国王:“女王陛下的确很需要睡一会。”
确定只是睡眠,不是昏厥吗?弗朗索瓦望了望闭上眼睛的玛丽,唇角翕动,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觉得,其实,自己或许也快要晕倒了。
首席侍臣雷斯伯爵接住恍恍惚惚的国王,将他搀扶到外间长沙发上。弗朗索瓦喝了一大杯蜂蜜水,勉强开口,让秘书按预先计划好的那样,发号施令,四下传达“母女平安”的“喜讯”。
做完这些,他甚至不想去看那个业已被乳母抱走的新生儿。他只揉着太阳穴,慢慢清理脑子那些嗡嗡不停的声音——
“胎位不正,头是最后才出来的。”
“多亏不是初产,否则就更危险了。”
“但这样损伤依旧很大,医师在尽力诊治。”
“这一个,还是女儿。”
“谢天谢地,婴儿很健康。”
哦,女儿……女儿又如何?他只要他的玛丽健康平安,其他的,都不相干。
幸好,玛丽没有抛下他,蒙受天主的召唤……
胸腔中一时悲一时喜,各种情绪翻涌沉浮,弗朗索瓦在极度的疲惫中,昏睡过去。
等到傍晚,花一个小时才把自己弄清醒的法国国王陛下,总算可以比较平静的去面对妻子了。
他说:
“亲爱的玛丽,我真的很害怕。”
“其实,足够了……只要你和我,就完全足够了。”
“两个孩子,已经是天主的恩赐。”
“我们已经很幸福了。”
“所以,我宁愿不要再去冒这种险。”
“我宁愿……我们不要再生孩子了。”
弗朗索瓦的表情,恳切近乎哀求。玛丽望着他,呆滞了片刻,轻叹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躺了大半天,身上依然沉重;不过,玛丽感到,疼痛似乎不是那么难捱了。被弗朗索瓦抚慰一番,力气也慢慢回到了身上,玛丽渐渐对刚出生的二女儿激起一点兴趣。她勾起嘴角,道:
“说起来,先前只抱了薇薇安。现在,把她妹妹也抱过来看一看吧。”
弗朗索瓦这时候不敢提任何异议。于是,两位乳母响应陛下旨意,迅速捧着大襁褓赶了过来。玛丽望着紧闭着眼、红红的、皱巴巴的女婴,端详好一会,嘟囔道:“这么个小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
弗朗索瓦心有余悸。“你辛苦了,不必老盯着……有保姆好好照顾就行。”
玛丽确实疲倦未消,比不得前一次生产后那样有精力管这管那。“嗯,薇薇安的保姆,多调换一个,过去指导……两年前她怎么带的,就按那时的安排。”
弗朗索瓦连连点头。“我已经吩咐他们照做了。”
玛丽很是放心,挤出一丝笑容:“真不错呢。”
弗朗索瓦却满脸黯然。“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见状,恢复了几分的玛丽,反而有点可怜他了:瞧,堂堂法兰西国王,为次女的出生仿佛受尽委屈……
瞥过他手背上、自己数小时前留下的抓痕,再想想、大半天前她如何激动的掐他拧他……玛丽更觉心平气和了。
只是,他方才的承诺……是真心实意?
自己也刚刚有了一丁点这种觉悟呢……
不过,他的地位……
法兰西王冠哟,没儿子还真不能继承的。弗朗索瓦,他果真愿意就此放弃?
这会子他该是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话有几分可信?
自从十年前、爱丁堡那一夜开始,玛丽就明白,人总是是会变的。曾对她言听计从的少年,可以骤然变得狰狞凶暴。再过一个十年,甚至二十年,他又是否能维持今日的想法?
她想得入神,倏忽间牵动伤口。嘶,好疼。
玛丽在心中默默摇头。考虑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啥,养身啊养身;别管他什么,自个身体最重要,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她的拳头,悄悄握紧又松开。
“唔,我们现在,都需要好好休息。”
弗朗索瓦听话的点点头。他亲手给她拭汗,等她微微眯眼,才在侍从催促下,依依不舍的离开。
至尊夫妻二人,心情都有些复杂。与此同时,英格兰枢密院却一致沉浸在欢快中。
不过,尽管庆贺女王陛下吉人天相、死里逃生,圣詹姆士宫的血腥玛丽之幽灵也没能拖走她……群臣还是有些后怕:女人生孩子,变数太多;把国家都寄托在君主一个人身上,真是有风险呢。
“不过已经有了这两位公主,算是给英格兰多了层保障。”塞西尔不无乐观的想。“如此一来,今后英格兰仍有不少机会恢复独立自主。”
如今的英格兰国王陛下,是King Consort,所谓因配偶而得位的共治国王,地位随女王存在。法兰西的弗朗索瓦,和当初西班牙的腓力差不多,没怎么行使统治英格兰的权力。而且,现今的玛丽女王也颇为强势,断不容英格兰沦为附庸……
所以,她大概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们,轻易放弃不列颠以及爱尔兰的继承权。若她将来也没儿子,英格兰也就能合理合法的、同法兰西分道扬镳咯。
而他曾经的助理,升迁快得不可思议的新教徒,刚上任的警务大臣沃尔辛厄姆,则显得谨慎多了。“先顾好眼前。这几日,圣詹姆士宫法国廷臣出入颇多,还有别国大使……总之人员混杂。陛下和两位小公主的安全,一定要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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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蒙庞西埃公爵,以及大贵族吉斯公爵,带着法兰西国王又添一女的消息,漂洋过海,回到巴黎卢浮宫。不久之后,换成另一位、和女王血缘更近的朗格维尔公爵,乘风破浪,越过英吉利海峡,给妹妹妹夫带来了其他消息。
他先说简单说了说公事:去年末召开的三级会议,科利尼就没赶回来,新孔代亲王亨利也去了尼德兰边境迎回父亲灵柩;如今他们依旧对首都若即若离……而在王太后一再“鼓励”下,倒是久居宫廷的旺多姆公爵,屡屡参与天主教弥撒,似乎愿意“改邪归正”……
然后是一件私事:奥尔良公爵查理,与奥地利的安娜公主,总算生下了他们的头胎——一个女儿。
唔,如果结合法国国王迄今没儿子这件事来看,奥尔良公爵的生育情况,也可以算是“公事”了。
因为,依照卡佩-瓦卢瓦那个“称号和领地只传男”的萨利克法传统,当前法兰西王国的头号继承人,就是王弟奥尔良公爵。
如果奥尔良公爵查理也一直无子……王国就将传至安茹公爵亨利。
然后还有替补弟弟,阿朗松公爵埃居尔弗朗索瓦。
再后面……没了,瓦卢瓦系的男丁全部到此为止啦!
玛丽回忆了下历史上、凯瑟琳王太后的儿子们:查理九世的合法孩子就一个女儿;亨利三世异装癖,同性恋,和妻子连个女儿都没生出来;阿朗松公爵多年“追求”比他大了二十岁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却早早亡故。等瓦卢瓦绝嗣,波旁的旺多姆公爵兼纳瓦拉国王亨利左支右突,终于还是力排众议,登上了法兰西王座。
呃,自己努力这些年,莫非,瓦卢瓦王室仍会沿着“惯性”、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不,玛丽还是想去改变,去争取。
毕竟,这么些年……她对法兰西,还有弗朗索瓦,已经有很深的感情了。
她也希望他和她的后代,能够不放弃那片土地,或是被那片土地所放弃。
她和弗朗索瓦,没少做合并英吉利海峡两岸、以及爱尔兰,在西欧建立大一统王国的美梦。如今,他们这一代刚开始努力,刚刚看到点联合王国的雏形……她才不要人亡政息呢!
至于法国那顽固古板的传统……未来也许不是那么鲜明,但是,总该试着拼一把。
越是困难,越是激起她的斗志。
哼,历史上,瓦卢瓦最后一个男丁亨利三世死后,腓力二世还带着伊丽莎白王后所生的长女伊莎贝尔.克拉拉.尤金妮亚,来法国和波旁的男人抢王位呢。
比起西班牙公主,薇薇安这位法国公主,怎么也要名正言顺些吧。
再说,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法兰西还想过,尊英格兰国君为自己的共同君主呢(却是被英国给拒了)。
所以说,合并什么的,胆子就该放大些,有啥不敢想!
管他什么困难模式……先奋力搏一搏吧!
作者有话要说:玛丽:我不仅人长得美,我想的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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