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叶舟
玛丽于是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些日子,侍女们也小心翼翼的、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其中,甚至包括对王后心存芥蒂的玛丽·弗莱明——虽然,她对弗莱明夫人的某些行径,同样感到不好意思;可母亲被解职被遣散,还是令她难过许久。
这个冬天,因为王后稳居巴黎摄政,玛丽和弗朗索瓦都没去温泉区度假,还帮忙看顾两位小王子查理和亨利。玛丽憋着一口气,努力思量,该如何换个角度,去“适应”未来婆婆的时尚潮流。
待到1552年的复活节,她终于鼓捣出了一件讨王后欢心的东西:折扇。
“多么浓郁的东方情调。”凯瑟琳挥动着色彩斑斓的绸缎扇面,抚摸着光滑平顺的竹扇骨,把玩着精巧润泽的玉吊坠,深感此物大合己意。
吉斯公爵夫人凑到跟前,叹道:“果然心思巧妙,教人爱不释手呢。”
其他贵族太太亦赞赏不止,情真意切,使得王后内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时髦又有趣的折扇,很快风靡了整个上流社会,凯瑟琳再一次吸引了丈夫的注意。而玛丽的知情识趣,也令王后颇为感动,她愈发欣赏这个未来儿媳妇了。
“她的确是个可靠的孩子。”凯瑟琳私下自言自语。
不久前,亨利二世从边境带回来一个战利品,年仅七岁的洛林公爵。国王兹决定,让法国宫廷(扣留)抚养他,并预备,将二公主克洛德嫁给他。
德意志诸侯之一的洛林公国,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的成员,对奥地利哈布斯堡的臣服十分有限;又因与法兰西接壤,有时同他们南边的强邻走得更近。在法国朝堂很有地位的吉斯家族,便是他们一大旁支。亨利二世倒想把他们彻底纳入自家版图。如此回,又打(仗)又拉(联姻),便是继续蚕食洛林的重要一步。
不过,史上法国正式吞并洛林-阿尔萨斯,得等到十七世纪、黎塞留借三十年战争获胜签下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之后数个世纪,还要经历几轮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好吧,如今,卢浮宫内除了玛丽这个童养媳,又多了个童养夫。
于是,凯瑟琳王后决定,继续提携“法国二号女主人” (或许该算‘三号’?)。她吩咐十岁的长媳协助管教、帮忙约束弟弟妹妹们——洛林公爵、玛丽外祖父本家的“表弟”亦包括在内。
玛丽对此,起初有几分惊愕。
凯瑟琳这像在投桃报李呢……
这个公开宣称,分明是示好,分明是给她在宫廷内增加分量。
而后,玛丽处之泰然。这个“任务”无甚负担。她,是已经加冕过的苏格兰女王,本就地位超然;且在这一群孩子中年纪最长,还兼任未来大嫂,应付他们,再轻松不过。
别说小姑子小叔子们,就是其他亲密同辈之人么……梅里勋爵跟她君臣名分已定,目前也甘愿为她效力;另一个哥哥朗格维尔公爵则安心辅佐妹妹,颇有忠犬模样——他仿佛是把对母亲的思慕,都投射到了她身上,热情充当着护花使者。
遍观四周,毫无阻力,她几乎可以横着走路。
玛丽无意抖威风。但事实上,在众人眼中,美饰华服的未来太子妃,被一帮同样精致的小豆丁簇拥出行,看来越发高贵优雅、架势十足了。
深受瞩目的玛丽暗叹:唉,她其实更喜欢自由自在……
不过,似乎,担任这么个“三条杠大队长”,也并非没有成就感?
毕竟,小跟班们以弗朗索瓦为表率,仿佛都乖巧贴心着呢。
如伊丽莎白和克洛德姐妹花,嘴巴已经相当甜;如洛林公爵,宫廷礼仪学得很足、一副风度翩翩的小骑士模样;如查理这种刚刚会跑的稚童,好似对她都有几分依恋……
呵,大概是当小孩太久,内里也变幼稚了。玛丽默默自嘲。
还是要不时自省才对。
摆正心态,摆正心态。穿越女的理想是什么——
征服世界?
不不不,那太遥远也太艰辛。还是……好好维持原状,稳固地位,过快活恣意的小日子?
哦,还得继续尽可能发展一点自然科学、主要是医学。看弗朗索瓦健康状况是有些好转,但现有的医疗条件,并没有多少抵抗风险的能力。
只是,鼓捣些小东西,或许不困难,但若想创建试验室什么的,需要太多条件。她目前看似身份尊崇,实际并没法当家作主。
玛丽磨磨牙,叹了口气。
所谓想要行善,还得先掌握行善的权力。
那么,玛丽·斯图亚特的权力,来自于哪里?
一个被英格兰打得千疮百孔的苏格兰,还是相对富庶繁荣的法兰西?
后者显然有着更为稳固的基础,前者却一直在强邻的阴影下挣扎。然而,苏格兰女王或法兰西王后,没有哪一条是轻松的道路。
她倒是惟愿弗朗索瓦健健康康。可是,这个目前很听话的孩子,将来能否成为她的依靠?
又或者……其他人?
呵呵,史上真实的那一位玛丽,结婚三度,追求者无数,可是个非常迷人的香饽饽呢。
瞧镜子里的这张脸,或许确实有玛丽苏的本钱;可是,她并不敢指望这样的幸运。
与其像史书中的玛丽那般,因妄自尊大而陷入为女人准备的陷阱,她宁愿认真看清劣势,争取“独立”的生活。
玛丽倚在窗边,望着滚滚乌云,只觉迷惘渐渐散去。
刚刚她听到了个新闻:英格兰前摄政,爱德华六世的亲舅舅萨默塞特公爵,终于还是在下狱近一年后被处死了。
玛丽幡然醒悟。
遥远的英格兰,曾有那么个人给过自己清晰的启示——
是伊丽莎白·都铎。
历史上,这位终生未婚的童贞女王,是玛丽·斯图亚特一辈子的可怕对手。
第10章 预言(捉虫)
当权倾一时的萨默塞特公爵爱德华西摩从历史的舞台上消失时,英格兰的伊丽莎白正生活在幼弟爱德华六世和长姐玛丽的阴影下,还在为一个合法的公主身份而苦恼——毕竟她的母亲,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死之前惨遭厌弃,甚至是以通奸罪被处决的。
谁能料到,这个不受待见的女儿,竟“开创了都铎王朝终末的黄金年代”呢。
玛丽此刻距离这位“明君”,仿佛还很远很远。
虽然后世的她,听过童贞女王不少积极正面的传闻,甚至一度认为,她是个女性标杆。但,自打她穿越,成为史上被这位表姑砍了脑袋的苏格兰女王,玛丽欣赏偶像的心情就打了折扣。
如今,紧握一手“好牌”,她更需要小心谨慎,以防惨遭不测。
至于她眼下身处的瓦卢瓦王室,法兰西宫廷里似乎安全舒适得过分,没什么能给她造成威胁。亨利二世赞赏她,凯瑟琳王后满意她,未来丈夫仰慕她,小叔子小姑子们都服从她……简直让她乐不思蜀。
唉,默默咕哝着“还是自己的王权才最可靠”的玛丽,时不时需要为自己那薄弱的意志力担忧。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当汴州”的心情。尤其是,当她徜徉在美不胜收的卢瓦尔河谷,仰视那些或雄伟或秀丽的城堡群之时。
因为住所要搞定期大扫除,所以,国王一家子时常从卢浮宫迁往枫丹白露,又搬至其余各处行宫。不是说笑,这个年代人们的卫生习惯真不怎么好:王宫里垃圾无处不在,角落里总少不了便溺物;除了拥有专用盥洗室的核心王室成员,不少贵族以及侍从,往往毫不客气的在御花园排泄……
哦,不仅仅法国,有记载,都铎王室也经常全国巡游,就是为腾出宫室,方便清理。
咳咳,即便玛丽以“为了王储健康”的名义,发出过“洁净生活”的号召,也仅仅保证周围一小块地盘的相当清洁。面对一个待几个月,就会堆满秽物的大垃圾场,亨利二世自然是隔段时间便要换个地方了。
如今,他们所在的,便是最富盛名王室领地,被誉为王家后花园、行宫最密集的卢瓦尔河谷。
这里是布卢瓦堡,曾经的法兰西王城,到处都布满了王室的鸢尾花图案……那里便是香波堡,据说达芬奇亲自设计……
抓住机会的玛丽,在号称达芬奇首创的DNA式双螺旋楼梯上跑了几个来回。她终于确信,这样的设计,确实适合做些不太隐秘的风流勾当——传闻中,弗朗索瓦一世便利用这种遮挡,轻易避开同时登梯的王后的视线,可以随意搂着情妇去亲热。
更令玛丽欣喜的是,她终于亲手摸到了《蒙娜丽莎》!(从保护名画的角度实在不可取,但她真没忍住)在她来法兰西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这幅大名鼎鼎的画作都摆在卢浮宫内。后来亨利二世某次度假,又将其带到了行宫香波堡。如今,《蒙娜丽莎》正和达芬奇另些作品一起,挂在一条长长的走道里,玛丽毫不费力便能够到“她”!
唉,想想可怜的现代人,只能站在多么远的地方,遥遥看几眼那幅稀世珍品;玛丽心中就涌现出无比的骄傲。
对,就是那种巨龙抓住黄金的那种得意。因为,亲眼见到她对此画极为中意,弗朗索瓦郑重表示,将和父亲申请,将《蒙娜丽莎》转移到她的名下。
闻言玛丽简直两眼放光。不过,喜爱艺术品的亨利二世没那么容易松口。在长子和未来长媳的软磨硬泡下,他答应,等他们结婚,会把这个放入礼单中。
玛丽勉强算达到了目的。她又兴致勃勃的去观赏别的城堡。哦,那儿是舍农索堡,河谷区最浪漫、最阴柔的一座。亨利二世已把它赠送给了他亲爱的狄安娜,家居多有他俩名字缩写的徽记,能把凯瑟琳王后气得七窍生烟……
好吧,这位委屈的正室,也从国王那里得来了某种“安慰”。1553年5月14日,她又生下一个白白嫩嫩的女儿,取名玛格丽特。
昵称“玛戈”。
玛丽对这个“未来”的“玛戈王后”非常感兴趣,时常跑去看婴儿,颇想从她身上寻找一点绝代佳人的影子。
王后有点讶异玛丽对小女儿的关注,但又很亲切的表示了赞同。如今的凯瑟琳,正颇信任这个未来儿媳的福运,认为她是带来健康的天使。融洽欢欣的宫廷生活,在1555年达到了高峰。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情:第一件,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埃居尔弗朗索瓦德瓦卢瓦;第二件,在与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反复倒戈的德意志诸侯作战期间,吉斯公爵大放异彩,打得亨利二世的老对手查理五世失望厌战,试图退位让贤。
亨利二世精神抖擞,洋洋得意。前方他的战将英勇无双,后方他的家庭人丁兴旺。自命风流的他,除了拼搏的臣下,亦少不了给“女人们”犒赏。狄安娜又收获一大堆名贵珠宝,玛丽得到不少珍稀文本,诸多公主被允诺全体加入冬日温泉旅行(这个重男轻女的家伙,以前都丢下女儿去度假)……至于凯瑟琳,则拥有了更多自作主张的权力。
于是,就在1556年7月15日,凯瑟琳王后不顾亨利二世隐隐反对,会见了一个后世著名的大预言家:诺查丹玛斯。
尽管她的未来儿媳玛丽曾成功预言1553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六世的死、简格雷郡主短暂的九日女王生涯、玛丽都铎政变夺位、1554年天主教徒玛丽和查理五世之子腓力的婚姻……但这些,都是不列颠岛上发生的遥远故事。对于和英格兰隔海相望的法兰西,苏格兰小女王反而谈得不多。
偏偏瓦卢瓦的未来,才是凯瑟琳最关心的部分。
王后肯定听不到玛丽的心声“正试图变革,坚决不能把原有历史拿出来讲”、“骇俗要不得,脱俗刚刚好”。但她逐渐发觉,随着年岁增长,玛丽斯图亚特的口风越来越紧,惊人之举亦越来越少。
好吧,凯瑟琳倒相信,自家早慧的长媳,一直深受天主的眷顾。只不过,随着这孩子的成长,圣迹的光辉似乎不再耀眼醒目。
这位意大利籍的王后,既热爱她至高无上的主,亦热衷于各种神秘学。随着权柄的增加,关注奇人异事的凯瑟琳,听到了宫内外更多投其所好的新闻。
某部后世将名声斐然的预言诗集,便在此时期激发了她的兴趣。
顶着国王“你这是搞迷信”的目光,凯瑟琳唤人搜罗了业已面世的诗集数册。那就是1555年出版的《百诗集》【注一】,作者:诺查丹玛斯。
令王后感到不安的是,这部诗集中,语焉不详的描述了这么一段可怕事故——
“年轻的狮子将战胜年老的,
在一场单对单的战斗里,
他将刺破金笼中的眼睛,
两个伤口合成一个,
他终于残酷的死亡。”
呈上这部诗集的老朽术士,不知是别有用心,抑或真诚过头;他竟暗示王后,这里预言了一位热爱比武的君主的悲剧结局。
其实说不清道不明……然而,凯瑟琳竟有所触动,真的产生了怀疑。
但她这种怀疑,决不能大肆宣扬——虽然,如果让玛丽去读这段话,她大约会觉得,这里有可能确实隐喻了历史上亨利二世的死:一场庆典,他活跃于比武场,遭受刺破头盔的致命伤;而害死他的,便是年轻的苏格兰卫队长蒙哥马利伯爵。
凯瑟琳不得不把纠结和紧张闷在心里,直到她想见的诗集作者诺查丹玛斯,从外省风尘仆仆赶来巴黎。
这次召见具有一定隐秘性。因为,王后的小会客室里,不仅没有书记官在场,连侍从也几乎全被屏退。
这,给了诺查丹玛斯尽情发挥的空间。
坐在窗明几净的房内,医师出身的他,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王后高高隆起的腹部。
“尊敬的陛下,祝您怀着双胎,无恙安好。”
凯瑟琳陡然一惊,长指甲深深嵌入天鹅绒的椅扶手。
尽管宫廷御医早就为此提醒过她,但被个初次见面的“诗人”道破,她更多添几分信服。
再瞧数眼,他慈眉善目,竟给她种一见如故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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