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岱州知府喉结微动,心神不稳。
而太子继续不疾不徐道:“我手下百余八旗精兵,岂是你这知府衙门的差役能比的?更何况,你确定他们会为了一个注定没有好下场的知府,与我作对吗?”
“太子殿下难道想要强开粮仓吗?”岱州知府为官多年,仍有余力辩驳,“臣不能眼见太子殿下知法犯法!”
“你是决计不开了?”
岱州知府扬起脖子,一副忠心耿耿为太子考虑的神情道:“是,臣不能开仓放军备粮。臣便是万死无妨,也不能害得殿下被御史参折子!”
太子自然是不可能借着手底下这百来个人便强开粮仓,而岱州知府便是认准此事,好似有恃无恐一般。
经希不愿太子殿下吃亏,欲冲上去教训这不识好歹的岱州知府,可刚一动弹便被容歆抓住,满眼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容歆冲着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而太子忍着怒意,片刻之后,竟是气笑了,“你很好!”
“臣不敢。”
“呵!”太子冷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以为不开,我便没有办法了吗?”
随后,太子直接转向容歆,问道:“姑姑,我有钱吗?”
容歆冷淡地瞥了一眼岱州知府,认真道:“殿下有钱。仁孝皇后的嫁妆多年来一直盈利,您东宫的库房皆满,我也有私产,尽可给殿下。”
经希听后,立即道:“殿下是要买粮吗?我也有私房和俸银,皆可献给殿下。”
其余护卫纷纷响应:“奴才也有。”
垂着头的岱州知府闻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地笑容,心道:到底还是年幼,天真地很!
然而下一瞬,太子拒绝了经希等护卫的献俸,直接下令道:“经希,咱们人手不足,你带二十人以郡王的名义,不,以东宫的名义,去城外以高价和粮食雇佣大量难民,将所有的仓库牢牢围住。”
岱州知府猛地抬起头,瞪大双眼。
太子讽刺一笑,道:“记住,是牢牢围住,务必死死地盯住粮仓外的每一个角落,我不能碰,也不许任何人碰粮仓一丝一毫!”
经希尚且有些不解,容歆嘴角的笑容却极大,直接推了他一下,催促道:“还不快去!”
“哦,是!”经希领命出去,点了二十人便出了知府衙门,径直往城门处赶。
岱州知府面无人色,太子命令另一个护卫:“你再带二十人,去将岱州府所有的官员、商人和乡绅请到知府衙门来。”
太子又看向他另一名贴身护卫,道:“两人为伍,看守知府衙门的每一个门,莫要放机灵的人出去通风报信。”
两个护卫不管知不知太子之意,二话不说,立即领命出去点人。
太子背手缓步走向书“清慎勤”三字的匾额下,语气无波无澜道:“清廉、谨慎、勤勉。这知府衙门暖如春日,不知你究竟做到了哪一点?”
岱州知府吞咽口水,冷汗直流,慌张道:“太子殿下,臣一直鞠躬尽瘁,半点儿不敢愧对皇恩……”
“你这话,待日后与皇阿玛去说吧。”
太子也不仗着他的身份胡乱责罚朝廷命官,只不许他走,安静地站到边缘去,便惬意地坐回到上首椅子。
容歆倒了一碗热茶放到他手边,笑道:“殿下,咱们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才能喝上这上好的热茶,千万不要替知府大人俭省。”
太子深以为然,端起茶碗,道:“众护卫也随我奔波多日,想必知府夫人不会吝啬,您不若去请他为咱们准备些好菜,酒便算了,易误事。”
容歆即刻笑着应道:“您放心,我过去,保管说得明明白白。”
“我对姑姑,再没有不放心的。”
容歆这个女官,如今虽只有个名头,好歹印信还是在的,遂她直接便见到了知府夫人,笑盈盈道:“稍后太子殿下和知府大人要宴请岱州府城内的官员以及商贾富绅,劳夫人准备些好酒好菜。”
“太子?!”知府夫人显然是还未听闻前衙的事,所以惊讶至极。
容歆温和道:“自然,容某自仁孝皇后薨逝,一直侍奉于太子殿下左右,我在此,太子殿下自然也在。夫人可是有所怀疑?”
“不敢。”知府夫人忙道:“皇上銮驾至五台山,我们大人虽未参见,却也知太皇太后和太子殿下仪仗仍在五台山。”
“如此,我便不再费口舌与您解释。”容歆始终有礼有节,“还请您为太子殿下的护卫们也备些饭菜,不必上酒。”
“大人随意派人吩咐一声,我必定好生料理,怎好劳烦女官亲至?”
容歆道:“不麻烦,太子殿下和知府大人有公事处理,正该我这样的闲人跑腿分忧。”
知府夫人只道这传闻中的容女官实在是礼仪周到,不愧是执掌过凤印的宫令女官。
而容歆说完便客气告辞,方一起身,又语气谨慎道:“方才忘记嘱咐,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如今下榻于岱州知府衙门,为保障太子殿下安危,日后府内侍从皆不可随意出入,望您理解。”
知府夫人马上点头应道:“这是当然。”
容歆弯起嘴角冲她一笑,转身离开后宅。
她回到前衙,当着岱州知府的面,带着几分促狭般对太子赞道:“知府夫人真是深明大义,无论是备宴还是我拜托她莫要让侍从随意走动惊扰殿下,她皆尽数答应下来。”
“是吗?”太子附和道,“确实是贤内助。”
岱州知府灰心地闭上眼睛。
半个时辰左右,知府衙门内客满盈门。
城内所有有些声名的人家,一听得太子殿下竟然忽然出现在岱州府,且还邀请他们赴宴,当家人在的便当家人来赴宴,当家人不在的,便是长子嫡子来赴宴,总之无一推辞,甚至还颇为热情。
太子虽未正式应酬过,却也知道不能太过开门见山,于是他对众人的礼来者不拒,皆由容歆收下。
随后便以茶代酒,敬诸人道:“吾在京中也对晋商大名常有耳闻,此时得见,敬诸位一杯。”
“我等敬太子殿下。”众人纷纷起立,受宠若惊地端起酒杯回敬。
太子一饮而尽,杯口一转,展示给众人。
众人见状,马上将杯中酒也一饮而尽。
容歆特意请知府夫人上的好酒,便是这些人常宴饮,不多时也有几分不胜酒意。
酒酣兴浓,太子忽而一叹。
众人中为首一人立即殷勤地问:“太子殿下为何而叹,若是我等能为殿下效力,必竭尽心力。”
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太子立即道:“既然诸位仁义,吾便直言,吾欲向诸位借粮赈济灾民。”
“借、借粮?!”
第74章
“是, 吾欲向诸位借粮赈济灾民。”
太子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先前说话的那位商人, 是岱州府商会的会长,姓范,与八大晋商之首的介休范氏属同族, 在岱州府极有地位。
当年这八大晋商为清军入关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若是教容歆来看,与叛徒无异。
然在太子的立场上,便是对只知逐利的商人心中有些许看法, 他们却也都是大清的子民, 只要未曾犯法,并不会就因偏见而差别对待。
更何况此时, 他还用得到这些人。
遂太子补充道:“今日我所言,仅以我个人的名义,而不是以朝廷的名义。诸位若是愿意助我救济灾民, 立字据,由岱州府百姓为证,待我回京, 必定会如数归还。”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倒不是担心有借无还,而是不愿白白拿出去东西还一点儿好处也占不到。
然而上首之人纵是年幼, 毕竟也是太子, 不能明着说也不能不说, 一时间纷纷不知该如何回应, 最后只能看向范会长。
范会长在众人的目光中摸了两把胡子, 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赈灾借粮,实为仁义之举,我等自不敢提归还一事,便是敬献一二也是义不容辞。”
“是是是。”
“我等义不容辞。”
“必定支持太子殿下。”
其余人纷纷响应,然而范会长话锋一转,略带些许愧疚道:“然我等去年皆损失惨重,如今也是捉襟见肘,万望太子殿下见谅。”
其余人一听,也跟着改换口风,道:
“请太子殿下见谅。”
“必定竭尽全力支持,望太子殿下莫要嫌少。”
“力有不逮,唉——”
“……”
他们这番作态,太子如何能丝毫看不出是对他的轻视,可他确实除了原数奉还,并不能保证给他们什么。
容歆原先一直安静地站在太子身后,此时便微微倾身,状似只对太子说,实际声音不小道:“殿下,纸笔我已背好,不若便由知府大人亲自执笔手书字据,您以为如何?”
太子颔首,卸下他的私印,道:“由姑姑替我盖上印信吧。”
容歆恭敬地接过来,冲着身侧一护卫招手,随后又笑着建议道:“虽说殿下不愿占一丝一毫民脂,必定会按价归还今日向诸位先生所借的粮食,但总归是一件义举,来日还是要在皇上面前为诸位请功的。”
“是,救下诸多百姓的性命,此等义举,我定会如实向皇阿玛禀明。”
太子说到后来,见下首诸人神色间皆有变化,瞬间明白过来姑姑的用意,与姑姑对视一眼,装作嘱咐她道:“姑姑替我仔细保存好这些字据,回头我呈给皇阿玛看。”
容歆笑着应下来,行至岱州知府桌边,客气道:“知府大人,请。”
岱州知府冲着她微一拱手,随后提笔蘸墨。
而本来还“捉襟见肘”的众人,此时立即便忠孝节义上身,纷纷表示倾尽家产也要支持太子赈济灾民。
太子深知他们此状皆为讨好父皇,然只要能拿到目的,他并不在意,深知还大家称赞。
岱州知府捏着笔记录着一笔又一笔的巨额粮食,还有棉衣药材等物不可计数,脸上渐渐开始无人色,手也越发颤抖。
容歆将每一张字据都整齐的摆在一旁晾干,转身见他字迹越发失了稳重,便小声提醒道:“知府大人,此字据是要呈给皇上的,若是教皇上见到您如此书法,恐怕会心生失望……”
岱州知府捏着白帕擦着额头上的汗,攥了攥笔杆,讪讪道:“下官疏忽,疏忽……”
在场所有人都将要“借”给太子的粮食记录在案,太子满意地看着铺满整个桌案的字据,道:“字据在此,待诸位如数将粮食送到,我的私印便会有容女官当场印下。”
“我等自然信得过太子殿下,无需归还。”
太子摆手,“还,当然是要还的,身为太子,理当一言九鼎。”
宴后,太子也不久留诸人,直接由护卫们一一送他们离开。
此举也不算慢待,毕竟宫中任护卫之人,皆是八旗年轻子弟,或是家世不俗,或是自身能力出众,总之送一众多为平民之身的商贾富绅,绝对是客气。
而等人皆散尽,岱州知府立即滑落下椅子,跪在地上。
上一篇:[亨利八世]都铎王冠
下一篇:我每天都在想寿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