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诜
令狐伤的住处很好找, 尤其是当他并没有刻意避开柯阮的时候,扬州城是七秀的势力范围, 对扬州的任何风吹草动, 七秀都一清二楚。
令狐伤这位西域第一剑客到达扬州,无论如何, 他的住处至少秀坊是知道的。
看到柯阮一身蓝色衣衫,孤身前来的时候, 令狐伤不由挑了挑眉:“我还以为夜帝会与你分寸不离。”
柯阮道:“这件事情本不需要他来解决。”
令狐伤当然很高兴卡卢比没有来。
说实话, 卡卢比跟在柯阮的身边, 在他看来确实挺碍眼。
两人倒也不讲什么俗套礼节,令狐伤与柯阮便站在一处小花园中,凳子桌子全都没有, 这并不是待客的道理。
但柯阮却很满意。
至少小花园这种地方,打起架来要方便许多。
柯阮道:“你昨日没有说完的话, 就是要等我上门来问,如今我已经来了,你也应该说出你的目的了。”
令狐伤眉头微皱:“你觉得我不怀好意?”
柯阮道:“你调查了我的情况, 我自然也要打听你的事情,在来扬州之前,你送苏曼莎去了安禄山那里,安禄山并非忠良贤臣, 这一点天下皆知,你与他密谈,我不知你谈了什么,但你难道要我期待你们谈了忧国忧民的好事么?”
令狐伤唇角微微翘起:“是不是忧国忧民我不知道,但对你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他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柯阮:“你可以先看看。”
柯阮有些疑惑,却还是接了过来。
书信并未封口,显然并不是作保密之用。
……虽然放在令狐伤的身上本身就足够保密就是了。
这是一封不长的信,由安禄山写给令狐伤的,日期还很新,就是新近几天的事情。
而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也只有一个:“你之前要我帮忙办的事情已经办妥。”
柯阮往后看了看,忽而不由呀了一声,惊道:“方乾?!”
安禄山如今很受皇帝宠信,尤其是他努力的与朝中各大权臣甚至是皇帝宠爱的妃子搭上了线,这使得他在玄宗皇帝面前更具话语权,也更有影响力。
如今安禄山便稍微动用了一下他的影响力。
方乾号称天下第一奇男子,而安禄山则引动了玄宗的兴趣,玄宗下旨要召见方乾,见一见这个天下第一奇男子到底有何不同寻常。
柯阮看完不长的信后不由看向令狐伤:“你想要做什么?”
令狐伤收回信件,以内力将其震碎毁掉,这才回答道:“你在找方乾。”
柯阮的眼神骤然一变:“你在威胁我?”
令狐伤道:“皇帝下诏,待此诏传扬天下之日,无论方乾身在何处,他都必须要进京面圣,我只是在帮你。”
柯阮却冷冷一笑:“帮我?你是想要告诉我,今日你能让皇帝下诏叫方乾进京,明日就能让皇帝给我下诏,而我又能如何?”
方乾是天下第一奇男子又如何,他武功再高又如何?
方乾只得一人,只得一个小小的蓬莱岛方家罢了!
玄宗却是帝王,是天下之主,他随口说出的话,或许臣下可以违逆,毕竟玄宗还算是个开明大度的皇帝,多数时候只要讲道理,他并不会太过苛责。
可一旦牵扯到了明确的诏书,那便是天子威严,是皇家脸面,是整个大唐的威压!
陆危楼当年带着整个鼎盛时期的明教,也不过是皇帝几句话,便让陆危楼如丧家之犬般逃离中原。
可玄宗动用了多少力量呢?
不过一个天策府。
天策府可不代表大唐的全部军事实力,这只能说是大唐军事实力中的一部分。
何况天策府最初为太宗创立,那个时候天策府属于幕僚机构,不过太宗这人文治武功均为历代帝王中少有的杰出者,天策府后逐渐成为一个军事机构,但这个军事机构并不是朝廷专用对外的,它的真正作用是用来平衡管理江湖势力。
江湖势力永远别想和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对抗,天策府的军事力量的特点就是小而精。
柯阮以前也把天策府误以为是国家对外正规军,实际上到了这个世界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不过也对,历代除了智商不足五的昏君,好像也没有哪个皇帝会脑抽建立一个横跨多个领域,权限范围极广,人数还多,装备又精良的精兵,这精兵上头还有个总负责的府主,也就是李承恩那个职务,就算真有这样的机构,那也肯定是多人分权,然后直接对皇帝负责的,府主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再说了,就算不考虑屁股下头的龙椅,那装备和练兵不要钱的啊!
所以天策的兵真的不多。
对于天策来说,质量重于数量,而且守国门这种事也不是天策的第一要务,毕竟当初设立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江湖。
因此天策府可以说是一个半朝廷半江湖的势力,它既是朝廷机构,也是江湖门派。
而就是这么一个机构,当年一出手分分钟把明教揍出去了。
当然,这里头少林的和尚也出力了,这事涉及行业竞争暂且不提。
说回方乾这事。
柯阮完全可以想象,方乾对此无可反抗,因为他若反抗,覆灭的就不是他一人,而是整个蓬莱方家。
武功高又如何?
陆危楼已经完全用实际证明了,和国家暴力机构打交道的时候,武功算个蛋!
当然了,现代社会有不少人在本国犯了事还敢往国外跑,可现在这年头,大唐是名副其实的天.朝上国,就算跨国执法,也并不存在太大障碍。
所以无论方乾有多骄傲,无论他有怎样的武功,玄宗要他去,他就只能去。
方乾尚且如此,柯阮又如何及得上方乾呢?
因此对于令狐伤的帮助,柯阮就只能冷笑了。
令狐伤却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是他曾经熟悉的人,却有着陌生的相貌。
无可否认,柯阮很美,但与当年仿若枝头挂着露水的清甜果实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宛若利剑。
锋利的,足可争锋于天下,问鼎于巅峰的宝剑。
令狐伤微微闭目:“当年你连与我正面交手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想出那样的法子来达成目的,那么今日又如何?”
柯阮道:“当日我怕死,今日却已经不怕,何况,输的人未必是我。”
“很好,”令狐伤道:“你既然带了剑来,此刻就可以拔剑。”
柯阮想了想道:“你这是要给一切做一个了结?”
令狐伤道:“西域与中原不同,西域更信奉强者,何况当年我确实恨不得杀你。”
虽然若是那时候柯阮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能不能下得去手那是另外一回事。
但……
“你若赢了我,一切自当如你所愿,你若输了……”
柯阮接口道:“输掉的人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令狐伤看她一眼,有些意外她居然会说出这样冰冷的话,却还是点头:“看来你已经明白。”
令狐伤的剑已在手!
他无法言说心中的复杂心绪,实际上他很清楚,恐怕自己少年时的心动与憧憬,他所爱慕的那个‘阿阮’早已不存在。
哪怕柯阮站在他的面前。
但一个是花瓣上的晨露,一个是剑锋上的微芒。
九年的时间到底能够令人改变多少呢?
令狐伤这样的人是不擅长处理感情的事务的,因此他最后也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剑客的事情就只能通过剑客的办法来解决。
柯阮却在此时问道:“若我杀了你,安禄山会不会为你报仇?”
令狐伤道:“你是担心他还是担心方乾的事情?我既然在此之前做完了那些事,就是要告诉你,无论结果如何,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会改变。”
皇帝的旨意已经发出,这本就没有更改的道理。
面对令狐伤的话,柯阮却是唇角微翘:“谁在乎方乾呢,我想说的是,若你死了,我下一个要杀的就是安禄山!”
“——!!!”
令狐伤霍然看向她:“你——!”
柯阮道:“所以你最好不要手下留情,否则你的好义兄恐怕就得死,你知道,现在的我若想杀他,他早晚会死在我的手里。”
令狐伤深深呼出一口气:“为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当初与柯阮有所牵扯的人是他,若是柯阮真的为了某些原因要杀人,那也该杀他才对,又与安禄山有什么关系?
柯阮道:“因为你只是个江湖人,而他是个有野心的权臣,你既然懂得方乾为何不能违抗皇命,自然也该懂我这话的道理。”
令狐伤道:“杀死朝廷高官,七秀承担得起这个罪名么?”
柯阮道:“你若死,我自然可以用你的身份杀了他。”
令狐伤这才想起对方还擅长易容术。
且柯阮的武功与如今多数人熟悉的七秀武功套路也大有不同,她若是想要以某人的身份杀人,非顶尖的剑术高手根本就看不出其中的毫厘之差。
柯阮很难理解令狐伤与安禄山之间的感情,但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说,无疑令狐伤对安禄山是抱有深厚的情感的。
他在安史之乱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为了权势地位,又或者其他什么,不如说,多数是为了安禄山。
因此当柯阮说出她要杀安禄山的话的时候,令狐伤就已经没有退路。
可就在令狐伤将要动手的瞬间,柯阮却突然往后退了好几步:“等等!”
令狐伤皱眉看向她。
却见柯阮拿出了几样东西向他递过来:“我觉得,先把这些东西还给你,我打你的时候才比较理直气壮。”
令狐伤却看着她掌中的东西愣住。
那是一些做工精巧,带着明显西域风情的饰物,与令狐伤如今佩戴的一模一样。
或者说,这正是当年柯阮从他身上扒走的东西。
令狐伤的眼神复杂:“这是……”
柯阮道:“黄金宝石什么的也挺值钱的,何况你的东西做工又好,随便扔掉似乎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