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菀柳青青
这出戏唱到一半,又出现了一个正旦装扮的女子,将情投意合的两人分开了,男子被带走了,任由女子哭喊也无动于衷。
太夫人兴致盎然,问道:“这是什么戏,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姜氏笑道:“您老人家不爱出门,又好久没请戏班子唱戏了,所以有些戏您不知道。这是近来新出的戏,很多夫人都很喜欢呢,您一点就点到了这出戏,可见您老有眼光。”
太夫人笑的十分开怀:“你们都看过了?这是讲的什么故事?”
姜氏笑着解说道:“左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故事讲的是,一个姑娘家道中落,寄居到姨母府上,遇到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正是姨母家的表哥。后来两人情投意合,互表心意,想结为连理,只是却遭到了姨母的阻拦,两人也只能私定终身。这期间不管表哥如何哀求,姨母就是不答应,甚至还扬言若是表哥再坚持,就将表姑娘赶出府。
表姑娘也是个有骨气的,当天就收拾东西走了,没有拿府上的一针一线。其实姨母说的也是气话,好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话已出口,她实在拉不下脸请她回来,再者,若要她回来,就必须同意她和表哥的亲事。
话说,表姑娘出了府,身无长物,一个姑娘家如何过活?好在表哥是个痴心人,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宅子,让姑娘住在那里。这一住就是两年,就在表哥得了状元后要说亲的时候,姨母发现了姑娘的存在,可是那时候孩子都有了。”
太夫人一脸愕然:“后来怎么了?”
“后来姑娘和表哥带着那个孩子,苦苦哀求,希望姨母能成全他们,但是姨母仍固执己见,让表哥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为妻,并且扬言,若是表哥不同意,她就死在他面前,表哥只好妥协了。”
太夫人更疑惑了:“既是表哥娶了妻子,为何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许夫人摇头笑了:“姑娘说,只要能和表哥在一块,自甘为妾。寻常的大户人家,哪里能让表姑娘做妾?只是两个人孩子都有了,姨母也舍不得孙子,只能勉强同意了。婚后,姑娘很是孝顺姨母,尽心尽力的伺候丈夫和正妻,赢得上下一片赞誉,可不是皆大欢喜吗?”
许夫人看着戏台上哭哭啼啼的表姑娘,道:“依我说,这表姑娘还真是可怜呢。搭上了自己的闺誉,不明不白的做了两年外室,生下了孩子,原以为能和表哥终成眷属,谁知最后只是做了个妾,何苦来?若她规矩守礼,她姨母将来自会为她找个好人家做正妻,她却是鬼迷心窍,自甘堕落,可对得起她的父母和姨母?”
姜氏思虑片刻,道:“可是这姨母也太执着了些,成全两个孩子不好吗?”
正认真看戏的太夫人却是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姨母是没错的。世家大族自有世家大族的规矩,她让自己的儿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也不算错。况且她对这个外甥女也是很好的,反而是这个表姑娘有些忘恩负义了。若是发乎情止乎礼倒也罢了,为何要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情况下为男子生儿育女?枉费表哥饱读圣贤书,居然做出这种事来?两个人的做法实在是有辱家门,一个不配做家族的继承人,一个也不配做世家宗妇。”
许夫人又道:“其实姨母的做法也不太厚道,既然当初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该坚持到底,为何又要为了孙儿让表姑娘进门,这将她的儿媳置于何地,岂非是让人看笑话?”
太夫人赞同道:“你说的不错。”
姜氏轻声笑道:“母亲,若您是表姑娘的姨母,您会如何做?”
太夫人哼了一声:“若我是那个姨母,自然不会答应表姑娘进门。不管他们是情投意合还是已经生儿育女,绝不会妥协。有些规矩是不能被破坏的,否则整个家族就容易生乱。”
许夫人点点头:“姑母说的不错。”
他们这边讨论的尽兴,吕舅母和吕幼菱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若说方才太夫人和许夫人一搭一唱是在变着法的赶人,现在就是敲打了。
太夫人在敲打她们,沈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就算吕幼菱和戏里所唱的一样,讨得了沈明洹的喜欢,没她的默许,就别想进沈家大门。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一种羞辱。
很快,一出戏就唱完了,众人纷纷鼓掌,太夫人在桂嬷嬷耳边说了什么,桂嬷嬷颔首,将赏银给他们。
他们谢了赏,就去后面了。
太夫人很感兴趣道:“下面一出戏是什么?”
许夫人笑道:“这是您点的,您自己都忘了。”她看了看戏本道,“这也是出热闹的戏,讲的是穷书生和千金小姐两情相悦,小姐父母反对,最后书生考取功名迎娶小姐的故事。”
太夫人笑着摆摆手:“罢了,换汤不换药,我都听腻歪了。去后面说一声,不要他们唱这出戏了,免得教坏了我的孙女。”
许夫人放下戏本,道:“这话怎么说?”
太夫人不以为然道:“你看看京城那么多大家闺秀,有几个会和穷书生私定终身或者私奔的,一看就不符合实情。若咱家的女儿这么做,那我宁愿不认她们。为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子抛弃父母抛弃家族,可就白读这么多书了。再者,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引诱一个好姑娘与他私定终身的男子,能是什么好人?”
姜氏有些无奈的笑笑:“不过是出戏罢了,您也太当真了。”
太夫人十分骄傲的哼了一声:“就是这种戏码看多了,才觉得这出戏没意思起来。”
曾盘算着让吕广缘娶沈妤的吕舅母:“……”
吕舅母想的很好,女子不比男子。男子若与女子有染被人发现,可以纳女子为妾。可若是女子做出了有伤风化的事,名声尽毁,只能任人摆布。而沈妤出身高贵,自然可以嫁给吕广缘做正妻。
而太夫人这话是在警告吕舅母,想让吕广缘娶她最宠爱的孙女,简直是做梦。不只是沈妤,想要沈家任何一个孙女嫁给吕广缘都是天方夜谭。
吕舅母心里那个气,她儿子哪里不好,太夫人凭什么嫌弃她儿子?还有,太夫人怎么会知道她的打算?
她也不想想,她们一家人死赖着沈家不走,太夫人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想法?
太夫人今日就是借看戏之名,来警告她最好知难而退,最好赶紧搬出沈家。
吕舅母一开始还有心讨好太夫人,可是如今她怎么插进话去?计划还没实施就被看穿,被人明里暗里的警告,她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夫人又问:“下出戏是什么?”
姜氏道:“是吕夫人点的单刀会。”
太夫人笑容和煦:“这个好。”
吕舅母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其实她想点墙头马上来着,但她觉得老人家应该不喜欢这样的戏,为了迎合太夫人的喜好,她才点了这出戏,勉强算是歪打正着罢。
这出戏太夫人看的认真,倒是没有再议论什么,着让吕舅母松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再听太夫人指桑骂槐了。
宴席散后,沈妤随着众人一起出了慈安堂,她注意着吕幼菱,吕幼菱明显心事重重,没心情注意她。
沈妤走到她身边,笑容恬淡:“吕姑娘,今日的宴席可还尽兴?”
吕幼菱勉强笑道:“我也觉得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今日自然是尽兴的。”
沈妤一派天真的样子:“这我就放心了,原本我还以为吕姑娘会不喜欢看戏呢,毕竟吕姑娘不像我,总是看些闲书。”
吕幼菱只是配合的笑笑,她心中苦涩,实在是说不出什么。
等吕幼菱走远了,沈婵到了沈妤面前笑的一脸狡黠:“我说祖母怎么突然想起看戏来了,原来是借着看戏赶客呢。母亲也是,事先不告诉我,要不然我也能说几句话凑凑热闹。”
沈妤目光幽深:“沈家从不缺那几口饭养几个闲人,只是吕家人是二婶的娘家人,二婶已经去世,他们再留在沈家不合适。况且,我也担心他们会惹出什么麻烦,不如早些赶他们走。”
沈婵笑了一声:“若他们是个知情知趣的,早在二婶丧礼办完就该离开了,他们却死赖着不走,明显将主意打到了沈家头上。吕姑娘前两日亲手做了糕点给每个院子都送去了,五姐可曾收到了?”
沈妤轻声道:“那也是吕姑娘的一片心意。”
“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沈妤淡淡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吕舅母和吕幼菱一回到院子,吕舅母就脱了披风甩到榻上。
吕昌晟不解的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吕舅母气呼呼道:“收拾东西赶紧走吧,人家下逐客令了,若咱们再死赖着不走,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了。”
吕昌晟不急不忙道:“是太夫人亲口所言,要我们搬走?”
“那倒没有。”吕舅母冷笑道,“人家是话里有话,指桑骂槐。”
吕昌晟道:“既是没有亲口赶咱们走,就当听不懂。我不信他们这样的人家,还能做出亲自赶走亲戚的事来,除非他们不要脸面了。”
吕舅母气道:“什么亲戚?小姑已经没了,咱们还和沈家算得上亲戚吗?人家太夫人可说了,不会让沈家女儿嫁给咱们儿子,更别提让沈明洹娶菱儿了。既如此,咱们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吕昌晟还是不愿放弃:“再等等,也许还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吕舅母道,“我看那位五姑娘可是精明得很,她才不会乖乖上当。就算菱儿真和沈明洹有什么,也进不来沈家大门。咱们还是见好就收罢,真惹恼了沈家,以后再想当成亲戚往来就难了。”
吕幼菱站在一旁不说话,吕昌晟道:“可是菱儿的年纪,该成亲了……”
吕舅母有些急躁:“你不是说,京城遍地都是权贵吗,咱们非要吊死在沈家一棵树上?”
吕昌晟叹了口气道:“你让我想想。”
又过去了十日,吕家人仍旧没向太夫人辞行,这样一来,就算太夫人脾气再好,也不得不恼怒了。
这一日,沈妤和沈婵、沈婉、沈婳一同去宁王府看望沈妘,回来的时候,几人干脆弃了马车,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边逛铺子,一边走回沈家。
不曾想,却遇到了吕幼菱和她的婢女。
吕幼菱穿着芙蓉色百蝶穿花百褶裙,上面是雪青色的小袄,面容秀美,风姿楚楚,虽比不得高门贵女的矜持大气,却也是小家碧玉,别有一番风韵。
“表妹。”吕幼菱向她们打招呼,面色坦然,好像那天看戏时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事实上,他们也在思考何时搬出去。
搬,舍不得。不搬,又怕真的惹恼了沈家人。
所以,吕昌晟希望他们在搬出去之前,能为吕幼菱找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最好定下亲事。
沈妤微笑道:“吕姑娘要去何处?”
吕幼菱道:“来京城这么久,还未好好逛逛,是以趁着今日天气不错,出府看一看,也算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
沈妤温声道:“是我们的不对。吕姑娘作为客人,按理说我们应该陪着你好好逛逛京城,却是忽略了。既然遇到了,不若吕姑娘和我们一道罢,一个年轻的姑娘家,独自出来游玩,万一遇到危险就不好了。我们带着护卫,这样也能保护你。”
吕幼菱见沈妤这般设想周到,也不拒绝。一是沈妤言之有理,二是跟着沈妤说不得能遇上什么贵公子。
因着今日去宁王府做客,所以沈家姐妹都好好打扮了一番。但吕幼菱不在意别人,只在意沈妤。
沈妤穿着一身烟霞色织锦裙子,樱色的绣菊纹上裳,明明是这般鲜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不流于艳俗,反而更衬得她仙姿玉貌,矜贵优雅。
吕幼菱看到沈妤这样的贵气天成,又想到那日看戏时太夫人说的那番话,嫉恨之心渐生。又看到她脚下的凤头履上镶嵌的粉色珍珠,似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吕幼菱移开目光,下定决心,一定要寻个比沈家更有名望的人家嫁了,让沈妤仰视她。
沈婵早就迫不及待了,她道:“四姐、五姐,咱们先去胭脂铺子看看。”
沈妤看着头顶匾额上‘玉容阁’三个字,笑道:“七妹,这好像是三姐的陪嫁铺子。”
沈婵一撇嘴:“算了,我不去了。”
沈婉笑容温婉道:“那我们先去珍宝阁罢。”
沈婵道:“那好罢。”
沈明洹看着前面几个女孩子,牵着马认命的跟在后面,他现在只希望她们赶紧逛完,然后去望月楼吃东西。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眼看着她们在里面挑挑拣拣,一会说这个好一会说那个好,好半天都没决定要买哪一个。他知道了,要等她们逛完还早着呢。
就在这时,有人拍了他一下,他猛然回头,却发现是一脸笑意的严苇杭,身边还跟着严卉颐。
严卉颐与沈明洹见了礼:“二公子。”
沈明洹立刻回礼:“二姑娘。”
严苇杭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明洹叹了口气,回头望着珍宝阁。
严苇杭促狭的笑笑:“原来是陪着沈家姑娘逛铺子。”
沈明洹哭丧着脸道:“二姑娘,你逛铺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啊。”
严卉颐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我二哥可是没有耐心陪我逛铺子的,所以我通常尽快选几样就出来。几位姑娘年纪还小,自然爱玩一些。”
沈婵拿着一支红宝石的胡蝶钗,道:“五姐,二哥在和谁说话呢?”
几人都望过去,沈妤笑道:“是严二公子和二姑娘。”
“二哥何时和严二姑娘这般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