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菀柳青青
说是‘救’,其实成桢只是做做样子,她知道为了周家名声,周家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血溅当场的。只要她以死明志,就有洗脱罪名的机会。
可是她没想到苏叶力气这么大,这么粗鲁,就像丢麻袋一样丢下她,她重重摔在地上,似乎骨头都要碎了。
“桢儿!”周大夫人看出了成桢的用意,还是惊呼一声,“可受了伤?”
周老夫人见成桢被救下,舒了口气。她敲着拐杖,语气中含着三分责备道:“成姑娘,你有什么冤屈就说,犯不着撞柱子。”
成桢哀哀啼哭:“我……我也不想陷周家于不义,可是郡主非要给我扣下一个谋害表嫂的罪名,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人,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呵。”沈妤毫不掩饰的嘲笑,“成桢,你也知道你自于此是陷周家于不义吗?既然知道这一点,你也该想到周家人一定会救下你,既如此,你撞柱不是多此一举吗?或者,你当我们是傻子,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成桢一噎,随后眼泪越发汹涌,身体柔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郡主,您为何就不能放过我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呢?我知道您和表嫂感情深厚,她遭遇不幸您焦急万分,但是也不能因此迁怒无辜,毁我清白啊。若此事传出去,您教我以后如何做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春雨怒容满面:“郡主,老夫人,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一向就爱装可怜。亏我们姑娘这么照顾你,原来却是引狼入室!”
“春雨,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过你,你要这么陷害我……”
冬雪恨得咬牙:“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这么多天一来,你的那点龌龊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我们姑娘不拆穿你,是因为你是个女儿家,想给你留些颜面,可是你却得寸进尺,继续找机会勾引大公子。”
“我没有!”成桢失声道。
“没有?”春雨冷哼道,“我自小在国公府当差,虽然出身卑贱,但是沾着国公夫人和姑娘的光,也见识过不少人和事,你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名为去看望我们姑娘,实际上是寻机会往姑爷眼前凑,不放过任何和姑爷说话的机会,向姑爷请教诗书,羞答答娇怯怯,把姑爷的才华说的天花乱坠,姑爷自然高兴,与你说说笑笑。尤其是姑娘有孕后,你来的更勤快了,每次都以看望姑娘为由,偏生十次有八次能遇上姑爷,不是还书就是请教,口中叫着表哥,心里其实想的是如何讨姑爷欢心罢?是我们姑娘太仁慈了,没想到你这么等不及,要置她于死地!我们姑娘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心如蛇蝎!”
“你胡说什么!”成桢委屈道,“春雨,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心思如此龌龊?在这个府上,除了姑母我没有什么亲人,因为表嫂宽和温婉,为人善良,我打心眼里喜欢她敬重她,所以便多来她这里,想多与她亲近。再者,表嫂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我与她亲近也能耳濡目染学到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表嫂会这么误会我,早知如此,我宁愿离开周家,也不愿惹表嫂心烦。如今表嫂的丫鬟诬陷我与表哥……与表哥有染,她果然是厌恶极了我,竟然要用这种手段赶我走。”
说到此处,她凄惨一笑:“表嫂要赶我走直说就是,何必如此麻烦?”
冬雪气急败坏:“胡说!我家姑娘才不像你一样卑鄙无耻!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为了赶走你,我姑娘需要陪上自己的骨肉和性命吗?”
成桢意有所指:“段神医不是及时赶到了吗?说来也奇怪,表嫂刚小产,国公夫人都不知道,郡主这里就得到消息了……”
这就是说,是严卉颐联合沈妤陷害她,意图赶走她。
沈妤冷眼看着她,眼底毫无感情,就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成桢被这眼神吓到了,她故意往后退了几步:“郡主,我做错了什么,可以改,但是求您不要这样对我。我虽然只是个孤女,比不得您和表嫂出身尊贵,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能任你们践踏啊。求您了,放过我罢,我给您磕头赔罪了……”
说着,她以头触地,连连磕头,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不一会,额头一片青肿。
沈妤似笑不笑的望着这一幕,这可是实打实的磕头,这位表姑娘,还真是能屈能伸……
而周二夫人等人,已经目瞪口呆了。
周大夫人看着成桢做戏,也道:“郡主,桢儿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您还不相信她的清白吗?”
成桢眼眶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哀声道:“不,姑母,这不怪郡主和表嫂,要怪就怪我。怪我没福气,父母双亡,不得已投奔姑母。怪我太想念亲人,所以便多打扰了表嫂,不曾想引起了表嫂的误会。怪我没有躲得远远地,偶尔遇到表哥,表哥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对我关心了一些,让表嫂如此忌惮我。怪我出身太寒微,只能想出以死明志这种法子,让郡主对我的误会更深了一层……都是我的错,我是个多余的人,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打扰你们的生活。”
她膝行到周大夫人面前,哀求道:“姑母,求您让我走罢,我不想再让表嫂误会我了,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怎么能这么自私,继续留在府上让她不痛快呢……”
沈妤真想给为她鼓掌,多可怜啊,多无辜啊。她一点错没有,错的是严卉颐,是严卉颐心胸狭窄容不下她,为了赶走她不惜牺牲肚子里的孩子。
沈明洹也气的磨牙,在他心里,严卉颐是仙子一样善良温柔的人,这个不知天高地后的表姑娘竟然这样污蔑她!
沈妤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沉住气。
而成桢越演越上瘾,她又膝行到周老夫人脚下,拽着她的裙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夫人,我知道您心疼表嫂,但是我也是冤枉的……只要您愿意相信我,我这就可以回老家,不再出现在表嫂面前,求您了……”
周老夫人听得直皱眉,她没有说话,似乎在分辨这话的真假。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蹄子,胡说八道什么!你算是什么东西,不但害我女儿,还败坏我女儿的名誉!”
这道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怒意,清晰地传到所有人耳中。
众人诧异回头,是国公夫人带着一群小厮、婆子气势汹汹的疾步行来。
这阵仗,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成桢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周大夫人袖子中的手一颤:“小姑,你这是……”
国公夫人怒极反笑道:“嫂子,我叫你一声大嫂子,卉颐是你外甥女,我才放心的将她嫁给你儿子,原来你竟是这样待她的,让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爬到我女儿头上,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你还向着她说话,任由她污蔑我的女儿。”
国公夫人一向端庄温和,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恼恨至极了。
周大夫人呼吸一滞,她只能好声好气道:“你听我说,此事兴许有误会……”
国公夫人冷声打断:“误会,什么误会?你打量着我是傻子吗?”
“素婉。”周老夫人走过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别让外人看笑话。”
“笑话,我女儿被人谋害,我还怕被人看笑话吗?”国公夫人在周老夫人面前勉强压低了声音,“大嫂,你若不喜欢我女儿,不愿意她嫁给你儿子,你早说啊,我再给卉颐另择佳婿。你现在又纵容你侄女害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严家好欺负,看我女儿通情达理,觉得她可以任由你们欺负?”
周大夫人叹道:“不是这样的,她好歹喊我一声舅母,我怎么能这么害她?”
国公夫人冷笑道:“我女儿不是嫁不出去,也不是非要嫁到你家,按理说,还是你儿子高攀了我们卉颐。但是,我们并不在乎门第,之所以结这门亲,是看中了周陵的品行,可是现在么……是我和老爷看走眼了。既如此,就赶紧让周陵写和离书来,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愿意给他娶什么女子就娶什么女子,与我们无关了。但是——”
她冰冷的眼风直刺入成桢的眼睛:“但是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必须处置了。”
“姑母,救我!”成桢吓的大声哭喊,“姑母,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还真是楚楚可怜呢。”国公夫人神情倨傲,“方才你装可怜,颠倒黑白的时候不是很有本事吗,现在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你赶紧闭上你这张嘴,我不吃你这套!”
她拍拍手,两个婆子上前来:“夫人。”
国公夫人道:“她说她是冤枉的,既如此,就为她验明正身罢。”
周大夫人面覆寒霜,国公夫人竟然还带着验身婆子来……
她猛然明白过来,一定是沈妤,沈妤传信让国公夫人这么做的!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怪不得她方才表现的那么镇静,原来早有准备!
“小姑,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若是此事传出去,她要不要活了?”
国公夫人难得强势,她不以为意道:“她为了证明清白死都愿意,何况是验身呢?再者,我们都不说,怎么会传出去?大嫂,我把话放在里,今天这身必须验,若她还是清白的,我自然会向她赔礼道歉,可若不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一挥手,一群婆子一拥而上:“带进去!”
周老夫人也觉得这么做不合适,她一敲拐杖:“素婉!”
周大夫人觉得国公夫人是在打她的脸:“小姑,我们再商量商量。”
第224章 决定和离
“素婉。”周大夫人拦在国公夫人面前,“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罢?她也是我成家的女儿,虽比不得你女儿身份贵重,但是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说验身就验身,可想过她的尊严?想过我成家的面子?更别提她现在还住在周家,你这样羞辱她,周家面子上也不好看。小姑,你若真不喜桢儿也没关系,我可以找个由头让她搬出去,大不了就为她安排一门亲事,这你总该放心了罢,何比闹得这么难看呢?”
周大夫人这话说的入情入理,就是周老夫人听了也点头同意。
“素婉,你大嫂说的不错,这件事不宜闹大。成桢说到底是个良家女子,你无缘无故拉着她去验身,这是什么道理?若是传出去,别人又该说你仗势欺人,对皇后和严家都不好。出了这样的事,我心里也不好受。我看不如这样罢,有我做主,给表姑娘挑一门好亲事,从此后她尽量不登周家的门,这样解决你可满意?”
为了大家的面子,这样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国公夫人一想到这些天她女儿受到的委屈,心就一阵阵的刺痛。
她猛然回头,眼睛里含了泪光,表情却很是坚定:“母亲,您说我不孝也罢,总之这件事我不能听您的。我女儿受了这么多的苦,差点连命都没了,我怎么能为了周家所谓的面子轻轻放过此事?”
周老夫人看她不听劝,叹了口气:“素婉啊……”
国公夫人道:“母亲,卉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最心疼她不过。我亲自抚养她长大,皇后娘娘也宠爱她,可是,她却自幼懂事,从不仗势欺人,身上也没有任何骄矜之气,反而是温淑善良,又十分孝顺。嫁入周家后,她替我孝顺母亲,对她大嫂也十分谦恭,从不依仗身份耍小性子。甚至,她大度的为丈夫纳通房,但凡是女子该做到的,她哪一点没有做到,可是却换来这样的回报。最让我失望的是,母亲为了周家的面子,要息事宁人。
我知道,您是疼爱卉颐,可是您更疼爱您的长孙,所以您明明猜到春雨和冬雪所言为真,还是选择让我的女儿委曲求全。同样是为人子女,为何我的孩子要处处忍让,这不公平。这么多年,我一直教导我的女儿做个名门闺秀,一定要大方典雅,宽容大度,可是现在,我后悔了。依照我女儿的身份,本该张扬肆意的活着,她完全可以任意妄为一些,为何要受这份苦?”
周老夫人脑袋有些发懵,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女儿与她争论。
她皱皱眉道:“素婉,你要……”
国公夫人心情稍微平复,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要周陵写和离书,这周家长孙媳妇的位置,我女儿不要了。”
周老夫人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国公夫人一向体贴她,孝顺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坚定地违背她的意愿。
周二夫人亦是震惊,也有些看热闹的心思,她忙劝道:“小姑,你可别冲动。有句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门亲,你身为母亲,怎么能要求女儿和夫君和离呢,这让外人如何议论,对卉颐的闺誉也有损。”
国公夫人看了一眼房门:“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个吗?我严家就是养女儿几辈子也养得起,就不劳烦二嫂费心了。”
周老夫人底气不足:“素婉,你不要冲动。”
国公夫人挥挥手,几个粗使婆子立刻拖着成桢走。
成桢被拖着向前,手在地上蹭破了皮,她这次是真的慌了,扭着头大声呼喊:“姑母救我,姑母救我……”
国公夫人身边的柳嬷嬷讥笑道:“成姑娘既是清白无辜的,怕什么验身,你这般哭着不肯去,是心里有鬼罢?”
成桢的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的流着,脸上白一块红一块,是妆哭花的缘故。
成桢死死抱着柱子:“我不要去,不要去。国公夫人,我不是你严家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柳嬷嬷冷冷的看着她:“横竖今天这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你就是反抗也是无用。我劝你早点说实话,也免得一会受苦。”
“你们……你们……”成桢惊恐的看着国公夫人,又意识到周大夫人也帮不了她,她哭到哽咽,“你们欺负人……”
柳嬷嬷道:“怎么,说不说?”
“我……我……”成桢缩成一团,身体剧烈的颤抖,“我也是无辜的啊,是大表哥他喝醉了,强迫了我。我……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会主动勾引男子呢,若非是表哥强迫我,我怎么敢……”
国公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蔑一笑:“听到了吗,母亲,成姑娘可是说,是周陵强迫她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周老夫人气急,颤抖着用拐杖指着成桢,“我孙儿是什么人,怎么会强迫她?老大媳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侄女!”
周大夫人对周陵并不怎么疼爱,但是她也不允许成桢为了摘清自己将一切错误推到周陵身上。
她面露愧疚:“母亲,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有教导好她,给你们惹麻烦了。”
成桢面色仓皇:“大表哥就是喜欢我的,否则怎么可能与我白日……姑母,您当初答应过我……”
“住嘴!”周大夫人怒声道,“成桢,到现在你还不知错吗?我可怜你没了父母,把你接到周家照顾,不曾想你竟然起了这样的心思,为了一己之私,你连你表嫂都敢害,我对你太失望了,你让我以后还如何有脸去见你父母,我如何还有脸再接济你帮助你呢?”
成桢怔怔的盯着前方,哭声也消失了。
是啊,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周大夫人,她若是出卖了周大夫人,谁还会救她呢?再者,这次本就是她自作主张勾引周陵,把严卉颐气到小产的,周大夫人一定很气她……
她突然后悔了,她不该操之过急的。可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的荣华富贵全部化为了泡影。
她越想越悲哀,头埋在膝盖,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周老夫人对成桢已然是极为嫌恶了,她又劝国公夫人道:“素婉,她已经承认是她设计引诱陵儿,陵儿虽有错,但是也是被人算计,我看和离这事就算了罢,只要将成桢赶走就好了。至于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他们小夫妻好好地……”
国公夫人先是沉默,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沈妤,摇摇头道:“母亲,请恕我难以从命。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夫妻就算和好,也已经有了隔阂,还能举案齐眉生活一辈子吗?再者,赶走了周陵的红颜知己小表妹,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少不得要暗暗埋怨卉颐呢。且事发之后,周陵明明知道卉颐很可能会失去性命,但是他怕累及自身,竟然悄悄溜走了,身为一个男子,竟然如此没有担当,实在是不堪为配!我如何能原谅他呢?”
周大夫人歉疚道:“这件事的确是周陵做错了,小姑就看在两家交情上,原谅他一次罢。我保证,以后他一定会好好对待卉颐,若是他做不到,我第一个不认他这个儿子。”
国公夫人道:“你的保证,请恕我无法相信。无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看到和离书,周陵现在不来,我就等到他回来。”
周老夫人声音带了几分请求:“素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