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菀柳青青
沈妤柔声道:“祖母不要太过忧虑,我会护大姐周全。”
太夫人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望着窗外。
原本清朗的天气,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了。太阳隐没云层,黑云积聚在一起,冷风呼啸,一派山雨欲来之势力。
沈妤刚回到青玉阁,倾盆大雨就哗哗落下,在大地肆意的冲刷着,大雨顺着房顶的瓦滑到屋檐,串成一道道雨帘,滴落到台阶上,溅起一个个水花。屋外仅剩的残花也被打落,只留下交错纵横的枯枝。
沈妤站在紧闭的窗前,外面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她轻叹一声:“下雨了。”
紫菀一边叠着衣服一边道:“可不是?方才天气还好好地,怎么突然下起大雨了?”
外面雷雨大作,屋里说话的声音也飘飘荡荡好像听不真切。
沈明洹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局,道:“姐姐,祖母真的没有生气?”
沈妤转过身道:“放心罢,祖母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二房不知改过,祖母也没办法。这种时候,只能舍弃一个。”
沈明洹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半个月后,有人举报,户部尚书汤敬业贪污了去年的救灾银子,汤敬业拒不承认,陛下震怒,将汤敬业暂时关押起来,由大理寺审理此案。
最后,大理寺查明了此案,在汤敬业的一个农庄的地下密室里找到了这批救灾款,汤家被抄家,汤敬业被判流放。
而查明此案,立了头功的是大理寺少卿沈序。
后来,有好几位大臣联合举荐由沈序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皇帝大大赞扬了沈序,思考了一番,便破例答应了,还赏赐下来不少好东西表彰沈序。
沈序成为了朝中正二品大员,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沈妗也骄傲起来。
只有沈明汮,性情大变,越发阴晴不定,就连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遭了秧,经常被沈明汮拉过去出气。
沈妗梳着凌云髻,头上插着一支红宝石莲花钗,身穿一袭樱色百褶裙,上面是藕荷色上衣,薄施粉黛,明眸皓齿,就像水中小荷初绽,清雅又娇艳。
即便她竭力掩饰,不经意间眼中也流露出几分得意来。
她脚步轻快的进了沈明汮的院子,看见满地的碎瓷片,轻轻蹙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明汮身穿白色中衣,头发散乱,神色颓唐又满是戾气,没有穿外衣,也没有梳洗。
沈妗挥挥手,让收拾房间的婢女退下,走到沈明汮面前道:“大哥,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是在自暴自弃吗?”
沈明汮打量着她,讥讽的笑笑:“三妹如今越发漂亮了,几日不见,容光焕发,和以往不同。你房里那些礼物,都要堆积成山了罢?”
沈妗心下一紧,心虚而尴尬。
因为沈序立了大功,受到了皇帝的褒奖,而且一跃成为了二品大员,还隐隐和景王搭上了,所以不少人家见风转舵也巴结起沈序。素日那些瞧不上沈妗的贵女也转而对她客客气气,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她,她假意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心里还想着如何嫁给景王成为侧妃。
虽然她最近很得意,但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做正妃是不可能的,只求侧妃之位。
而沈序也是这个想法。
她还是强自平静道:“我好心好意来看大哥,大哥却给我甩脸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明汮目光阴鸷,嘲讽之意更甚:“恐怕三妹现在高兴地找不着北了罢?不知你何时进景王府做侧妃?届时你可不要忘记我这个大功臣啊。”
沈妗平静地面孔裂开了一道口子:“我知道大哥现在心情不好,但是你也不能迁怒于我啊。害你的罪魁祸首是沈妤姐弟,你不找他们算账,却在这里对我发火,这算什么本事?”
说到此处,她心下一慌,赶紧闭了嘴,目光躲闪不敢看沈明汮。
“大哥……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明汮面上含笑,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霜色:“原来,三妹是嫌弃我没本事了。”
沈妗吓的退后一步:“大哥,你误会了,我……”
话音未落,沈明汮一张脸冷的骇人,他厉声道:“我自然恨极了沈妤和沈明洹,可你们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们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亲妹妹,却在我受尽屈辱的时候踩着我的背上位!好啊,你们可真是会把握机遇,你们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妗被逼到墙角,不由带了哭腔:“大哥,我也不想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我往上爬才能对付沈妤,难道大哥自暴自弃就能报仇吗?”
沈明汮一拳打到墙上,霎时间听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他咬牙切齿道:“我的仇我自然会报,但我也无法容忍你们的背叛!我实在想不到,我疼爱的妹妹竟如此自私自利,我忍辱负重,你坐享其成。我看你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反而是心安理得!”
沈妗生怕沈明汮一气之下掐死她,眼泪汪汪道:“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也是太着急报仇了,我要对付沈妤只能这么做,我别无选择。”
沈明汮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沈妗要报仇这话绝对不假。
他盯了她一会,缓缓放开她:“你走罢。”
沈妗如蒙大赦,她真是被沈明汮吓得半死,现在她只想赶快离开,但又怕沈明汮多想,便柔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好好养身体。很快就到春闱了,大哥读书的时候不要太累了,无论如何,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半真心半虚假的安慰,沈明汮讥笑一声,转身背对着她,沉默不言。
沈妗脸色讪讪的,不再多说什么,赶紧出去了。
沈妗刚走,碧儿就提着食盒进来了。
“公子,该吃饭了。”她试探着道。
这半个月来,沈明汮吃的很少,沉默寡言,瘦了许多。每次她劝沈明汮吃饭,沈明汮都大发雷霆,她也不敢再劝了。
就在她以为沈明汮要拒绝的时候,沈明汮却开口道:“放那罢。”
碧儿几乎是热泪盈眶,道:“奴婢这就伺候公子用饭。”
沈明汮坐在桌前,勾起她的下巴:“哭什么?”
碧儿抽抽噎噎:“奴婢是高兴。”
闻言,沈明汮眸色微变,放下手,自嘲一笑:“这个家,除了母亲,也只有你对我真心了。”
碧儿布菜的手一抖,瞬间恢复如常:“奴婢自小伺候公子,对公子自然是一心一意的。”
沈明汮死死握着筷子,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沈妤、沈明洹,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不,还有安阳泽。
只要他一闭上眼,那种屈辱感就涌上心头,一想到那日他被安阳泽困在身下就觉得恶心。
这样想着,他一下子将碗筷推开,跑到门前,扶着门框呕吐起来。
碧儿忙追上去,为他拍着脊背:“公子,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请大夫过来?”
景王府。
永康侯诚惶诚恐的站立一旁。
即便他是景王的亲外祖父,面对皇子的雷霆之怒也不敢说半句话。
过了许久,景王才消了气,语气温和道:“外祖父请坐。”
永康侯很是愧疚:“都怪犬子,给殿下带来麻烦了。”
景王道:“小舅舅年岁渐长,外祖父是该好好教导他,免得再落入敌人圈套,被人抓住把柄。”
永康侯点头:“殿下说的是,以后臣一定对他严加管束,不再给殿下带来麻烦。”
景王虽然生气,但还是要给永康侯几分面子的。他摆摆手道:“此事也不能全怪表弟,敌人也是狡猾。”
穆昶在一旁道:“是啊,恐怕那人就是知道汤大人是咱们的人,故意设计这一出戏,要将汤达人拉下马呢。”
景王的手扣在桌面上,道:“只可惜了汤大人,他这些年也为我做过不少事。”
原本,他可以让汤敬业主动上奏请求陛下允许他告老还乡的,但是要让沈序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需要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所以便只能牺牲汤敬业了。
穆昶淡淡一笑:“殿下,有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说。”
景王道:“但说无妨。”
穆昶沉吟片刻道:“一则,汤大人这些年的确为殿下做了不少事,可他到底年纪大了,还能追随殿下几年呢,提前找个接班人也没错。二则,沈序不是也一直想攀附殿下吗,您直接将他收入羽翼也是一样的,户部尚书的位置都是您的人,无论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谁,都对您没什么损失。
三则,沈家二房虽然和大房关系不睦,但在外人看来都是沈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偏偏沈家又是宁王的外家,沈序成了您的人,对宁王未尝不是一种打击。而且属下听闻,傅家三姑娘很快就会成为宁王侧妃,届时咱们使些手段,引起妻妾之争,进而挑拨沈家和宁王的关系,宁王自会损失一大助力。”
景王思索片刻,朗声大笑起来:“先生言之有理。本王还以为傅贤妃多聪明,还不是蠢人一个?皇位之争还未分明,她就开始为娘族利益做准备,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到别人手中吗?”
穆昶笑道:“殿下说的是,咱们就看着他们如何内斗。沈家也不是好欺负的,若真和宁王离了心,只怕傅贤妃悔恨莫及。不过属下还有一事要提醒殿下。”
“何事?”
穆昶压低了声音:“关于汤大人……”
景王沉容:“汤敬业知道本王太多事情,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便不能留下来了。”
“只怕他会因为这次的事怨恨殿下。”
景王道:“那更应该先下手为强了。”
然后他扬声道:“叫梁绅进来,本王有要事吩咐他去做。”
这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但无一人说出来,虽是惋惜,却觉得景王杀了汤家人是理所应当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夺嫡之争,更该谨慎,否则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到了晚上的时候,又下起大雨来。窗子大开,风裹挟着雨水灌进来,打湿了两边的窗帘和他的头发。
只听轰隆隆一声,一道闪电劈过来,照亮了桌子上的一叠画像。幸而有镇纸压着,才没有被风吹走,却是被雨水打湿了,纸上的空白也染成了墨色。
今天康和帝又提起了他的婚事,直言他老大不小该娶正妃了。
这件事他自然记着,可是要娶谁为正妃是个难题。
况且那些贵女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对他只有恭敬和讨好,委实是无趣。
这么一对比,还是沈妤更有趣,只可惜她拒绝了他。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女子敢拒绝他,原本他对沈妤的三分兴趣,也变成了七分。越是倔强的女子,在得到的过程中才越有意思,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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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二叔真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了。”沈明洹道。
沈妤颔首:“还是要恭喜二叔得偿所愿的。”
“因着二叔这次升任,所以有意举办宴会,这也是做给陛下看的,感谢皇恩浩荡,届时不少人都会来参加宴会。”
沈妤含笑的眸子水波轻漾:“举办宴会啊,那真个好日子。我记得春闱就要到了,算算日子,那件事也该提上日程了。”顿了顿她道,“太医说二婶身子如何了?”
紫菀摇摇头:“怕是不好。本就在病中,又接连遭受打击,若再不好好休养,恐怕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沈妤道:“既如此,咱们再加一把柴。反正她的身子已经败成这样,就不要继续苟延残喘了。”
她写下最后几个字,让墨迹风干,又叠好放在信封里:“叫苏叶进来。”
“姑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沈妤将信递给她:“将此信交给楚王,我有事请他相帮。”
苏叶大喜:“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