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一直到傍晚爹爹来接她,也没有谁出现可以让她有机会不理一下。
池长庭见她蔫蔫的,以为骑马骑累了,心疼道:“怎么一整天没歇一歇吗?也不用这么急啊!”
池棠支吾着不敢说。
池长庭又道:“明天开始上元节休假三日,爹爹来教你,很简单的,保证你社日前学会!”
爹爹说的“简单”,池棠是不太敢信的,但也只能点头应和。
临上车时,池棠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爹爹,最近朝中是不是挺忙的?”
池长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道:“新年伊始,自然很多可忙的。”
说了等于没说。
池棠神色一黯,低头上了车。
池长庭看着心中火烧似的,又觉得心疼,骑马跟在马车边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你还记得上回武德殿的事吗?”
车帘打起,女孩儿趴在窗口,眼里露着困惑:“哪个事?——啊!是陆先生请议律吗?”她突然兴奋起来,“陛下答应了?真的议律了?”
池长庭点头道:“本朝立国才几十年,一直沿用前朝旧律,前朝旧律总有许多不适应本朝的地方,陆先生在这个时候提出议律是有机可趁的,现在朝中在争议是不是该重修律法。”
池棠问道:“那该不该呢?”
池长庭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池棠暗忖。
该不该她不知道,但爹爹说陆先生趁机提出议律,趁的是旧律不适应本朝的机,那陆先生就是支持应该重修律法的,陆先生跟爹爹和太子是一边的,那对他们来说——
“我觉得该!”池棠得出了结论。
池长庭却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种事,没有站在太极殿里,就不要说该不该。”
池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见他好像没话要说了,便放下帘子。
放到一半,猛然掀起:“啊!爹爹——”
池棠睁大了眼惊讶看着他。
爹爹突然跟她说这个,是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吗?
朝廷现在在忙重修律法的事,太子殿下也在忙这个……
池长庭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告诉你,陆先生虽然说了过几日来看你,估计过个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
池棠红了红脸,小声道:“来不了就来不了,我也没等着他……嗯,没等着陆先生来……”一边解释一边将脑袋缩了回去。
池长庭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孩子,才几天不见,还学会惦记了?
不过李俨这厮想让阿棠去西内苑学骑,也是因为最近真的忙,茶马互市,重修律法,会试在即,西域动荡,件件都要亲自经手。
忙得根本没空出宫勾搭他女儿,就打着把人哄进宫的主意。
哼!承诺他的事都还没影儿,就想接近阿棠?
门都没有!
正想着,那姑娘又掀开车帘子,眸光灼灼地看着他:“爹爹,今年上元节,陛下还会到承天门与民同乐吗?”
池长庭:“!!!”
……
兴和五年,今上最后一个亲兄弟死后,大概觉得帝位终于稳固了,就在兴和六年的上元节那日,于天街结灯楼灯树,携皇子后妃、王公大臣齐登承天门城楼,与民同乐。
火树银花,星桥铁锁,当真盛世景象。
那时池棠虽然才六岁,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今年当然也有,事实上每年都有,还一年比一年办得隆重。
都说了携皇子后妃,能少得了太子殿下?
不但没少,还因为中宫无后,能站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个。
承天门前结彩楼数十间,灯明如昼,门楼上,众星拱月般站着当今天子与储君。
池长庭看着女儿伸长了脖子往承天门上张望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天街灯市是不容错过的,因此明知道小姑娘想看谁,却不能不带她过来。
要看就看吧,反正站在这儿也就看到个人影!
“爹爹!”女孩儿突然拉了拉他,眼睛还看着门楼上,看起来有点不高兴,“那是谁?”
池长庭看了一眼,原本皇帝陛下身边只有一个李俨,现在却多了一个人。
“赵王吧?”池长庭随口答道,“这次元宵灯会是赵王负责的,办得这样热闹,陛下大约一高兴,让赵王上前说话了。”
心中却很是不屑:连自家孩子都要玩权衡,做皇帝的果然心脏。
池小姑娘也嘟嘟囔囔:“办个灯会而已,就能跟太子殿下比肩了……殿下成天这么忙……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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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戴面具的人
池棠也没一直盯着承天门看。
元宵灯市啊!京城的元宵灯市啊!宫里办的元宵灯市啊!
一年就只能看这么一回,可比太子殿下难得多了。
几十座彩楼在天街两侧排开,每一座都各有特色,看得女孩子们惊叹连连,目不暇接。
最令人惊喜的是,每座彩楼都有一些名堂,或闯关,或打擂,或文或武,引人去夺彩,而彩头都是宫里的内造之物,光内造两个字就已经够吸引人了,何况东西也真的不错。
池棠怕赢得太多手里拿不下,谨慎挑选过后,指了一只彩绸扎的兔子灯。
上元节逛灯市,手里没有盏花灯像话吗?
能提在手里的花灯也就那些花样,池棠看来看去,还是喜欢兔子灯。
池长庭却有些失望:“不要那个珠缀球吗?那边的白玉灯也不错!”
兔子灯是最末等的彩头,根本发挥不出他的水平!
而且这座彩楼是要射箭,兔子灯的令牌这么近,射中了也没面子!
池棠迟疑道:“珠球和玉灯有点重……”
“爹爹帮你拿!”池长庭忙道。
“行吧……”池棠勉为其难道,“那就白玉灯吧!”
池长庭满意点头,又问:“阿殊想要什么?”
颜殊就比池棠懂事多了:“珠缀球!”
珠缀球和兔子灯是他们面前这座彩楼的,白玉灯却在另一处,自然是先取近的。
排到池长庭后,刚取了弓箭,边上却伸出一只手:“我来。”
一看,原来是颜松筠。
珠缀球是头彩,还是有点难度的,每人只有三支箭。
颜松筠第三次才射中,取了珠缀球递给颜殊,叹道:“下次能不能选个文题?我是真不擅长这个!”
颜殊接过珠缀球,抿唇不语。
颜松筠面露无奈,低声道:“你同殷氏的婚事已经作罢了,跟我回家吧。”
颜殊沉默不语。
颜松筠捏了捏眉心:“你一直住在池家,不是给人添乱吗?”
“没有添乱啊!颜姐姐住我这儿很好!颜姐姐还在教我骑马!”池棠忙道。
池长庭也取了兔子灯回过头来,笑道:“是啊,阿殊在我这儿挺好的,还能帮着我理事!”
颜松筠冷冷睨他一眼,道:“我们颜家还一摊事没理!”
池长庭笑道:“你们颜家有什么要紧事?跟殷氏联姻吗?”
颜松筠闭了嘴。
池长庭继续兴致勃勃道:“其实要跟殷氏联姻何必盯着阿殊,你也可以啊!你别不是自己不愿意,把阿殊推出去当挡箭牌吧?”
话到这里,颜殊终于抬头,皱眉看着颜松筠。
颜松筠脸色变了变,解释道:“你别听他胡说,我是看你到了当嫁的年纪,才没有帮你推掉。”
颜殊目光狐疑。
池长庭顿觉一阵畅快。
当初在吴县,这厮一天到晚计算着给他续弦,君子报仇,何必十年?
正当他得意时,颜殊终于开口了:“社日后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池棠的错觉,颜殊说完这句话后,气氛有一瞬的凝固。
旋即,颜松筠温和笑道:“回来就好。”
池长庭也笑了笑,拉起女儿道:“走,取白玉灯去!”
池棠应声跟上,目光不经意一转,却看见轻罗脸上若有所思,不由心中一动,暗自记下回去问话。
白玉灯就没有珠缀球那么快了,要连闯七关才能拿到。
池棠高高兴兴地提着她的兔子花灯站在人群里,看着她风华绝代、万众瞩目的父亲大人上去出风头。
冷不防,眼前出现了另一盏兔子花灯。
池棠一愣,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钟馗面具的人。
她一下子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凶恶丑陋的面具下,一双眼睛云遮雾绕,清冷却又格外撩人,只一眼,就看得她心头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