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眼见就要被抛在车后,陆子衫忙喊:“停车!”一面朝王黎用力招手。
王黎身形一僵,随即朝她跑来。
到了跟前,只见他一张脸已经被晒得通红,额角大颗大颗地冒着汗,一双眼仍是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看着她,仿佛在祈求什么。
“你属羊吗?”陆子衫问道。
王黎愣愣摇头:“我生肖犬——”
“那你烤什么烤?”陆子衫怒气冲冲地说。
王黎面露迷惑。
陆子衫抚额:“这么大热天,你站太阳底下干什么?今天不用去衙署吗?”
他神色一黯,讷讷道:“我请了假出来……”
“来找我?”陆子衫心中一动。
他红着脸看她,也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
陆子衫趴在窗口,笑眯眯看着他:“找我什么事?”
他低下头,轻声道:“听说张氏为张十一郎来求娶……”抬眸飞快瞥了她一眼,“陆姑娘答应了么?”
陆子衫目光动了动:“哪有人求亲一次上门就答应的?”
他睫毛颤了颤,抬起头看着她:“那、那我、我、我——”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我能来第二次吗?”
她没有回答。
手放在窗沿上,下巴搁在手背上,眸中碎光如金,眩目夺人。
“香囊是误会,但我喜欢陆姑娘不是误会,”他低声喃喃,“你想要昙花昼放,我可以尝试去种;你仰慕许少卿,我可以向他学习;你愧疚曾令池皇后被绑架,我会努力和你一起保护她;你想要为弟弟找一个厉害的姐夫,我也会努力变强——”
“我能不能、能不能——”
“我还以为你不想来了呢!”陆子衫笑眯眯打断了他的话。
王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亮得有些灼人,却偏偏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正要去曲江池看荷花呢!你要不要一起?”陆子衫笑眯眯问道。
他仍旧说不出话,只拼命点头。
“还不上车?”
他下意识点头走了一步,又停住,磕磕巴巴道:“我、我出了汗,身上不好闻……”
陆子衫“哦“了一声,拖着声音道:“不上车,难道你要追着我的车跑?”
……
“后来上车没?”池棠追问道。
“上了啊!”陆子衫得意得摇头晃脑,“我说他要是不上车,我就不去了,他就乖乖上车了!”
“啧啧啧啧……”池棠笑睨着她,“被你吃得死死的!”
陆子衫瞥了她一眼,道:“你羡慕什么?我们陛下还不是被你吃得死死的?”
“哪有……”池棠红了脸小声嘀咕。
堂堂天子,耍起赖来真是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什么?”陆子衫没听清。
池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是说,那你今天愁眉苦脸跑进宫来做什么?”
陆子衫刚进宫的时候是愁眉苦脸的,但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了。
这会儿一经提醒,又恢复了愁眉苦脸:“他不肯把昙花卖给我了!”
池棠惊奇道:“你还要买他的昙花?”
“不卖给我,卖给别人也行,不然拿来银钱置办婚礼?”陆子衫叹道。
池棠愣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王黎没有银钱置办婚礼?”
陆子衫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把殿里的宫女都赶了出去,拉着池棠小声道:“王黎家贫,俸禄和家底都交代在这些昙花上了,要不你找个名目赏赐他一点?”
池棠睁大眼睛看着陆子衫。
陆子衫用力点点头。
池棠又哑了好久才说出话来:“衫衫你可真是——”
“真是不嫌贫爱富是不?”陆子衫拍了拍她,感慨道,“我也没想到自己是这么高洁的人!可能是受了我爹娘的影响吧?我娘对王黎也是很满意,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出身!”
池棠瞪大眼睛看着她。
“怎么了?”陆子衫皱眉,旋即松开,“好了好了,感动一下就可以了,一直这样看我我会害羞的!”
“你——”池棠指着她说了一个字,突然失控,爆笑出声。
陆子衫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
“衫衫哈哈哈……”池棠抱着肚子笑得直打滚,“你居然、你居然不知道哈哈哈……不知道你就要嫁了哈哈哈,你居然不知道、不知道王黎他是——”
……
“你是琅琊王氏子弟?”
王黎愣愣点头。
“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陆子衫恼羞成怒。
“我以为你知道啊……”王黎答得特别无辜。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陆子衫忿忿踩了他一脚。
琅琊王氏,那是前朝无可争议的第一望族。
因同前朝皇室牵绊太深,到了本朝难免遭到刻意打压,入仕者寥寥,居高位者更是没有。
但世人提起琅琊王氏,仍旧如雷贯耳。
这样的豪门望族,再怎么打压,底子还是在那儿的。
亏她还一直担心王黎穷得娶不起妻!
王黎疼得眯眼,又不敢缩脚,只小声道:“是我不好,我该交代清楚……”
陆子衫讪讪收回了脚,又问:“那你怎么过得这么清贫?家里都没个照顾的人?”
“本来有的,后来因为我把族里供的银钱和俸禄都拿去养花了,养不起那么多仆人,就都送回去了……”王黎弱弱道。
陆子衫轻哼道:“你这样养花,确实败家!”
“是……”他乖巧应道,又立即换了语气,坚定道:“但那些昙花不能卖,它们每一株都是我为你种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卖!”说完这句,语气又软了下去,“你要是不喜欢,以后就不养了……别生气了……”
陆子衫压了压唇角,还是没压住,唇角一弯,忍不住睨了他一眼,道:“你那日吟的诗,后面还有两句,为什么不念下去?”
他略一疑惑,随即红了脸:“怕你不喜欢。”
陆子衫轻哼道:“你不念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他脸色愈红,悄悄挪了一步近她,轻声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陆子衫“噗嗤”一笑,踮起脚,在他脸上吻了一下。
看着他红透了脸,笑得弯腰捧腹。
要不是池棠最近在读《诗经》,她就要一直以为他那天是对着昙花吟诗了。
真是个呆子!
……
它在这里静静等待,等待她走近时才慎重绽放。
如同前世未了的一场尘缘。
不是她曾心心念念的模样,而是一场意外的惊喜。
——陆子衫番外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