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我这里如夜漆黑,你来似烛火相照——
这也是她前世为银烛改名时说的话。
银烛来时,她身边的人都和她一样,还没从悲痛无助中走出,不能适应京城池家的种种,银烛弥补了她们所有的不足。
池棠一直很感激她,也很信赖她。
年前进京时,她记起银烛曾提过的身世,请求爹爹派人去昌松找她。
但是一无所获。
爹爹说,银烛的身份,可能是假的。
前世银烛是今年二月初采买进来的,但是因为她去年年底拒绝了柳院添人,尹氏就没有急着往家里添人,一直到二月底空了些才采买人手。
银烛一样进来了。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前世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谁会处心积虑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但碰巧,这几天的事都连起来了。
昌松县,武威郡,姑臧县主郭凉。
前世被她替换下来的另一名太子侧妃,应该就是郭凉了!
如果银烛是郭凉放在京城的眼线,说不定害衫衫的也是她!
“这倒不一定——”池长庭道,“她既然盯着陆七,为什么又来盯你?你这回又不在名单上!”
池棠想了想,道:“也许是因为她丢完铁蒺藜后,突然发现殿下喜欢的是我!”
池长庭沉默片刻,森森地问道:“你们做了什么会让她这么发现?”
池棠一噎,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啊……”
池长庭冷哼一声,道:“我让人一直留意京城的牙行,银烛是年初到的京城,七天前进的我们家,哪来的昨天丢完铁蒺藜、今天就改主意来找你?”
池棠说不出来了。
“银烛先让人盯着就是,你别让她近身,等她自己露出马脚!”池长庭道。
池棠恹恹地“哦”了一声,开始同他说起昨天在陆家的所见所闻。
正说着,守在门口的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夫人遣人来说,永泰郡主和陆七姑娘在花厅闹起来了!”
……
昨晚喝到最后,陆子衫已经醉了,闹着不让池棠回家,非要她留下一起睡,直到听池棠说起不放心家里卧病的父亲才松了手。
当时陆子衫确实提过今天要来探望池长庭,但刚说完她就睡着了,因此池棠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陆子衫伤了脸,近期应该不会出门。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更没想到,她会撞上李姝。
池棠急匆匆跑到花厅时,陆子衫正和李姝左右对峙着,看上去颇居下风。
李姝是郡主,衣着华贵自不必说,仆婢如云也没落下,神态更是趾高气昂,就连身边的婢女看陆子衫都是带着轻蔑。
“哼!丑八怪!”李姝嫌弃地看了陆子衫一眼。
陆子衫脸上的面纱不知被谁扯掉了,脸上血痕刚刚结痂,十分明显。
除此之外,她衣着也只是平常,侍女就带了两个,和李姝一比,简直寒酸极了。
但气势上,陆子衫毫不相让——
“哼!破锣音!”
李姝脸色大变:“你——”
“衫衫!”
池棠忙冲了进来,将陆子衫往身后一拉,怒瞪李姝:“你想干什么!”
尹氏吓得脸色发白,忙去扯她:“小四,不得对郡主无礼!”
池棠不让:“是她先对衫衫无礼的!”
尹氏抱着一脸惧色的小儿子,神色很是无助:“不是……
“你们池家就是这样待客的?这就是你们的家教?”李姝冷笑着打断了尹氏的话。
池棠哼道:“你们梁王府就是这样作客的?这就是你们梁王府的家教?”
“你放肆!”李姝勃然变色。
池棠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瞥见青衣立在门口,立即又壮起了胆子:“郡主到底有何贵干?不会是特意来别人家欺负别人的客人吧?”
尹氏在一旁弱弱道:“郡主是来探望二叔的……”
池棠吃惊地打量了李姝两眼。
李姝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脸颊却可疑地红了。
池棠一下子想起了上回烧尾宴上薛筝说的可能,脸色顿时就变了。
“家父不便见客!郡主请回吧!”硬邦邦冷冰冰丢下一句。
一转身,却亲亲热热牵起陆七姑娘的手往外走。
“快进去吧!我爹也好久没见你了,刚刚还说起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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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就是不甘心
“你的面纱不是永泰郡主揭的?”
池棠惊愕得停下了脚步。
“不是啊!”陆子衫眯着眼睛磨了磨牙,“是你那个小堂弟!”
“小五?”池棠感觉有点不太好。
“就是他!”陆子衫的回答加剧了她的不好,“他跟着你伯母一起出来的,我想着是你堂弟,又长得挺可爱,就跟他说了几句话,谁知道这臭小子一声不吭,还拉了我的面纱!”她呲牙揉了揉耳朵,“把我耳朵都勒疼了!”
“怪我!怪我!”池棠忙去帮她揉耳朵,“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小心他的!”
陆子衫怎么会怪她:“哎,昨晚我们要说的话太多了,哪里顾得上这种小事?”
池棠道完歉又反过来训她:“你伤了脸还出门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昨晚说醉话呢!”
“我才没喝醉,我酒量好着呢!再说了,来你家也算出门吗?”陆子衫不以为然。
“不算不算!”池棠嘻嘻笑着,拉着她继续往里走,“那你跟永泰郡主闹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陆子衫一脸无辜,“她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我被你堂弟摘了面纱后,她就说我出门不照镜子什么的,我出门照镜子了啊!不就几道伤疤吗?又不是褪不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不是我娘非要我戴面纱,我还懒得戴呢!”
池棠听得直笑:“是是是!还是我们陆七姑娘心大!上回我脸上也受伤过,我就不想让人看见。”
说着,心中忽然一动。
衫衫这样的性子,也会忧思成疾、郁郁而终?
陆子衫犹自洋洋得意:“我今天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这伤疤一点也不影响我的美貌,还长得挺有特色的,你看是不是?你仔细看看,这两道伤疤是不是很整齐,还挺好看的?”
池棠回头看她。
伤疤能好看到哪儿去?可禁不住女孩儿神采飞扬,一张脸似会发光。
池棠扶着下巴端详片刻,点头道:“像是一个很特别的妆面!”
“要不是大夫说伤口不要沾脂粉,我都想画两道上去——”陆子衫用手指斜着比划了一下,“等这里好了,我画给你看,名儿我都想好了,就叫血晕妆,你说画红色好看还是紫色好看?”
池棠嘻嘻一笑:“等会儿去我那儿,先给我画画看……”
……
直到回了梁王府,李姝堵着的一口气都没消下去。
一进门,便怒气冲冲问道:“殿下呢?”
奴仆面面相觑,眼看李姝要发火了,才有一人怯怯答道:“半个时辰前好像往怀玉堂去了……”
李姝脸色一变。
怀玉堂,是那个余杭士子苏瑾在王府内的住处。
李姝恨恨一跺脚,转向往怀玉堂去。
侍女忙小跑跟上,神色不安道:“郡主,殿下吩咐过,不让去怀玉堂——”
“滚!”李姝怒道。
“什么事大呼小叫?”前方嗓音低沉问道。
李姝收了脚步,看着梁王李熙从月洞门中走出,紫色衫袍,高大俊美,一脸的神清气爽。
李姝看得心中一沉,脸色也难看起来。
李熙挑了挑眉,问道:“你今天不是去探望池长庭?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语气莫名愉悦。
“池四拦着不让我见!”这事一提就火大,“当着我的面说池长庭不见客,一转头就把那个丑八怪带进去,根本就是故意下我的面子!”
“哦?”李熙随口问道,“什么丑八怪?”
“陆氏七女!”李姝咬牙道,“顶着一张毁了容的脸,还往池长庭面前跑,也不害臊!”
“毁容了?”李熙若有所思,“我听说昨日陆家车队在库谷道上惊了马,有女眷因此受伤,莫非就是这个陆七?果真毁容了?”
“脸上好几道疤,不是毁容是什么?亏她还敢往外跑!”又想起得池家父女亲自相迎的陆子衿,愈加恨恨,“陆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狐媚子,把池四那个白痴哄得团团转!”
李熙听了笑道:“你也知道池四好哄,还跟她置什么气?等以后如愿了,还不是任你拿捏?”
李姝红了红脸,却又冷哼道:“我哄她能有什么用?他们父女不可能看我顺眼,我若能如愿,也是托哥哥的福!”说到最后,神色幽恨。
李熙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池长庭不会喜欢你,何必去受这个气?换个年轻听话的不好?”
李姝咬了咬唇,低声道:“我就是不甘心……”
那年杏花初落,她从宫门前走过,一抬头,就见他站在对面,少年如梦,一笑无双。
从那以后,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爱之欲癫,恨之欲狂,如沉疴痼疾,如附骨之疽。
她至今时常梦见他掐着自己脖子的一幕,不是因为将死的恐惧,只是怀念唯一一次与他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