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娇(十七年柊) 第22章

作者:十七年柊 标签: 长篇言情

  闻礼年方二十三,家族不显,虽然祖籍吴兴,却早在祖辈就迁到了京兆,是李俨亲自选拔出来的东宫舍人,不同于池长庭这样的齐国公系,闻礼属于东宫嫡系。

  当然,齐国公是李俨的亲舅舅,池长庭又与他素来交好,也是值得信任的。

  但池长庭素来懂分寸,怎么会冒然质疑闻礼?

  “臣手里的人自然知根知底,殿下带出来的也必然是心腹,纵使有什么不妥,也能应对及时,但太子仪仗出了京城后,就由闻舍人全权做主了,万一有什么意外——”池长庭虽然没有说完,却也表达得十分清楚了。

  李俨心中略有不悦,道:“池卿以为会有什么意外?”

  池长庭坦然道:“提前泄露殿下行踪,令姚无忌早有准备!”

  吴兴郡王姚无忌,正是李俨这次南下的目标。

  当年太祖南征,曾得姚氏襄助,兵不血刃拿下江南,后来论功封了姚氏为吴兴郡王,世袭罔替。

  姚无忌则是第五代吴兴郡王。

  八年前,有人密报吴兴郡王姚无忌有谋反之心,朝廷派了监察御史穆鸿南下调查取证。

  半年后,穆鸿于吴兴郡乌墩寨遇水匪身亡,距离吴兴王府所在的乌程县不过三十余里。

  后来姚无忌领兵屠了乌墩寨,上缴匪首百余,结了这桩案子。

  再后来,也有钦差派到江南,回来只道吴兴郡王忠心耿耿,再无异常,而鱼米富庶的江南东道十九个郡府,几乎都在姚无忌的掌控之下。

  当今陛下和齐国公一致认为姚氏终成大患,因此有意派遣心腹官员外任江南,培植朝廷的势力。

  池长庭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放在了吴郡。

  他并非孤军作战,为了令他更快扎根江南,京城那边花了许多功夫,原本该在京城颐养天年的燕国夫人也是因此回到了吴县,用自己的身份帮助池长庭结交江南世家。

  外任吴郡六年,池长庭同时也在暗中调查穆鸿之死,直至今年年初,终于在乌头村查到了点蛛丝马迹。

  然而还没深入调查,就天降一场水灾,淹了乌头村。

  池长庭的人盯上的人证,都在这场水灾中丧生了。

  因此,太子李俨决定借赈灾之名,亲自下到江南。

  阿棠说太子突然出现在吴兴郡,说明太子仪仗还没到,应该是李俨暗中带人去了吴兴。

  这样的情况,他和李俨不会没有准备,但还是被姚无忌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见有状况之外发生。

  来芳尘院之前,他将江南的布置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没有找到破绽,便将疑点转到了京城那边。

  倘若太子仪仗那里出了纰漏,有人提前泄露太子行踪给姚无忌,姚无忌便能事先做好准备。

  虽然事涉东宫嫡系,会惹太子不喜,池长庭此时却不能不提。

  李俨也不是意气用事之人,虽不悦,还是仔细回答了:“闻礼的双亲族人都在京城,未婚配,无子女——”微顿,“八年前密报姚无忌有谋反之心的,正是闻礼之父。”

  “可留意过是否有心仪女子?”池长庭仍是不放心。

  李俨看了他一眼,道:“有池卿的前车之鉴,自然是留意了的,已托给齐国公夫人照看。”

  池长庭没有在意他的嘲讽,微微一笑,心中略安,又问:“殿下仪驾是否入吴兴?”

  李俨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池长庭眸光微沉:“昔日穆御史于乌墩寨遇匪,臣惟恐故技重施!”

  李俨目光一动:“你怀疑——”

  池长庭点头。

  且不提穆鸿之死,就阿棠前世所知的刺客,必然不是什么水匪。

  就算乌墩寨水匪尚有余孽,可区区水匪,怎么可能在东宫高手面前讨得好处?更不用说害他殒命。

  “姚无忌手里有五千精兵,吴郡府兵只得三千,而且三千也不能全都开进吴兴,殿下安危为重,臣请东宫令,调宣城驻军待命!”

  吴兴郡一共四个邻郡,东为吴郡,北为晋陵,西为宣城,南为余杭。

  其中余杭太守是姚无忌的人,而晋陵太守虽然是京城指派,却是赵王系的人,只有宣城太守是中立清流。

  但也只是中立而已,要借兵,却是有些冒险。

  李俨沉默片刻,道:“仪仗那边带了三千禁卫,加上吴郡三千府兵,池卿在担心什么?”

  “臣担心姚无忌手中不止五千!”池长庭避也不避地直视李俨,低声道,“臣……有一个女儿,臣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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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秋光出事

  李俨怔住。

  池长庭是当世名士,“怕死”这两个字实在不该由他口中说出来。

  但他就这么坦然说出,仿佛也天经地义。

  齐国公曾说过,池二纵然才干无双,却惜于重情。

  七年前,他因为妻子重病不肯南下,后来池夫人病逝,他又哀毁过度几乎辞官归隐。

  如今,他为了女儿,说他怕死。

  李俨不由想起池小姑娘那双明净清澈的眸子,心中一软,道:“你放心,池姑娘——”

  “臣的女儿,臣当然要自己照看!”池长庭打断了他,目光甚是警惕,“臣无意做忠义之士,也不愿将女儿托付他人,谁也不能如为人父一样照料臣的女儿!臣必要做好万全准备,好好活着,看着她长大成人,亲自送她出嫁,护她一生一世!”

  说到最后,池太守有些动情。

  李俨默了片刻,道:“圣旨预计七月底下,仪驾到江南最早也要十月,说这些为时尚早。”

  话到这份上,池长庭也不便再争,低低应了声“是”,沉默了下来。

  李俨缓了几分语气,道:“调兵的事,孤会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他不怪池长庭的谨慎,于他而言,也不愿自己看中的未来宰辅栽在江南,只是调兵宣城的事还需三思而行。

  池家那个小姑娘自幼丧母,要是再没了父亲,也未免太可怜了,便是他能承诺照顾她,也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总不能认她作女儿吧?

  池长庭没有离开,抬起头,目光沉下,冷冷道:“还没谢过殿下帮小女找到了蝴蝶簪!”

  说完正事,可以兴师问罪了。

  李俨沉默片刻,云淡风轻道:“些许小事,不必谢恩。”

  池长庭咬牙道:“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李俨面不改色:“何必忘带了。”

  池长庭一噎,又道:“今天下午,殿下召见小女又所为何事?”

  李俨看了他一眼:“不是池卿让孤多看顾池姑娘吗?”

  “那——”池长庭张了张口,又觉得不好说。

  他不说,李俨也知道他想问什么,遂正色道:“孤现在是陆子衿,虽心知男女有别,也不能过分引人疑心——”顿了顿,“何况,孤与池卿相交多年,心中视池姑娘如同晚辈,难道池卿信不过孤?”

  池长庭倒也不是信不过李俨的人品,只是事关自家姑娘,格外着急一些。

  听他这么一说,终于想起了那座空荡荡的东宫。

  这位太子殿下不但生得一副清心寡欲模样,私下也确实有君子自持之风。

  这样想着,池长庭的脸色缓了一些,但仍是提醒了一句:“便是晚辈,也要注意一些才是——”

  ……

  哭累后的池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个长辈。

  因为第二天不用去陆家,又得了池长庭吩咐,早上就没有人喊她,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醒来时,一双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画屏忙剥了个熟鸡蛋来替她热敷。

  池棠闭着眼睛敷了一会儿,才恹恹睁了眼,恰巧见着画屏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池棠含糊着声音问道。

  画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春曦来了,想求见姑娘……”

  池棠一怔,顿时清醒:“她有什么事?”

  “她说……秋光出事了……”

  ……

  奶娘芸姑是池棠生母唐氏生前的贴身婢女,后来配了人,头胎生了个儿子,第二胎是女儿,然而只养了半年就夭折了,碰巧这时池棠出生,唐氏就让她做了池棠的奶娘。

  后来奶娘又生了个女儿,就是秋光。

  秋光是难产儿,从一出生就身子不好,十一年来,延医请药,池府从未吝啬,虽然名为侍女,池棠也没舍得让她劳累。

  “……去了庄子上后,他们天天逼着她干活,稍不顺心非打即骂,我去帮忙的时候才收敛一些,可昨日……”

  池棠听得脸上一分一分褪色。

  奶娘死后,春曦越发要强刚硬,便是在西苑当着颜先生的面,也护在秋光身前无一丝退缩,此时却泪如雨下,浑身颤抖。

  “陶尚荣、陶尚荣就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她骂完这句,伏地痛哭。

  池棠猛地抓紧扶手,嗓音干哑:“他、他怎么了?”

  春曦猛地抬头,狠狠抹去眼泪,哽咽道:“昨天傍晚,我去帮秋光做活,陶尚荣那个狗东西喝得醉醺醺回来,想要欺负我,秋光拉着他才教我跑掉,那畜生便迁怒秋光……”哽住不能言语。

  池棠眼泪夺眶而出,冲上前抱紧她:“秋光呢?秋光怎么样了?”

  春曦呜咽一声,痛哭道:“那畜生也不知打了秋光多久,被人抬出来时,浑身都是血!”

  “……求姑娘看在芸姑的面子上,救救秋光吧!”春曦一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池棠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说罢,起身跑了出去。

  画屏早已出门请医,她知道春曦这一声求的不是这个。

  医者医病不医命,她不能让秋光继续留在陶家父子身边——

  “颜先生!”

  正在吃饭的颜松筠惊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