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李俨见密林边那人转身逃了,便放下弓箭,继续策马朝着战局所在驰援。
许是得到了什么指令,他靠近的时候,蒙面人恰如潮水般退去,将被人群淹没的少女露了出来。
她被保护得很好,看起来毫发无伤。
李俨心头一松,勒马停步,正要下马上前,安抚她可能受惊的情绪。
但是他的小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受惊的模样,甚至小脸惊喜得放光。
她蹦跳着迫不及待分众而出,半点也没往他这边看,而是欢快地扑向另一个男人——
“展哥哥!”
池棠喜出望外。
是展遇!竟然是展遇!
那张引她出城的字条居然蒙对了,展遇真的回来了!
池棠高兴得差点没跳进展遇怀里,跑到了跟前,才一个急收——没收住!
展遇忙抬手扶住往前跌的池小姑娘,将她上下打量两眼,问道:“没伤着吧?”
池棠忙不迭摇头,迫不及待问道:“展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我爹呢?”
这个问题一问,所有人都关心地看了过来。
这才八月初,池长庭都还没到波斯吧?
展遇却笑道:“主公一切安好!我是从碎叶回来的,主公令我先回京报平安,他现在应该刚过玉门关,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池棠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波斯不止万里之遥吗?不是说三五年都难回来吗?
就算爹爹自己承诺,也只是说年底之前回来,再过一个月才九月初啊!爹爹是会飞吗?
“去波斯来回才四个月?改天我也去玩玩!”朱弦忍不住插了一句。
展遇笑了笑,松开池棠的手臂,转身向李俨施礼。
池棠这才发现太子殿下到了,忙跟着一起行礼。
膝盖刚刚一弯,就被扶了起来。
他握紧她的手臂,一双眼睛不住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池棠隐隐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便冲他弯眸一笑:“多谢殿下来救我,殿下来得正好,我一点事都没有,没受伤,也没吓到!”
李俨缓缓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这傻姑娘,估计没看到那支箭,没看到那千钧一发的危险。
没看到就好……
池棠心里还记挂着许多事,只在他怀里安静了片刻,便挣扎着回头问展遇:“展哥哥,你去花神庙了吗?”
展遇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刚从花神庙过来。”
什么?还真的去了花神庙?
“那你不会也真的重伤了吧?”池棠觉得这事的发展方向有点诡异。
总算这件事没对上,展遇摇头了:“我正好路过花神庙,碰巧看到画屏跟着一个面生的男子进去,觉得有些蹊跷,就跟进去看看,结果看到青衣和魏少侠也在——”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极为复杂古怪的神色,“画屏受了点皮肉之苦,不过套到了不少话。”
“什么话?”池棠好奇极了。
展遇却摇摇头:“说来话长……我听那女子说,他们还有计划要对付你,就先过来了,他们几个坐车,要慢一些。”
“那女子是谁?”池棠忍不住追问。
展遇还是摇头:“我不认识,也没来得及问,等会儿姑娘见了就知道了。”
怎么就不认识呢?池棠扼腕。
正说着,青衣也到了,见了满地狼藉,神色颓然上前,向李俨请罪。
太子殿下还没开口,池棠就迫不及待拉了青衣起来,问道:“画屏呢?抓到人了?是谁是谁是谁?”
青衣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回望。
来路上,已经看到了疾跑的马车,甚至驾车的魏少游也看得清清楚楚了,抓到的幕后指使者大概被藏在车里看不见。
池棠暴躁地揪住青衣:“这种事有什么好藏的!你不能直接说是谁吗?”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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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说来话长
事情的真相有点复杂。
简而言之,画屏在花神庙见到的,是固安侯独女,卢氏八娘,卢攸。
就是池棠经常一起玩的那个卢攸。
回城后,卢攸和瞿文甫、匡大等人直接被李俨以谋害洞庭乡君的名义带走了。
次日,固安侯老夫人进宫求见太后的同时,卢攸谋害池棠的证物和供词被呈上了御前,同时呈上的还有一封弹劾奏章。
奏章弹劾固安侯卢迁谋害长兄、以庶充嫡、欺君罔上三大罪状。
固安侯老夫人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太后面前替卢攸求情,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
到了傍晚,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坊市,朝野震惊。
这话说起来真的很长,比之前在城外展遇说的“说来话长”还要长很多很多。
这话要从固安侯老夫人韦氏说起。
韦氏老夫人,也就是现任固安侯卢迁的生母,出身名门,嫁的也是名门,向来以门第自傲,也以门第看人。
当初韦氏老夫人大寿的时候,池棠随伯母尹氏去拜寿,池氏算不得一流世家,于是这位老夫人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
这样一位老夫人,对自家子女的婚配也是坚持非世家不论嫁娶。
韦氏老夫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卢进,幼子卢迁。
卢进袭爵当家时,卢迁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年少风流,不经意间恋上了一名姓吕的庶民女子。
他心知老夫人定然不允,便想了个昏招,先让吕氏怀上身孕,企图让老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吕氏进门。
谁想老夫人勃然大怒,直接一碗汤药打下一个成形的男胎,又以吕氏性命相要挟,迫使卢迁迎娶名门杜氏之女为妻。
卢迁并没有就此认命。
先固安侯卢进原本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人,卢迁便趁他病时,在汤药中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了长兄。
因为卢进无子,卢迁便顺理成章继承了爵位。
——这就是三罪中的谋害长兄。
掌控了固安侯府后,卢迁又把吕氏找了回来。
但这时,卢迁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莽撞的少年了,他深知妻族杜氏对自己仕途的助力,权衡之下,只是将吕氏安置在敦化坊外宅。
接着,奇葩的事情发生了。
发妻和外室同时有孕,又几乎同时生产,生下的还都是女儿。
那卢迁不愧是谋害长兄都做的出来的人,竟狠心将两个女儿掉了包,把吕氏之女充作嫡女让杜氏养在膝下,千娇万宠地长大,成为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还差点被选为太子侧妃。
——这就是以庶充嫡。
听到这里,谁都能猜出来了,那个鸠占鹊巢的外室之女就是卢攸。
光是这样以庶充嫡还算不上欺君罔上,毕竟卢攸还没被选作太子侧妃,只能算是固安侯府的家事。
但几年后,卢迁又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由于杜氏年过三十膝下无子,卢迁便把吕氏所生的儿子充作族中子弟过继到了杜氏膝下,且奏请上了族谱,成为固安侯长公子。
成为长公子,那就有了继承权,这才构成了欺君之罪。
这三条罪名,第一条和第三条都跟这次的事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只有第二条。
三年前,吕氏病逝,卢攸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只有身为嫡女,她才能是固安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才有资格被选入东宫。
如果她的身世被人发现,无异于云端跌落。
所以当画屏出现时,她知道,那个真正的固安侯嫡女回来了。
于是就有了画屏遭遇的一系列事情。
这些是画屏从卢攸口中听到的,也是卢攸以为的。
一开始,池棠也是这么相信的。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
“死了?”池棠猛然从案卷上抬起眼,惊愕地看着李俨。
李俨点头。
池棠又低下头,案卷上明明白白写着“兴和元年,夭折于敦化坊”。
敦化坊,就是卢迁安置吕氏的地方。
当年换女之后,杜氏所生的嫡女被养在敦化坊,东宫调查所得,那名嫡女已经于兴和元年夭折。
池棠又看了几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画屏呢?”
既然真正的嫡女已经夭折了,画屏到底什么身份?为什么卢攸还会把她当作那个女孩儿?
李俨斟酌道:“画屏的生母是吕氏身边的侍女,后来被卖去河北一带,遇到冯氏夫妇,恰巧冯氏失女,便抱养了画屏。”
这些也有写成案卷,但他没拿出来,因为其中有一些不堪的细节,比如画屏的生母背着吕氏勾引了卢迁才被发卖,又比如,画屏是被生母遗弃在冯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