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消息送到的时候她还没起床,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喊她——
“池小棠,你给我出来!”
池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脑子里反应了一下,才慌慌忙忙披了衣衫、拖着鞋子跑出来。
院子里,青衣横刀在手,一身冷冽。
朱弦拄剑而立,看着热闹。
尹氏也在,被侍女扶着,吓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被拦的人却很嚣张:“你砍啊!有胆你就砍!”
青衣不为所动地站着。
砍是不可能砍的,不怕你就自己撞上来。
薛筝当然还是怕的,正好看到池棠出来,便拣了软柿子捏:“池小棠!架子大了是不是?我还见不得你了?”
池棠扶着门框掩唇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哪有你架子大,别人家里说闯就闯……”
薛筝不甘示弱地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就你个没心没肺的还睡得着!”
池棠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天色。
“还早啊……”摆摆手,示意青衣放她过来,“你自己睡不着,还不许别人睡,哪有这样的?”
薛筝冲到她面前,眉心紧蹙,却压低声音:“卢八死了!”
池棠双眸睁大,瞬间困意全无。
……
“昨夜子时……发现时已经没气了,验了,是毒杀!”
池棠默默地喝着粥,没有应声。
“昨天下午,固安侯老夫人撑着病体求见太后,请求让卢八剃度出家,以赎罪孽——”说到这里,薛筝就开始生气了,“那卢八有什么要紧的?固安侯府已经让步了,还非得要她的命?你不懂事,太子也不懂事吗?”
池棠恰好咽下口中食物,便回了她一句:“你都知道我不懂了,还来跟我说做什么?”
“我不找你这个未来太子妃找谁?我见得到太子吗?”薛筝更气了,“你不知道他从不召见女眷?”
池棠红着脸摇了摇头。
殿下明明经常见她啊!
薛筝见她一脸无辜,忍不住上手去掐她的脸,一边嗤笑道:“看不出你还挺祸水的?太子以前多冷静的一个人,遇到你的事就跟疯魔了似的,拼着跟固安侯府撕破脸也要杀卢八!”
池棠忙丢了汤匙护住脸,反驳道:“你凭什么说卢攸是殿下杀的?他说了?”
“他不说,别人不会看吗?”薛筝收了手冷冷一笑,“不是他查了卢攸的身世?不是他让人弹劾固安侯?不是他一招接一招往大了闹,就为断卢攸后路?”
池棠不吭声了。
薛筝越说越生气:“固安侯府是跟我们同气连枝的,这些年没少帮东宫出力,现在算什么?就为了对付卢八,为着你一点私仇,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往死里打,多少人跟着寒心?”
池棠刚要说话,又被她一声冷笑打断:“他还以为把卢八的身世丢出来,固安侯老夫人就不管了?卢八再不堪也是姓卢!”
“殿下再好脾气,也是姓李!”池棠突然高声。
薛筝瞬间安静了下来,面色有些讪讪。
“你说殿下不给固安侯府面子,固安侯府给殿下面子了吗?”池棠挺直背脊,端坐着看她,“卢攸为什么害我?你们都不知道?她凭什么觉得我挡了她的路?殿下是她的吗?东宫是为她准备的吗?谁给她这种错觉了?你们敢不敢这么去问固安侯?去问固安侯老夫人?”
说完,冷冷哼了一声。
谁不会生气似的!
薛筝怔愣了一会儿,突然叹道:“殿下处事一向周全,这次还是冒失了。”
池棠轻哼道:“冒失不冒失的我不懂,但是卢攸肯定不是殿下杀的!”
薛筝微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殿下留着卢攸还有用——”池棠犹豫了一下,将那天遇袭的经过都说了一遍,“那张引我出城的字条是卢攸写的,后来出现的刺客却不是卢攸的人,殿下还要留着卢攸审讯那群刺客的来历,不会杀她。”
薛筝惊讶地看着她:“这些是殿下告诉你的?”
池棠感觉被小瞧了,睨着她道:“不用殿下告诉我,我自己也能想到!”
虽然都是黑衣蒙面,但黑衣跟黑衣也是不一样的好吗?
更何况那一批明显厉害多了,一看太子殿下赶到就迅速撤退,勉强留下的几个都自尽了,根本不是匡大这群乌合之众可以比的。
“这么说来,卢八是被人灭口了?”薛筝喃喃道。
她原本不知道刺客的事,现在知道了,自然不会再怀疑太子杀了卢攸。
“是吧……”池棠叹了一声,“你们要是不懂,就跟我一样不要说话好了,殿下做事怎么会有问题呢?”
薛筝顿时语噎,但毕竟理亏,也没有反驳,只道:“那批刺客只是你空口白牙地说,我信,别人未必信,卢八的死,还是要算在太子头上了。”
池棠勃然变色,倏地起身,怒斥道:“你们这些人!就知道质疑殿下、指责殿下,都不知道为殿下排忧解难!殿下要你们何用!”
薛筝呆呆看着她。
池棠拧眉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殿下想办法!”
“啊……哦!”薛筝慌忙起身,跑了出去。
池棠气呼呼坐了回去。
这都什么人啊!一点都不给太子殿下省心!
舀了一匙粥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陷入沉思。
灭口……那群刺客到底什么可怕的来历……
……
“那群刺客,应当与固安侯府无关。”
东宫,丽正殿中,齐国公薛会沉吟道。
“孤没有怀疑固安侯府。”李俨淡淡道。
齐国公皱了皱眉,道:“既然如此,殿下为何对固安侯府赶尽杀绝?”
李俨看了他一眼,道:“孤并未对固安侯府赶尽杀绝。”
齐国公神色一动,却没有开口。
李俨垂眸看了一眼面前书案上的奏章,冯安立即会意上前,将奏章转交到齐国公手里。
齐国公翻开扫了两眼,神情晦涩,沉默不语。
“孤是皇太子,并非谁的囊中之物——”李俨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舅舅说呢?”
------------
第310章 无人与之争辉
齐国公神色未动,放下奏章,道:“尊卑有定,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卢迁确实过了。”
李俨微微颔首,道:“庶子不可承爵,虽卢迁失德,令卢氏嫡系无可承继爵位,但卢氏依然是孤倚重的良佐,日后失而复得,乃至竿头日上,也未可知。”
齐国公看着他,忽生感慨。
进宫之前,他以为是太子鲁莽,却没想到,这是君威初露。
卢氏大族,入朝为官者足有十多人。
从前以固安侯一系为首,心无旁骛,如今没了爵位,反倒给了旁支出头的机会。
既处置了卢迁以儆效尤,又将卢氏打成一盘散沙只能依附东宫,不管太子是早有预谋还是因时制宜,这一步棋走得都教他惊叹。
从前的太子只是沉稳,面对老臣时气势略有不足,这次当是震慑了不少人。
“殿下思虑周全,臣——也就放心了!”齐国公叹道。
李俨神色微动,语气略缓:“不敢有负舅舅教导。”
齐国公笑了笑,露出几分看晚辈的和蔼:“思虑是挺周全,只是,别以为舅舅看不出来这些都是事后补救才想出的招,初衷还不是要给池四出头?”
李俨唇角动了动,垂眸不语,算是默认了。
齐国公叹了一声,道:“殿下乃家国之寄托,宠爱一个小女子无可厚非,只是也不要太过了。”
李俨眸光微闪,道:“舅舅可知,池长庭已经在回京路上了!”
齐国公蓦然一怔,旋即大喜:“果真?怎么可能!”
……
池长庭的奏章从玉门关始发,五百里加急进京,到呈送御前,比展遇晚了整整五天。
虽然池棠早就知道爹爹即将回京的消息,但具体细节却因涉及朝廷机密,展遇没有多说,池棠也没有多问。
直到奏章进京的第二天,池棠才从李俨口中得知父亲大人出使的始末。
“所以……我爹只到碎叶就折回了?没去波斯?”池棠惊过之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爹爹再厉害,也不可能会飞。
“原本是要去波斯的,奉诏面圣前一天,池公改变了主意——”
玉华山诏令池长庭面圣之前,安西急报,原本归顺的突厥十部突然反叛。
波斯路远,且与中原关系不大,突厥进犯安西,才是朝廷心腹大患。
池长庭奉诏御前应对波斯事宜,却说服了陛下赐密令平突厥之乱。
以护送波斯王子回国为由,池长庭只带了不足千人,孤军深入万里,竟然兵不血刃擒获了突厥叛部的十名首领,一举平定安西之乱!
“这是池公奏章的抄本——”李俨递给她,由衷赞道,“池公智勇双全、文武兼备,实乃国之栋梁!”
他起初也是不赞同的,此去光穿越莫贺延碛沙漠已是万难,安西四镇也居心叵测,更何况突厥十部狼子野心,又有吐蕃虎视眈眈。
便是出动朝廷大军,万里之遥都难以平定突厥十部之乱。
但池长庭仅领一千精兵就做到了!
奏章上道:“至西州,扬言天热不宜行军,宜驻军待秋,以卸叛部警备,又以行猎为由,召西州子弟万人从行,暗行急军,突袭叛首营帐,擒之,假传契箭,召从叛酋长议事,悉数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