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池棠无奈道:“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你愿意留下,想伺候我都行,但不能再在外头露面了,而且轻罗来我身边也有半年了,一直很好,不必太担心。”
夏辉面无表情道:“姑娘怪我多疑也好,我还是要说,轻罗虽然来了姑娘身边,可家人都在齐国公府。”
“我们和齐国公府好着呢!”池棠不以为然。
夏辉褪去她的中衣,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万一有不好的时候呢?”
池棠认真想了想,道:“未雨绸缪当然很好,但也不必杞人忧天,现在完全没影的事,想多了愁人。”
夏辉点了点头,道:“快进水里吧,别着凉了。”
少女的身子如含苞初绽,烛光与水雾中,似珠玉莹润。
夏辉痴痴看了一会儿,见她没入水中,才回神上前,感慨道:“我好像有好一阵没伺候姑娘更衣入浴了,姑娘长大了。”
女孩儿将下巴以下全都没入水中,害羞地笑了笑,道:“总是要长大的嘛……”
夏辉也笑了笑,道:“以太子殿下对姑娘的宠爱,估计今年十月姑娘及笄就要下定了,最迟明年也要大婚了。”
池棠红了脸,抿了抿唇,还是“噗嗤”笑了出来。
两颊桃花浸染,酒窝深深,欢喜自眉梢眼角自然流露,十分动人。
夏辉看着看着,却又叹了一声,道:“当初姑娘身边那么多人,画屏、锦屏、春曦、秋光……我以为我们都会陪着姑娘出嫁,谁知道……”
“这有什么?”池棠抓住她的手,在水中转了个身,仰着脸眸光晶亮地看着她,“你忘了?我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等我嫁进东宫,把你和画屏都召进宫做女官,好不好?”
夏辉笑了起来:“好!”
待浴罢起身,夏辉又道:“姑娘现在身边人太少了,我想着要重新安排一下,还要再进几个人。”
“你安排就是!”池棠不甚在意地说。
话是这么说,夏辉还是在伺候她穿衣的时候,将心里已经拟定的安排说了一遍。
池棠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反正夏辉说什么都是点头。
直到——
“银烛还不错,调进内院伺候如何?”夏辉问这句时,也有点犹豫。
婢女们各有分工,最好的近身伺候,其次内院待命,再次看门跑腿。
银烛现在就是看门跑腿的。
初来乍到时看门跑腿也很正常,但银烛年长懂事,她和画屏都觉得不错,早有调进内院的意思,池棠却一直没点头。
之前倒也罢了,如今池棠身边缺人,银烛放在外面就显得有些浪费。
可说完这句,一直只负责点头的池棠突然不点头了。
“姑娘觉得银烛哪里不妥?至少说出来让我有个底吧?”夏辉问道。
池棠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那就调进来吧!”
离得那么远,可能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
夏辉是个雷厉风行的,次日池棠晨起推窗,便看到了银烛在院内清扫落花。
池棠用早膳时,银烛则在桂花树下铺桌摆椅。
等夏辉捧着笔墨纸砚出来时,她又默默后退,规矩得一眼也没多看。
整整一天,银烛一直在她眼前,但始终守着距离,看上去非常本分。
直到第二天清晨,池棠从屋里出来,银烛恰好拿着笤帚在阶旁清扫。
当她走下台阶时,银烛忽然抬头问道:“姑娘今天可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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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旧仆的秘密
天青如洗,风徐如沐。
星星点点的落花扫在阶旁一堆,芬芳灿烂。
银烛双手扶着笤帚立在落花边上,青襦白裙,细眉长眼,恭顺而内敛。
她说话的声音温柔和缓,融入清晨细琐的忙碌声中,毫无痕迹。
树下摆置笔墨的夏辉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大概只是看见而没有听见。
只有站在廊下的青衣听见了,抬眸看过来的同时,脚步微挪,稍稍变换了姿势。
银烛仿佛没有察觉青衣的动静,仍旧微笑看着池棠。
“没有,怎么了?”池棠只当作普通的寒暄答道,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婢子想带姑娘去见一个人。”银烛轻声道。
池棠扯了扯嘴角,道:“怎么突然急了?”
银烛垂下目光,道:“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
银烛要带她去的地方在城外,是城西一处村庄。
池棠到的时候,暗卫已经将整个村子都探查过了。
村子很小,村头到村尾,稀稀疏疏分布着二十余户人家。
池棠要去的是村尾最后一户。
那一户只有一座破败的茅屋,用篱笆围了个小院。
池棠走进院子时,夏辉从屋里迎了出来,跟在她身旁低声道:“大夫看过,确实快不行了……”
池棠点点头,继续往里走。
屋里屋外似乎刚刚打扫过,甚至闻到一股花香,但进屋时,还是有一丝腐朽的气味钻入鼻间,令人浑身不适。
屋内阴暗矮小,里外没有分隔,站在门口,就能将屋里情形一览无遗。
靠东墙的地方放了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斑白的发丝拢在一处,蓬蓬如乱草。
银烛向池棠行了一礼,道:“姑娘稍待——”随后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唤道:“芳姑,我把池姑娘带来了。”
夏辉猝然抬头,神色惊愕。
“芳姑?”池棠喃喃重复了一遍,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床上那人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池棠的一瞬,她原本死气沉沉的双眼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亮,身子仿佛挣了一挣,但旋即迎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池棠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抓紧夏辉的手,喃喃问道:“真的是芳姑?真的是芳姑?”
芳姑和芸姑都是阿娘未嫁时就跟随在身边的婢女,后来都嫁了人,芳姑虽然不比芸姑做了她的奶娘,也是一样在阿娘身边走动。
及至阿娘病逝,她随爹爹南下赴任,芳姑因夫家是京城人,便没有随行。
此后山高路远,池棠又还是个孩子,逐渐忘了这么个人。
但是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芳姑是个活泼爱笑、心灵手巧的女子,善用彩绢为她制各色绢花头饰,每每能赢得爹娘含笑称赞。
她怎么也没法同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人联系起来。
“画屏回京后打探过芳姑,只听说我们离京后,她就随夫家搬走了,不知去向。”夏辉道,她也不太确定眼前这人的身份。
床上那人咳出一口痰后,靠在银烛身上喘着气,眼里却突然有了神采。
“阿棠……不认得芳姑了吧?”她虚弱地笑了笑,“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我们在正房躲猫猫,我躲在床下,你怎么也找不到我,以为我走丢了,吓得哭了……”
池棠尴尬道:“不记得了……”
五岁那么小,哪里记得那么多?
那人又咳了两声,道:“夫人临终,想看阿郎簪桃花,是我扎的桃花,你还记得吗?”
这个记得!
池棠眼眶一热:“你真是芳姑?你怎么……怎么这样了?”
她记得芳姑年纪跟阿娘差不多,怎么算,今年都只有三十左右,可眼前看来,却似风烛残年,老迈黄昏。
芳姑笑了笑,颤巍巍朝她伸出手:“这是我的报应……总算是,在临死前见到你了……”
……
朱弦不愿闻茅屋里的腐朽气味,便坐在屋顶晒太阳,断断续续听着屋里人说话。
说话的声音虽然都挺轻,但她耳力极佳,大多能听清,只除了那个将死之人。
在池小姑娘确认了“芳姑”的身份之后,就大多是那个“芳姑”说话了,实在听不清几个字。
朱弦正犹豫要不要进屋光明正大偷听时,却见青衣和银烛退了出来。
她惊讶地从屋顶跳下,问青衣:“你怎么出来了?小棠棠不让你听?”
青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朱弦转向银烛:“你那个芳姑什么来历?池家的旧仆吗?”
银烛也不说话。
朱弦没趣地撇了撇嘴,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好奇得不行:“真的假的?不是骗人的吧?她做了什么事?遭了什么报应,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小棠棠的事临死了来忏悔?还是说……”
虽是猜得抓心挠肺,朱弦却没有再上前听。
摆明了有秘密不让人听,她听了也不合适。
屋里没有说太久,大约过了两刻钟,池棠就出来了。
她步子迈得太急,过门槛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朱弦忙冲过去扶住她,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也不看着点——”忽然一愣,“怎么了这是?”
小姑娘面白如纸,双目通红,眼里还滚着泪珠,欲坠不坠。
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朝莫三和莫七招了招手。
两人疾步上前,看到她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