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朱弦噎了一下,道:“那让你窦师叔给你抓去,他懂!”
“行吧……”池棠妥协了,又叹一声,“爹爹嘱咐我这阵少出门,本来想装病不出的,这下也不用装了。”
朱弦想起方才太子殿下的脸色,忍不住“嗤”了一声,道:“你装病不出,挡不住人家来探病啊!”
“不是有师叔挡着嘛!”池棠笑眯眯看着她。
朱弦撇了撇嘴,道:“我怕我再挡一次就要被太子抓起来了!”
池棠收起笑容,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我给他写封信,让他以后别来了……”
朱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怎么看着不太对劲?
“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朱弦有些不敢置信,“不是昨晚还跟太子卿卿我我的?”
“什么啊!”池棠瞪了她一眼,拉起被子蒙住头,“我要睡了!”
隔着被子,听见朱弦嘀咕了两声,渐渐没了声音。
又听到有人进屋来,池棠便翻了个身朝里睡。
“姑娘?”是夏辉的声音。
池棠没有回答。
须臾,脚步声轻悄离去。
池棠徐徐放松了身子,抓起被子,再次将脸蒙上,捂住了不小心出口的呜咽。
泪刚从眼角涌出,便被被子拭干。
黑暗中,一切变得清晰。
就连昨夜的话语都清晰在耳——
“太子能走到今天,齐国公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岂能袖手?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爹爹希望,你能懂事……”
杀母之仇,怎么能不懂事?
“有了阿棠,就再也不难过了……”
可是,好像……还是要难过……
……
东宫,丽正殿。
殿前宫灯亮起时,商陆匆匆入内。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偶感个风寒,多喝热水,多睡觉,发发汗就好了。”商陆说完这些,觑了一眼端坐书案后的太子殿下,语气古怪地说,“对了,小棠让我给殿下带个话——”
看到太子殿下抬头看来,眼里隐约期待,商陆“嘿嘿”一笑,道:“小棠说,她家里大人不在,她又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让殿下不必再去探望了!”
这哪是不便见客?根本是不想见某人啊!
商陆幸灾乐祸地看着某人,却只见他垂下目光,神色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变化。
这就有点无趣了,商陆只好主动出击:“殿下是不是跟小棠吵架了?她怎么不肯见你呢?”
太子殿下选择了对他的问题置之不理,顾自问道:“你见她精神如何?”
“病了还能好到哪里去?我到的时候还在睡,听说睡了一整天了,人都睡傻了,见到我半天没吭声——”商陆目光一闪,看了李俨一眼,“眼睛也睡肿了……”
李俨低头看着面前的奏章,沉默许久,道:“每日午前看诊回话。”
商陆应下。
“退下吧。”
商陆只好遗憾地离开了。
李俨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奏章,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个局面他并非没有预料过,只是仍旧没有想到对策。
她的意思,他明白。
如今还只是怀疑,池长庭已经不许她和他见面了。
倘若唐氏之死真的同齐国公有关,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但是齐国公再有不好,也是他亲舅,更别说这么多年的尽心辅佐和扶持。
若有朝一日,齐国公同池长庭对上——
李俨闭了闭眼,心乱如麻。
他还没想到自己该怎么办,还要再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想……
一定可以想到……
晨钟响起,李俨睁开眼睛,眼里有一瞬的迷茫。
冯安上前,忧心忡忡道:“殿下,今天反正也没朝会,您去睡会儿吧?”
眸光回聚,李俨摇了摇头,起身从书案后走出。
“洗漱,更衣。”他淡淡吩咐了一声,闭上眼,慢慢适应坐了一夜后身体的迟钝和麻木。
更衣洗漱罢,李俨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望见门外青白天光,不自觉走了出去。
天才亮了不久,宫人们不是匆匆而行,就是在低头洒扫,处处忙碌景象。
皇宫禁内禁止喧哗,所有人都默默做着自己的事,即便看到他路过,也只是无声行礼。
他看着这些人,都是苍白的,看着那些宫阙殿宇,也是苍白的。
苍白且无味。
他从丽正殿出来,走过崇教殿,穿过崇教门,过嘉德殿、嘉德门,然后是重明门、嘉福门。
出了嘉福门,李俨停步往回看。
这条路,是东宫的中轴线。
当今天下,只有父皇和他能走这条路。
待他大婚,他的太子妃也会走这条路进来,至嘉德殿行礼,崇教殿设宴,然后在丽正殿,成为他的妻。
他等那一天,等了很久。
他可以继续等,但绝不会放弃!
“殿下?”身后突然传来讶异的唤声,“殿下这么早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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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6章 看你把太子逼成什么样了
李俨转身回头。
清晨薄雾中,洒洒然走出一人,浅绯官服,面容恬淡,身姿清瘦如竹。
以女子之身,着五品官服,当今天下,也唯有一人而已。
李俨颔首为礼:“陆先生。”
陆子衿施礼后抬头,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殿下今日有些憔悴。”
虽然太子殿下神色装束一如寻常,但眼里的血丝却遮盖不住。
李俨垂眸默了片刻,道:“恰有一事未决,愿请教先生。”
陆子衿含笑施礼:“殿下请赐教。”
李俨轻声道:“若恩与情不能兼顾,先生会如何抉择?”
陆子衿惊愕怔住。
太子殿下的恩与情,不是明摆着吗?
陆子衿蹙眉沉吟须臾,忽然转身走开。
在她身后,侍女牵着马儿隔数步候着,马鞍上系着一只布囊。
陆子衿从布囊里取出一卷书册,走回李俨面前,将书册递给他。
李俨不解地接过书册。
书册是新装订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这是新修的户婚律草拟稿——”陆子衿忽然笑了笑,“说起这个,还是小徒儿的意思呢!”
李俨正翻开书册,闻言抬眸,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陆子衿笑道:“不久前,小徒儿给前固安侯夫人杜氏写了一封荐信,让我帮着看看杜娘子有没有可能同卢迁义绝,按照旧律肯定是不行的,但巧在现在正在修新律——”她看了一眼李俨手里的书册,“这是我草拟的新户婚律,其中重新修订了义绝相关条例。”
李俨看着书册,拧眉若有所思。
“杜氏并不是没能力让杜娘子从卢氏脱身,但强行施压,便是撕破了脸,杜、卢两家世代交好,盘根错节,撕破脸难免两败俱伤,不若以律判,以理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俨一眼,“小徒儿此举甚合我心意,殿下以为呢?”
李俨眉心缓缓松开,却将手中书卷渐渐收紧。
陆子衿又笑了一声,道:“殿下若问我,我自是恩情皆不顾,试问,若人人以恩情决事,还要律法做什么?”敛起笑容,正色看李俨,“殿下身为储君,尤应公私分明,持正裁决!”
李俨抬眸看了她一会儿,拢手一拜:“多谢先生指点!”
……
日头初起,李俨大步走进丽正殿。
冯安追着问道:“殿下要传早膳了吗?”
李俨没有回应,直奔书案,急得冯安都快哭了:“我的殿下,你这不吃不睡的,是要闹哪样啊?”
“传吧!”李俨终于匆匆回了一声,却没有停下铺纸择笔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