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陆子衫打断她道,“一开始是不愿意,现在我还不能想通吗?我现在越想越觉得是一门好亲事!你想啊!梁王可是陛下的堂弟,太子殿下见了还要喊一声叔叔呢!以后我嫁了梁王,阿棠嫁了太子,她得喊我婶婶了!”说着,还乐得摇头晃脑,又仿佛平时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池棠却差点看哭了。
不久之前,先生说,起初愿不愿意,和最后愿不愿意是两回事。
当时她还抗拒着这个说法,现在却眼睁睁看着这句话成了现实。
才过了一个时辰,衫衫就冷静了,想通了,方方面面都权衡到了,作出了跟初衷截然相反的选择。
甚至,没有人逼她。
陆道远听了女儿的话,面露欣慰:“衫衫果然是要做姐姐的人了,懂事多了——”又转向陆大夫人好声劝慰,“夫人不必担心,衫衫嫁进梁王府虽然是高嫁,可我们陆氏也不是小门小户,又是陛下亲自保的媒,不会教衫衫受委屈的!”
“对对!”陆子衫附和道,“阿娘你快给我生个弟弟,我给他找个厉害的亲王姐夫罩着他!”
陆子衿突然轻笑一声,道:“夫人腹中是陆氏嫡出骨血,自有陆氏一族倾力教养。”
陆子衫回头瞪她:“我难道不是陆氏一族?他亲姐姐亲姐夫,不能罩着他?”
陆子衿微微一笑,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陆子衫皱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想清楚了!”
陆子衿笑道:“一时愿,一时不愿,既冲动,且反复,要是再过一个时辰你又不愿了呢?婚姻结两姓之好,可不是随你任意妄为的。”
陆子衫咬了咬唇,冷哼道:“我怎么任意妄为了?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是做姐姐的人了,想法当然跟刚才不一样,我身为陆氏之女,上有父母,下有幼弟,自然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陆氏前程荣光尽心尽力!”虽红了眼眶,目光却甚是坚定。
陆道远听得满面红光:“好!好!是爹爹的好女儿!”
池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果然爹爹和爹爹也是不一样的,要换了她家爹爹,一定会说,家族前程有我,要你瞎操什么心——
“陆氏前程有我足矣,无需你为难自己。”陆子衿道。
陆子衫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
陆道远却皱眉道:“子衿,这……我已经当着陛下的面应下了——”
“应下又怎样?就说我已经私下跟虞氏约好了儿女婚事,你并不知道!”陆大夫人说着就要下床,“我这就给母亲写信去!”虞氏是她娘家,自然怎么都好说。
“胡闹!”陆道远忙扶住她,“这种托辞,你当陛下和梁王听不出来?说不定还惹得陛下连虞氏一起恼了!”
陆大夫人脸色一变,僵住不动了。
“大人和夫人不必担心,”陆子衿含笑道,“此事我自有主意,二位还是先将个中利弊权衡同小七说清楚吧,如此懵懂无知、冲动反复,并不是什么好事——”又转向陆子衫,“想清楚了,明日再告诉我决定。”
说罢,转身去扶燕国夫人:“祖母坐了许久,子衿扶您回去歇着吧?”
燕国夫人朝她点了点头,素来板正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
“子衿——”陆大夫人突然唤道,扶着陆子衫的手从床上下来,虚弱地看着陆子衿,“你真的有办法推了这门亲事?”
陆子衿微笑点头。
……
陆子衿扶了燕国夫人右手,池棠便默默去左边扶着。
走了一会儿,燕国夫人突然看了她一眼,轻叹道:“你同阿池倒是缘分不浅……”
池棠抬起头,茫然眨了眨眼。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说她了?
陆子衿也看了她一眼,笑道:“可不是?我就这一个学生,还等着她给我养老送终呢!”
燕国夫人又看了池棠一眼。
方才屋内商议家事,子衿没有让这孩子避开。
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
------------
第342章 是我小人之心
池棠被她们一眼又一眼地看得小小地红了一下脸,提醒道:“先生还有一个学生。”
她记得有人曾经追着她喊师妹来着?
陆子衿笑了:“那也还是你养老送终。”
这下池棠就大大地红了脸。
燕国夫人看着也笑了笑,问陆子衿:“这桩事你打算怎么办?”
池棠“噌”地抬头,紧张地看着陆子衿。
陆伯父已经当着陛下的面应了婚事,要再反悔难免既得罪梁王,又惹恼陛下。
陆子衿笑道:“不过是口头一说的儿女婚事,既没有下定,也没有信物,拒了就拒了,有律可依,便是天子,也不能做别人父母的主。”
燕国夫人蹙眉:“出尔反尔,或使陛下不悦。”
陆子衿哈哈一笑,道:“忠君并非媚上,出尔反尔是理亏,谨慎择婿也是合情,祖母不必忧心!”
燕国夫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刚送完燕国夫人,一出门,池棠立即低头忏悔:“先生,我错了!”
陆子衿惊讶问道:“怎么?”
池棠满面愧疚:“我以为先生不肯帮衫衫,甚至心里偷偷怨怪先生无情,原来先生这么疼爱衫衫,是我小人之心误会先生了——”越说越觉得感动,一双眸子水汪汪、湿漉漉看着陆子衿,“先生这般爱护衫衫,却从来不诉之于口,莫非这就是书上说的‘大音希声’?”
陆子衿哭笑不得。
古往今来的《道德经》注本,能找到的她都看过了,竟不知这一句还能这样用在自己身上。
“你可真的误会了,”陆子衿笑道,“我那是……”迟疑了一下,发现竟然还不好解释,“这跟疼不疼爱无关,我不过是在做自觉该做的事。”
她自以为解释清楚了,可小徒儿还是一脸“你就是疼爱妹妹,不用解释,我都了解”的表情,陆子衿突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冤屈感。
愣了一会儿,终是失笑。
“其实别人疼不疼爱真的是其次,重要的是自己想清楚要什么,切忌冲动反复,否则别人就算想帮,也帮不到点上。”
池棠神色一肃,行礼拜道:“多谢先生教诲!”
陆子衿含笑点了点头:“甚好,回去把《道德经》十注各抄十遍。”
……
“殿下,你知道什么是《道德经》十注吗?”池棠不好意思地问。
当着陆先生的面,她没敢多问。
毕竟这是她拜师以来第一次被布置功课,不敢教先生知道她竟然不学无术到连解题都不会。
原本打算回家问爹爹的,没想到刚出亲仁坊,就遇上了太子殿下,索性拿来问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听了却没有回答,仍旧专心致志地低头煮茶。
在街上遇到后,太子殿下说相逢不如偶遇,今天的天气正适合秋茶配阮红酥。
池棠听得食指大动,便跟着太子殿下到了一处幽静别院。
太子殿下亲自为她煮茶确实令人深感荣幸,而殿下煮茶的风姿也极为动人,但池棠看着却有些不安。
她是不是不该拿这个问题问太子殿下?会不会殿下也不知道《道德经》十注,她这么问了岂不是让殿下难堪?
池棠正想得忐忑,那端太子殿下已经将正中的茶碗推到了她面前。
她忙捧起茶碗,茶汤入喉,情真意切地夸赞了两句,打算同太子殿下一起心照不宣地将这桩不学无术的事故给遮掩过去。
李俨微微一笑,也品了一盏。
放下茶碗后,淡淡开口:“古往今来,贤者注释《道德经》不下数十本,其中世人公认最佳的十本被称为十注,分别是《解老》、《河上公注》、《道藏》、《王氏注》……”一一道来。
池棠听得面露羞愧。
原来不学无术的只有她一个。
李俨说完,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池棠垂头丧气答道:“先生让我抄《道德经》十注,可我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专门做学问的人,很少知道这些。”李俨道。
池棠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又不做学问,怎么知道?”
李俨噎了一下,答道:“孤偶然得知罢了。”
那姑娘一双水杏似的眸子娇娇俏俏地睨了他一眼,显然不肯信他的话。
李俨不由莞尔,拈起一块阮红酥送进她嘴里,温声道:“池公应该不会收藏这一类的书,不如明日进宫来,孤带你去崇文馆找一找?”
池棠咽下食物,道:“等我回去问过爹爹再说!”
哼!又想哄她进宫,才不上当!
李俨也没再怂恿,拉过她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放在她手心:“这是父皇给你的。”
触手温润,是一块玉佩。
玉是上好的美玉,雕了鸾凤,任谁看了都知道非同寻常。
池棠无措地看着他。
“这是瑜玉,”李俨轻轻合上她的手,“皇太子妃礼服有三,均佩瑜玉双佩——”他捧起她握玉的手,轻吻了一下,唇畔笑意晕开,“孤今日向父皇请婚了!”
语气雀跃中仿佛还带了点邀功。
池棠脸上渐热,小声问道:“陛下答应了?”
李俨含笑看着她道:“父皇说,需要同太后、宗亲及诸相商议,还要问过池公,才能下诏,不过他先赏赐了太子妃玉佩,便是已经同意了一半!更何况赐玉时太常卿也在,婚事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他原本也没想过父皇能当场答应,只是冲着先梁王一步开口去的。
没想到会是意外的惊喜!
也没想到梁王求的人并不是阿棠。
“梁王求娶陆七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李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