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都说了赶路很无聊,朱弦是最不耐烦的性子,好不容易熬了一上午,吃过午饭就跑出去玩了。
现在一看,魏少游也不在了,只有窦淮还留着。
“这四处也没什么好玩的。”窦淮看了她一眼,这么说道。
池棠张望了一下。
今天的天有些阴,沿途草木凋零,灰沉沉的,景致还不如这数百里的浩浩荡荡来得惊艳。
确实看起来没什么好玩的,但是朱弦和魏少游两人还是跑得不见了人影。
“坐车更无聊吧?”她嘟囔着,“这是到哪儿了?”
“已经过了灞水,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能到骊山了。”窦淮说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也觉得无聊了,横臂靠在车窗框上,懒洋洋地趴了上去,一双杏眸明如秋水,娇娇痴痴地远望前方。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到附近林子里跑一圈?”窦淮突然问道。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冲他感激一笑,摇头道:“我答应爹爹好好坐在车里的,就不出去了,多谢师叔。”
窦淮自觉失言,“嗯”了一声,沉默地别开了脸。
池棠有些不好意思,觑了他一眼,寒暄道:“窦师叔对京兆府的路很熟?”
窦淮眼望前方,淡淡道:“三年前跑过一趟,只是没来京城。”
“那去了哪儿?”
“去了蓝田……”
窦淮的声音比较低沉,听在耳中略催眠。
池棠问了许多路程的问题,如骊山再往东是哪里,会不会经过洛阳等等,他都能答得上来。
只不过他的话不多,差不多就是池棠问一句他说一句。
池棠突然记起,他跟朱弦、魏少游说话时似乎不是这样的,好像跟她说话就略显沉默。
呃……会不会其实并不想和她说话?
池棠这么想着,又加上有些困顿,便渐渐没了声音。
眼皮快搭上的时候,突然,车顶一震,吓得她一下子惊醒过来。
“快去找个大夫来,有人被蛇咬了!”朱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池棠听得一惊,来不及多问就让人去请大夫,一面起身打算出去看看。
“你这是哪里捡来的?”窦淮问道。
“路上捡的呗!”朱弦的声音从车顶挪到了车前,却被人拦下了,“你干什么?”她不解问道。
“这是姑娘的车驾。”青衣淡淡道。
窦淮也说:“你要往小师侄面前丢个血淋淋的人?”
池棠正打算开门,听到“血淋淋”三个字就怂了。
朱弦倒也不强求,只是嘟囔道:“那我这人放哪儿?”
地方总是有的,后面几辆马车上的人挪了挪,空出一辆来安置这个受伤中毒的姑娘。
听到朱弦远去的声音,池棠从车窗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只看到她单手挟了一人,那人身上穿着的是粗布的衣裳,垂下的一只手腕骨细瘦可怜。
没过多久,马蹄声倒行而至。
“怎么回事?怎么受伤的?”车外,池长庭厉声责问。
池棠忙伸出脑袋:“不是我——”话音戛然而止,池棠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弯眸一笑,“殿下!”
李俨原本满目焦灼,被她这一笑,瞬间被安抚了下来,回了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询问,却冷不防被池长庭别开了马头。
“殿什么殿!”池长庭黑着脸道,“好好说话!什么叫不是你?不是你是谁?”
“是我啊——”后面一辆马车的车门推开,朱弦懒洋洋地倚着车门,抬手招呼道,“大夫呢!再不来就要死人了!”
池长庭朝商陆使了个眼色,自己跟在商陆身后也走了两步,目光狐疑地打量着朱弦:“你受伤了?”
“呸!”朱弦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我怎么会受伤?是我在林子里捡了一个中了蛇毒的姑娘!”
池长庭点了点头,正要掉头离开。
“池长庭!”刚刚上车的商陆突然喊了他一声,语气仿佛惊恐不敢置信。
“池长庭你快过来!”他又喊了一声。
池长庭蹙眉走了过去。
“池长庭你快看!”商陆指着车里死人一样躺着的布衣姑娘,手指微微颤抖。
池长庭眉心愈紧,顺着他所指探身进去看。
看清的刹那,池长庭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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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池棠不喜欢
换了一辆马车,朱弦依旧倚着车门而坐。
她瞥了一眼车内情形,低声嗤笑:“不是中了邪吧?”
和她同坐车门外、负责驾车的青衣没有应声,但也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心里同样震惊。
哪个中了蛇毒的姑娘最后还是上了这辆马车,这辆池长庭专为女儿定制、等闲不让人碰的马车。
而且,是池长庭亲手抱上来的。
简直惊碎一地下巴。
商陆把过脉、查看过伤口后,松了一口气,道:“毒已经清出来很多了,只剩一些余毒,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池长庭一双眼睛钉在了那布衣姑娘脸上,眸光沉沉,没有说话。
池棠只好代他谢过商陆,又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商陆小心翼翼看了池长庭一眼,迟疑道:“这……不好说——”突然见池长庭转眸过来,忙大声道,“不过你放心!一定会醒的!她不醒我就不走了!”
朱弦嗤笑了一声,道:“我这是捡了个什么菩萨?”
池长庭转头看她,低低说了声:“多谢。”
朱弦脸色变了变,冷笑道:“真是见鬼了!”倏忽间,拂袖而去。
“朱师叔好像生气了……”池棠讷讷说着,看了父亲一眼。
池长庭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又挪回布衣姑娘的脸上,眸中情绪万千。
这是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下巴有些尖瘦,细眉,小鼻,淡唇,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好似随时就没了一样。
他看着,神色渐露悲伤,情不自禁抬起手,抚向那姑娘的脸。
池棠心里突了一下,忙喊道:“爹爹!”
他身子一震,手猝然停在那姑娘的脸侧,随后收了回来。
“爹爹——”池棠拉住他的袖口,生怕他再控制不住自己,“她就是长得像而已,你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他“嗯”了一声,神色恢复了淡淡。
池棠还是没有松开,心里莫名不安。
……
傍晚时,到了骊山行宫。
他们会在骊山住五天,进行每年一次的冬狩。
自朱弦救回一个中了蛇毒的姑娘后,池长庭就留在车里没有再出去。
直到下车时,那姑娘也还是昏迷不醒。
不过这回池长庭没再失态,只让青衣抱了人进别馆,安置在池棠的隔壁屋子,仍旧亲自守在一旁。
平时池棠的隔壁总是一边住着朱弦,一边住着媚娘。
这回来了个陌生姑娘,就把媚娘给挤了下去。
“这什么人啊!”媚娘很不高兴,但又是池长庭亲自安排的,她也不敢大声抗议,只嘀嘀咕咕道,“别是给阿郎下了什么迷魂药吧?果然人无完人,阿郎看着哪儿都好,原来是眼光不好,放着我这样的美人儿看不上——”顿了顿,讨好地冲朱弦笑了笑,“还有朱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又嘟起了嘴,“竟然对这么个丑八怪——”
“闭嘴!”池棠突然怒喝,眉间厉色骇人。
所有人都被她吓到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媚娘更是抿紧了嘴,惶惶切切看着她。
“那姑娘……长得像我们先夫人……”夏辉轻声道。
媚娘腿一软,差点没站住,欲哭无泪道:“我就是一时嘴快,不是真的觉得她丑……”
突然,屋门打开,池长庭立在门口,目光落在媚娘身上。
这下媚娘真的站不住了,直接瘫坐在地上。
“拖出去掌嘴。”他淡淡说了一句,抬脚朝外走去。
媚娘吓得目光呆滞,一动不敢动。
“爹爹!”池棠喊了他一声。
池长庭停步看了她一眼,语气略作缓和,道:“不要喧哗。”说罢,带着侍从离开了。
池棠回头看了看安置布衣姑娘的屋子,又看了看媚娘,暗叹一声,道:“去那边自己掌嘴十下,不许乱喊,不许偷工减料,不然不给你晚饭吃!”
媚娘连连点头,扶着围栏过去了。
池棠走到门边朝里看,商陆还在床前,仿佛在施针。
从背后看,他背影有些僵直,好像很紧张。
“有多像?”朱弦站在她身旁轻声问。
池棠迟疑了一下,道:“八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