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朱弦“噗嗤”一笑,道:“你不是从来都不许人说你爹不好吗?怎么自己说起来了?”
“我哪里说我爹不好了?”池棠睨了她一眼,“我爹当然还是最好的,可他只对我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朱弦有些心塞,翻了翻令牌,问道:“我这样走了,会不会连累你们?”
“当然会啊!”池棠道,“你逃走了,陛下肯定第一个怀疑我家,好在这令牌也不是我爹的,连累董原多一些,所以你千万不要被抓到啊!我跟你说,这个令牌你就……”将董原的交代转述了一遍。
从皇宫逃离,原本是一件极为惊险、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事,池棠也说得十分紧张,可朱弦听在耳中,内心却毫无波澜,甚至生出一丝丝厌倦。
等池棠说完,笑了笑,道:“万一我走了,皇帝迁怒你家,害你做不成太子妃怎么办?要不我干脆留下,进宫跟你做个伴吧?”
说完回味了一下,竟然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池棠愣了愣,道:“恕我直言,我能不能做成太子妃,自有我爹和太子殿下操心,还轮不到你。”
朱弦恨得去捏她的脸:“怎么说话跟你爹一样欠揍?”
池棠见她眉目间依旧黯淡,心里一酸,低声道:“朱师叔,别人对你不好,你更要对自己好一点啊,你要是留下,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
朱弦神色渐收,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了。”
两人手牵手走出偏殿,却见李良辅领着两列宫女内侍恭敬候在门外。
看到两人出来,殷勤笑道:“陛下有旨,赐朱姑娘浴汤池!”
骊山素以汤泉著称,修建骊山行宫时,更是修了不少汤池。
皇帝赐浴朱弦的是九龙殿的御汤,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朱弦缓步走上九龙殿前的台阶,热气蒸腾,扑面而来。
门口两名赤足薄纱的宫女半跪蹲下要为她脱鞋,朱弦脚下腾挪躲开,令门口两名及殿内迎出的四名宫女均是一愣。
愣过之后,对方还是尽责上前行礼:“婢子服侍娘子更衣。”
朱弦冷冷扫了一眼:“滚!”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怎么这么大脾气?谁惹你了?朕给你出气!”
朱弦抬起头,皇帝正于殿门口负手而立,含笑看着她,神色和煦,唯一双眼灼亮惊人。
这样的眼神,她见得多了。
贵为一国之君,其实跟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
宫女们纷纷伏拜,朱弦却岿然不动,轻笑道:“谁惹我了,陛下不知道吗?”
皇帝“呵呵”一笑,一边褪去明黄的氅衣,一边状似随意说道:“听这语气,莫非是在生朕的气?”
朱弦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皇帝抬手挥退了左右,缓步走到她面前。
“还是在生池长庭的气?”他低声问着,目光如电地看进她眼睛里。
朱弦紧张得心跳如雷,却半分不敢露在面上。
纵然池长庭待她无情,她也不能害他被皇帝记恨。
朱弦勾了勾唇,讥笑道:“他算什么东西!”
皇帝哈哈大笑。
笑罢高声道:“池长庭,十九岁状元及第,二十七官封太守,三十二文武兼封——”语声一顿,灼灼盯住朱弦,“那又如何?还不是乖乖把你交了出来?”
朱弦心中酸涩得想哭,却抬起下巴,傲然道:“没有谁把我交出来,是我自己来的!”
皇帝大笑数声,轻轻抚上她的脸,柔声道:“懂事的姑娘,这世上,只有朕配得上你这样的美人!”
那只手在脸上滑动,似毒蛇般粘腻恶心。
朱弦忍了忍,正觉忍不下去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李良辅犹豫的声音:“陛下,董婕妤不慎跌倒,见、见红了……”
皇帝脸色一变:“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婕妤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恐怕、恐怕……”
皇帝眉心紧拧。
董婕妤专宠多年,在他心中自然是有分量的,何况还怀了子嗣。
皇帝猛地捏住朱弦的下巴,恶狠狠看着她,语气却格外温存:“乖乖等着朕!”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董婕妤……”朱弦默念一遍,笑了笑,曼声吩咐道,“还不过来服侍脱鞋更衣?”
宫女应声迎上时,殿门缓缓关闭……
顶点
------------
第355章 逃离
冬夜雾浓,笙歌远,灯外影朦胧。
宴罢人去,宫门外,车马摇摇四散。
朱弦隐在檐角树梢,看着马车悠悠停稳,当穿着紫色锦袍的男子从马车里出来时,她顿时眼眶一热,满腔委屈,直想放声大哭。
不久之前,她假装更衣浴汤,关上殿门后制住殿内的宫女,万般惊险逃出了行宫。
原本她应该拿着池棠给的令牌,赶在宫里发现之前尽快离开骊山。
可她却来了池家。
疯了一样地想见他。
就见一面,道个别,以后再也不见了。
只是没想到,见到的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在女儿和侍从的搀扶下往里走,双眸半阖,脚步虚浮,醉态慵懒。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没了平时的冷静无情,眉目间暧昧氤氲,诱人心动,却也没心没肺。
果真是一点也不在意吗?朱弦不自觉按住心口。
他的女儿似乎也不太喜欢他这样,蹙着细致的眉心嘀嘀咕咕:“爹爹今天怎么喝那么多?爹爹从来不会喝得这样醉醺醺啊,该不是借酒浇愁——”
话没说完,便被他似笑非笑地一掌拍没了。
朱弦却听得心口砰砰乱跳。
借酒浇愁?他为什么愁?
她忍不住猜测许多,直猜到整个人飘飘然,将这一日的委屈愤怒都猜没了。
眼见他被扶了进去,朱弦忙借着树木屋舍的阴影悄然跟上,不自觉唇角微翘,欢喜得难以抑制。
然而将到他房前时,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回廊转出,怯怯柔柔地唤了一声:“阿郎回来了。”
这一声,似一盆凉水,浇在她头上,冷得她一个激灵。
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那个神似他亡妻的女子。
看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温柔一笑,眼眸中似有星辰万千。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温柔得溺人:“来,过来。”
朱弦趴在屋顶,死死咬住嘴唇,看着那女子羞答答、慢吞吞朝他走去,看着他如获至宝、紧紧地抱住那个女子,听着他声声切切唤着“阿菀”,看着他情难自禁将那女子抱进了屋里……
风乍起,惊觉浑身浸冷。
忽然冷笑。
池长庭,也不过如此……
……
池棠从父亲招呼阿如过去的时候就默默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夏辉上前低声道:“阿如偷偷溜了出去。”
池棠“嗯”了一声,道:“给我沏壶热茶,我冷。”
夏辉一愣:“这么晚了还喝茶?”
池棠点头:“还没到睡的时候。”这一夜,还有许多事。
也不知朱师叔逃出去了没……
……
朱弦刚摸黑找到了池棠让董原藏在树丛里的便服,换上一看,居然还是一套不知道哪支禁卫的服饰。
虽说准备服饰考虑得挺细致的,但是有两个问题——
其一,这是男人的衣服,朱弦不会梳男人的发髻;其二,这是禁卫的服饰,朱弦穿上后,不知道自己属于哪支禁卫。
所以,现在是不是更容易暴露?
朱弦摸了摸怀里的令牌,觉得那两人的心意只能心领了,自己可能还是得自力更生硬闯一下。
话虽如此,她还是把头发简单束了一下,让自己的发髻跟这身衣服不至于太违和;又随便抓了把泥土往脸上抹了抹,这才遮遮掩掩往关哨口摸近。
到了最后一个拐口,朱弦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走出,大摇大摆向哨口走去。
“什么人?”哨口将士远远地就出声喝问。
朱弦找了找感觉,又走近几步,才粗声粗气道:“宫中有人走失,你们这里可有异常?”
话音刚落,哨口处一名原本侧对着她的男子转过脸来。
待看清男子的面容,朱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人不就是白天拦着小棠棠非逼她发现祥瑞的那个?
是敌非友!
会不会认出她?
才刚这么一想,就见那人冲她笑了笑,道:“有!有异常!这不是异常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