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陛下!陛下!朔方失守失守!芦子关告急!”
皇帝大惊失色,两步下了台阶:“快带进来!”
人是被抬进来的,满身尘土,面目都看不清。
侍卫将他放在地上,他就这么趴着,却仍挣扎着说话:“五月初三,突厥突袭……朔方城破,六府七州皆反,芦子关告急,朔方节度使……战死!”
过芦子关,只剩三郡之地,就到了京畿!
朔方节度使战死!
当务之急,必须立即再派一名大将去前线!
皇帝下意识指向梁王,正要喊出口,却停在了嘴边。
他突然记起眼下的局面。
梁王要是走了,他岂不是危险了?
伸出的手顺势一划,背到了身后:“众卿以为,谁堪临危受命,继任朔方节度使?”
朝中重臣都在殿内,原本是被他找来见证太子不肖的,如今也恰好商议边关军情。
齐国公第一个站出来道:“军情紧急,臣以为应由梁王先出兵救急,至于朔方节度使的人选,可明日召开朝会再议!”
皇帝冷笑:“怎么?偌大一个朝廷,连个像样的武将都找不出来?全都指望梁王?梁王去了朔方,河东怎么办?焉知突厥不会转攻河东?难道要梁王领着一支军队跟着突厥人跑?”
“臣有一个人选!”装睡了大半个时辰的谢太傅突然睁开了眼睛。
皇帝警惕地看着他:“太傅属意谁?”
谢太傅道:“臣举荐原右卫大将军池长庭出任朔方节度使!”
皇帝一时愣住。
“池长庭曾平定河西突厥十部之乱,实乃良将之才,再者,对突厥人来说,池长庭平乱余威犹在,由他出任朔方节度使,再合适不过!”
谢太傅年纪大了,说话略有些缓慢,字字句句说出来,有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皇帝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一双眼如古井无波,却又隐隐露着一丝温和。
他知道,谢太傅这是给他台阶下。
罢池长庭,废太子妃,意外激起太子强烈反抗。
即便他有五千精兵在外,但终究是在外。
禁宫内,才是最容易流血的地方。
谢太傅虽然方才允许谢晋卿反对废太子妃,但终究不愿见他与太子起冲突。
让池长庭出任朔方节度使,是双方各让一步。
他收回罢免之令,池长庭则调离京城。
“池长庭——”皇帝缓缓开口,“你可愿将功赎罪?”
池长庭调离京城,东宫势力必然会被削弱。
而且池长庭没有真正打过仗,这一去……
池长庭对着他笑了笑,神色如常地行了一礼:“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皇帝目光灼灼道,“朕便授你为朔方节度使,即刻启程,赶往芦子关!”
池长庭愕然失笑:“即刻启程?兵马和粮草呢?陛下不会打算让我一个人吧?”
想弄死他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兵马在前线,粮草随后跟上,”皇帝淡淡道,“军情紧急,你先去把芦子关守住!”
李俨抬眸看他,道:“军情紧急,臣请梁王即刻启程,回守河东!”顿了顿,“焉知突厥不会转攻河东,总不能要池长庭领着一支军队跟着突厥人跑。”
皇帝面色一沉。
“太子所言极是,”谢太傅道,“六府七州皆反,河东、河西都要防备策应,请梁王即刻回守河东!”
梁王和池长庭一起离开,确实是息事宁人的路数。
皇帝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下了头:“拟诏!”
拟诏原是中书舍人的事,但皇帝看着走出的崔久,想起他刚才也在“请陛下三思”的队伍里,心中便生出厌恶之意,目光一扫,指了另一人:“周仪过来拟诏!”
池棠正靠在太子殿下背后,一面努力压下对父亲出征的惊慌不安,一面皱着眉艰难地琢磨刚才那一番交锋。
突然听到“周仪”的名字,池棠怔了怔,悄悄从太子殿下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之前在偏殿,太子殿下提起过,陛下在审理赵王谋反一事时召见了周仪。
她进来时,看到周仪同蜀王、魏王站在一起。
周仪虽然已经拜了驸马都尉,但还没同上洛公主成亲,不至于陛下现在就看他像半个儿子了吧?
现在又弃了崔久,指定周仪来拟诏是怎么回事?
周仪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突然这么信任他?
池棠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知道眼下没法问这些。
大殿内,君臣还在商讨边关军情及各种安排,周仪则伏案奋笔疾书。
池棠看了一眼父亲,得他淡然点头后,心里放宽了一些。
还是等会儿出宫再细问吧……
池棠又靠回太子殿下背上,觉得有点累。
她刚受了伤呢,能不能回去躺着了?好像应该没她事了——
“……令太子妃池氏随行监军,即日启程,不得有误!”
池棠愣了愣。
竟然还有她的事?
她去监军?她一个半点军事都不懂的姑娘家去军情紧急的地方监军?还是监她父亲的军?
所以这是不罢官也不废太子妃了?改成将他们父女一起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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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离别
五月初七,清晨。
阳光刚刚洒上山道,鸟未喧嚣,花未醒,车马簇簇,人未行。
池棠坐在车上,靠在青衣怀里,同围在车前的姑娘们一一道别。
“非去不可吗?”陆子衫红着眼眶问道。
池棠点头,慨然道:“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国为君,鞠躬尽瘁!”
这话一说,周围的女孩子们看她就像见了鬼似的,跟昨晚爹爹说了这句话后满朝文武看他的表情一样。
昨晚皇帝提出让她去监军时,眼看太子殿下要出声反对,爹爹却先一步表示了欣然接受——
“小女身为太子妃,理应为国为君,鞠躬尽瘁!”
池棠估摸着,在场应该没人信他这句鬼话。
皇帝也不信。
当时皇帝的脸色变来变去,差点没收回成命。
接着陆先生、谢太傅等人也表示了支持,这件事就定了下来。
不过,因为她有伤在身,还是争取到了今天早上再走。
爹爹是昨晚一出宫就离开了。
陆子衫震惊过后,仍是忧心忡忡:“你一个女孩子,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让池叔叔等等你怎么了?差这么一晚上的时间吗?”
池棠含蓄道:“军情紧急……”
军情紧急是真,但昨晚也确实催得特别急。
爹爹出了宫,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就被催着离开了。
和他一起什么都来不及交代的还有梁王李熙,这俩就像是被人赶着走似的。
陆子衫叹了一声,道:“我总觉得你认识太子之后就没什么好事,想想你在吴县六年,连块皮都没破过,刚被封为太子妃,就要受这样的苦,你以前多怕疼,被针扎一下都没出血也要哭,现在人都这样了,还要强颜欢笑……”
说到伤心处,陆子衫忍不住低头抹眼泪。
池棠瞥见人群后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忙推了推陆子衫。
陆子衫犹不自觉:“我真恨不得你别做这个太子妃——”
“太子殿下!”池棠忙喊了出来。
陆子衫身子一僵,缓缓转回头。
人群之后,太子殿下高骑马上,神色清清冷冷,一双云雾缭绕的眸子定定地落在池棠身上,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们来送太子妃,这份心意,孤记下了。”
识趣的姑娘笑嘻嘻拉着不识趣的一起离开了,只留了太子殿下在马车前。
“我没有强颜欢笑……”池棠尴尬地解释道,“我是长大了,没那么怕疼了。”
他没有说话,翻身下马,走到车前,扫了一眼青衣。
青衣默默下了车。
池棠见他上车,又看了看他带来的浩浩荡荡一大串车马,不由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要跟我一起走?”
太子殿下默了片刻,突然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孤还得留下亲自督办军械粮草,不能陪你一起去……对不起……”
池棠有些尴尬,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指了指那一大串车马,“这些是干什么?”
他看了一眼,道:“这是让你带着路上吃用的。”
池棠咋舌:“这么多……会不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