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角声起,陡然收笔。
抬头,惊觉曦光已透窗纱。
她咬着唇写下最后一句:“祈君长安,更无多言。”
搁笔抬头,打开了窗。
空气沁凉,仿佛还带着新鲜的血气。
池棠低头,手指虚虚抚过信纸。
纸上墨痕未干,敌人已来犯。
既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该去争取最好的结局了。
“把我床头的匣子拿来。”池棠吩咐道。
床头的匣子,装的是她离京后,太子殿下寄来的每一封信。
他的来信和她一样,没什么规律,有时是回信,有时是突然有什么事多写了一封。
她的突然有什么事多是在告状,傅氏放蛇、军粮被劫之类的;
太子殿下的突然有什么事多是军国大事,他也没个忌讳,反倒是她紧张得还给装信的匣子上了锁。
开锁,掀盖。
信件几乎装了满满一匣。
她将新写好的信细细吹干,折好,放入信封,又将信放在信匣的最上面。
想了想,抱着信匣跑进卧房,从枕边挖出太子妃册书。
忍不住又打开看了一眼,弯眸一笑,将册书放进信匣,放在最上面。
若是她今天一去不回,别人看到册书,自然知道将这只信匣交给太子殿下,他就能看到她留给他的信了!
若是好好回来了,这么一封信……一定要记得赶紧毁尸灭迹!
池棠将锁虚挂在信匣上,又将信匣放回床头。
眷恋地看了一眼,转过身——
“取太子妃礼衣——”
……
大袖连裳,九钿双佩,是太子妃的礼会之服。
她受封太子妃之后,很快就离开了,礼服还是后面送过来的。
这也是她第一回 穿,端的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气。
当她身着礼衣走出节度使府时,门口喧闹声陡然一停。
池棠扫了一眼,忍着腹内抽痛,傲然道:“我是太子妃,我还在回乐!”
顶点
------------
第466章 城破
池棠登上城墙时,正逢平地日出,照得塞上秋色绚丽。
但这时谁也顾不上赏景。
突厥兵已经开始攻城了,城墙上下奔走忙碌。
“太子妃!”杜壑疾走迎上,抱拳施礼后,指责地看了李式一眼。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带太子妃来?
太危险了!
池棠假装没看到他的眼神,朝他同行的将领点头道:“家父的情况诸位都知道了吧?”
众将领纷纷点头,目光不一。
池棠神色从容道:“家父虽然不慎遭突厥人暗中投毒,但是他昏迷前已经有所预料,也有所布置,早在三天前,我们已经派人快马向武威郡王求援,近处的丰安军、定远军也派人去了;丰安、定远二军今日可以赶到,武威郡的援军最晚两天后也能到——”
“所以,我们只需再守两日,便能出城迎战,一雪前耻!”
说完这话,众将领脸上都露出了振奋之色,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配合她的面子。
但她今天来,也不只为鼓励两句而已。
“御医正为家父解毒,这几日家父虽然不能指挥作战,但我身为太子妃,理应与众将士共同进退——”
她说得慷慨激昂,却把韦乐和杜壑吓得脸色都变了。
“太子妃,这——”
“今日守城,将由东宫内卫轮替,我与李副率亲自督战,回乐城,我们一定能守住!”
说到这里,众将领明显真的振奋起来。
东宫内卫那是什么水平?
年轻力壮,还武艺高强,要不怎么会被派来保护太子妃?
这样一支高贵的禁卫,众将领想都没想过可以用来守城。
那简直是天降奇兵!
杜壑也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回乐守军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群龙无首。
太子妃虽然不会打仗,但至少是个首,安抚军心是足够的。
这样还没完。
池棠突然抬起手。
抱了琵琶后一直躲在后面不肯出来的青衣迅速将琵琶塞到她手里。
池棠抱住琵琶,朝众将领微微一笑,道:“我既不懂兵,也不懂武,就是连擂鼓的力气也没有,便以琵琶一曲,为将士们助威!”
说罢,抱着琵琶走到城墙边。
肃立,拨弦。
起调威严庄重,杀气凛然。
是《将军令》!
池棠曾私下为父亲弹奏过《将军令》,当时被偷听的郭雍嘲笑毫无杀气,此后她一直没再弹过。
现在,她依然对这支曲子不熟。
但她无所谓!
将士们要的是她在这里。
她要的也是他们在这里!
在这里,一遍遍打退凶恶的敌人;
在这里,守住这座城池,守住节度使府中她的父亲。
指尖拨弦时,胸口如有磅礴之气急欲涌出。
她不知道什么是杀气,只知道如果她舞得了大刀,就绝不会在这里弹琵琶!
那些人!那些突厥人!
是那些人勾结唐雄!
是那些人害她父亲!
她不能亲手杀死这些人,也要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他们被别人杀死!
日光逐渐灼烈,映照在她脸上、衣上、发上,闪闪发亮。
曲调由慢而快,如鼓声渐急,阵阵频催,每一个节拍都似鼓槌敲击在人心上,直敲得人热血沸腾。
谁也没料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能将《将军令》弹出沙场点兵的威赫与杀气。
杜壑也听得心中激荡,几步冲到战鼓前,和着曲声击响战鼓。
“弓箭!准备!”雷校尉大喊一声,不再消极防守。
底下攻城的突厥兵也发现了上面的不对劲,箭矢纷纷射向杜壑和池棠。
杜壑自己有武功,躲起来毫不费力。
池棠身边有青衣和李式,也不受影响。
反倒被敌人的攻击又激出血性,曲调越发慷慨激昂。
城墙下,百步之外,突厥首领眯着眼睛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人,指了指,问左右:“那是谁?”
周围都是灰扑扑的铠甲,只那一人衣着锦绣,日色下,似金玉珠宝,灼灼有光。
左右也认不出,但可以猜得出:“听说池长庭的女儿是太子妃,也在回乐城中,可能是她?”
“池长庭的女儿?”首领眼睛猝然亮起。
池长庭杀他多少部众,就是将其千刀万剐也不足泄愤。
苍天有眼,竟然让池长庭的女儿落在他手里!
他仰天大笑数声,指着城墙上的女子:“这个女人,是我的!”
语罢,抬起的手顺势往前一挥。
阵型分开,一辆巨型战车缓缓驶来——
杜壑瞥了一眼,脸色瞬变。
那是……
随手拉了一人继续擂鼓,冲到城墙边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