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郭雍嗤笑一声,让守在门口的亲兵报了进去。
进去后扫了一眼,病榻前已经来了不少人,甚至可能他已经是最后几个了。
池长庭躺在榻上,被子盖到胸前,双臂放在被上,只穿了右边一只袖子,整个左半身都露了出来,包扎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伤在哪里,更看不出伤得严不严重。
但一看池长庭的脸色,郭雍也忍不住吃了一惊,忙问:“池公伤在哪里,伤势如何?”
今天白天分兵前还见他弯弓射旗,现在竟然虚弱到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池长庭原本半阖双眸,似乎没什么精神应对来探病的人,听到郭雍的询问也只是无力地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承蒙关心,尚好。”
郭雍因为攻的是另一道城门,对池长庭这边的情况比较后知后觉,听到消息后还半信半疑,如今听他说尚好,反而觉得他伤得不轻,忙又关心了几句。
因他来得较晚,很多人都差不多要走了。
待人都走光了,郭雍忍不住问道:“那一箭是谁放的?竟然连池公也拦不下来?”
池长庭的武功他是见识过的,如果那支箭是冲着池长庭去的,那中箭还说得过去;可那支箭是冲着太子去的,池长庭都看见了,还非得用身体去挡?手里的长枪是摆设吗?
这要是换了别人,郭雍一定怀疑对方苦肉计媚上。
可池长庭是太子的准丈人,太子对他已经信重无比了,实在没必要玩苦肉计。
唯一的解释就是箭手臂力惊人,池长庭自觉长枪挡不下来,只能肉身去挡。
然而伤患池长庭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当时场面混乱,没看清楚。”
郭雍心中古怪。
老实说,作为前锋主将,连敌方阵营里有几个硬手都没看清,这要是换了别人,他肯定要鄙视的。
可这厮居然是池长庭?
是昨晚的月亮太亮,把他晒傻了吗?
但他也不敢问,只能和别人一样客套地说了一句:“亏得有池公舍命救驾,不然太子殿下——”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会跑到前面去?东宫高手呢?都没跟着保护太子?”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郭雍还以为谁在跟他开玩笑。
高手环绕的太子能被一支流矢威胁到?武功高强的池长庭居然需要用身体去挡箭?
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敌军为扰我军心编造的低劣谣言!
结果竟然是真的?
这其中真的没有什么隐情?
在郭雍狐疑的打量下,池长庭轻咳一声,道:“太子殿下的行踪,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言辞谦逊恭顺,仿佛他没有一个深受太子宠爱的太子妃女儿——
郭雍左右看了看,问道:“太子殿下还没来探望过池公?”
今天这件事真的处处反常。
池长庭好歹是为救太子受伤的,太子竟然到现在也没来探望过!
便是他听说池长庭受伤,也心急如焚,太子作为女婿,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池长庭又轻咳两声,弱弱道:“刚拿下突厥可汗,殿下只怕忙得脱不开——”
“太子到!”
正说着太子,太子就来了。
池长庭目光闪了闪,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帐帘掀起,太子殿下大步入内,一身绛红常服衬得肤白眸黑,面容似冷玉雕琢,从骨子里透着凉意。
郭雍行礼后看了一眼,不禁蹙眉。
太子这模样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都退下,孤有话同池公说!”太子殿下看也没看旁人一眼,一双眼冷冷盯着池长庭。
更像是兴师问罪了。
郭雍应下后退时,看了池长庭一眼。
池长庭仍旧是那副重伤虚弱的模样,在太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显得格外无助。
郭雍还不至于蠢到真的认为池长庭柔弱无助,也没真觉得太子会不顾情面对池长庭如何。
只是也实在想不通,这俩到底在玩什么?
……
郭雍退出营帐的一瞬,李俨往门口看了一眼,淡淡道:“如此拙劣的谎言,池公以为能瞒得过几人?”
池长庭从床榻上坐起身,活动了下肩膀,笑道:“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殿下不也是这么想的?”
李俨抿紧双唇,目光骤然欲噬。
池长庭却笑容慈蔼、神色宽容地看着他。
李俨与他对视许久,咬牙道:“孤平生从未见过厚颜无耻如公者!”
池长庭笑呵呵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说起来还是殿下先动的手,否则臣还想不到这茬呢!”
原该坐镇中军的太子突然出现在阵前,面对流矢,东宫高手齐齐瞎眼,自幼习武的太子殿下束手无策——
真当他白痴呢?
这厮分明想故意受伤,借机伤遁去接阿棠!
呵!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使这样不入流的招数!
难怪昨天答应去太原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存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如此龌龊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有他在,绝不会让李俨这厮得逞!
他能放心让这种居心叵测、诡计百出的男人跟自家小姑娘同行?
要去也是他去!
“孤——”李俨说了一个字,又猝然停下,焦灼地在榻前来回踱了两步,猛地抬头,目光又急又怒,“孤答应过阿棠,一定会亲自接她回京!”
他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受点轻伤,既能令京城松懈,也可暗中回灵武去接太子妃。
这边仗已经打完了,梁王又不在太原,只要他交代妥当,太原那边有池长庭坐镇,出不了乱子。
没想到乱子竟然出在池长庭身上!
“殿下的心意,臣会转达给阿棠的——”池长庭含笑点头,对他的心意颇为受用,但受伤的名额还是不能让的,“殿下若是受伤,闹得就有点大了,还是让臣代殿下受过吧!”
终于赶得及女儿的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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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寿礼
十月二十三,清晨。
池棠早早地起来,穿戴整齐,走到庭院当中,对着东南方向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眉眼弯弯,轻声道:“阿娘,女儿十六岁了!”
随后走到正院门外,也磕了三个头。
叩谢父母生养之恩,是每年生日都要做的。
她的命,首先是阿娘给的。
阿娘拖着病弱之躯,坚持要生下她,给了她六年父母双全的美好。
然后是爹爹,独自养了她十年,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给她双倍甚至更多的宠爱。
她何其幸运,有这样的一对父母。
可惜的是,今年生日爹爹不在。
池棠拜了一圈后,去前厅接受各方祝寿。
这是她受封太子妃后的第一个生日,尽管跟皇帝关系不太好,但是跟太子关系好啊!
东宫今年以来的强势人人看在眼里,因此给太子妃贺寿一点也不含糊。
池棠光坐着听贺寿辞都听了一上午,礼单多到不想看,直接交给夏辉和戚兰处理了。
好在她早早就放过话,因为大人不在家,今天生日不举宴,倒是也省了很多事。
忙了一上午,回到自己房里。
刚刚坐下,就见画屏捧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笑道:“池公不在,姑娘就尝尝我做的长寿面吧?”
池棠笑嘻嘻地招手让她快点送进来。
虽然从来没吃过画屏做的长寿面,可画屏本来就厨艺好,不至于把一碗面做差了。
不过池棠吃进嘴里,总是觉得还是爹爹做得更好。
往年过生日,都是爹爹亲自下厨为她做长寿面吃。
这是阿娘还在时就有的习惯。
幼时都是阿娘抱着她坐在一旁看着爹爹和面煮面,那时爹爹的厨艺还不好,阿娘便在一旁指挥着他。
就好像……去年生日,她指挥着太子殿下一样……
画屏第一次给池棠煮长寿面,心里有点忐忑。
虽然不觉得自己会做得不好吃,但问题是,极有可能被寿星拿来同自家父亲相比。
这怎么比得过?
说不定还会因为想起父亲红了眼眶,画屏甚至已经准备好了安慰之辞。
可是——
怎么是红了脸?
画屏顿时愣住,好的说辞也对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