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池棠高兴完,仔细想了想,正色道:“爹爹,我觉得你升迁得太快了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接下来我们还是韬光养晦吧?毕竟你四十岁都不到,太早做宰相也不好!”
池长庭啼笑皆非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怎么韬光养晦?太子大婚、太子登基,都是我们风光的时候,想低调也不行!”
好像也是……池棠苦了脸。
“放心吧!”池长庭摇头失笑,“宰相讲究资历,别看只差一步,这一步,起码要熬十年!”
这么一说,池棠就放心了,又问起陆先生:“先生也在门下,是不是也要被贬一级?”
“是啊!”池长庭笑道,“她今天在门下省贬了官,明天就去鸿胪寺报道高升了!”
池棠却不见喜色。
她怔怔想了一会儿,叹道:“先生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就算现在把两省的人都贬了一遍,先生还是被逼走了……”
池长庭拍了拍她的肩,道:“当初康玉娘的事查出来后,太子就有意派人出使康居,当时群臣各执一词,陆先生就是认为应该遣使的,也许她心中早有想法。”
再怎么说,也仍是意难平。
池长庭轻叹,道:“你这几日多跑跑陆家吧,陆先生启程恐怕只在十日内。”
池棠大惊失色:“她不等我大婚吗?”
……
“等不及了!”陆子衿笑道,“既然要走,自然越快越好,免得西域一道得到消息,反倒平添麻烦。”
“先生……”池太子妃眼泪汪汪牵着她的袖角。
陆子衿失笑:“我又不是现在就走,哭得早了吧?”
池棠不服:“我才没哭,哭的是衫衫。”
陆子衫就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哭得两眼通红。
陆子衿笑了笑,道:“你们都跟我进来!”
“你们”指的不只是池棠和陆子衫,还有陆二和陆三。
今天是陆子衿正式就任鸿胪少卿的日子,出使康居的诏令也下来了。
陆子衿为正使,崔久为副使,另择文吏十人,护卫五十,七日后启程。
池棠一早就到了陆家,和陆家兄妹一起,等陆子衿回来。
进了屋,直入东间书房。
书籍画卷,墨香满屋。
她指使陆二从架子上抱下一堆卷轴,指着卷轴对池棠道:“大婚是等不及了,这些画卷并这一套画具,就当为你添妆吧!”
池棠愣愣问道:“这些是先生的画作吗?”
陆子衿笑道:“不是,是我这些年收藏的大家真迹。”
小姑娘突然红了眼,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想要先生的画作……”
陆子衿头都大了,正想叫陆子衫哄哄太子妃,谁想陆七姑娘也哭了:“我也想要……”
陆子衿叹了一声,从桌旁瓷缸中抱出一堆摊在桌上,挥挥手:“拿去拿去!”
那两个真的就上前将画卷瓜分了,各自抱了满怀。
陆子衿看着笑了笑,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一只不起眼的匣子,递给陆二:“其中是我入仕两年所得,我不在的时候,陆氏就靠你了。”
陆二接过匣子,肃容道:“子议必当竭尽所能,不敢有负长姐所托!”
陆子衿莞尔:“你一向懂事,只是太懂事了,你要学学七妹,人总要有些私心,活着才有意思。”
陆子衫忍不住凑到池棠耳边小声问道:“她不是在骂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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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颜松筠有个致命的弱点
陆子衫也就习惯性地同池棠嘀咕一声,谁想就被陆子衿听了去。
陆子衿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不是,我在夸你。”
陆子衫蓦地红了脸。
大姐姐居然夸她……飘了飘了……
陆子衿又笑了笑,转回对陆二道:“你凡事总以家族为先,但婚事上还是要考虑一下自己,陆氏没有那么需要你牺牲。”
陆二怔了怔,低声道:“长姐当年不也嫁去郑氏……”
陆子衿失笑:“我与先夫……可能你们不太信,但我与先夫感情甚笃。”
面前一排少年少女都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陆子衿只笑了笑,也没有解释,又取出一套书赠与陆三,一套文房赠与陆子衫。
“日后我这书房里的书,你们都可以过来借阅,”她看了池棠一眼,“阿棠是我弟子,也算半个陆家人,我不在时,你们当勤学克己,守望相助,陆氏家中老幼,就托付给你们了。”
这一番分赠,又这样一番话,好似生离死别。
导致池棠一直到回到家还是难过得没能回过神来。
池长庭看着心疼,把她提到书房,安慰道:“又不是一去不回?太子已经给武威王府下了调令,让郭雍兄妹亲自带兵护送陆先生西去,确保万无一失。”
池棠这才觉得好受了点,但开口还是忿忿:“这次一定又是秦归出的坏主意!及笄礼那天还躲在树上偷窥,不知藏着什么阴谋诡计,幸好被我发现了……”
池长庭淡淡一笑。
主意是不是秦归出的不知道,但向皇帝献计的却另有其人——
……
“今年元月末,臣曾托陆先生调取去年的司农寺留档,”丽正殿中,颜松筠皱眉沉眸,“难道竟是为了这件事?”
李俨沉默片刻,问道:“司农寺查得怎么样?”
颜松筠神色凝重:“臣翻遍去年下半年各仓署的出入录簿,发现同门下省留档的调粮记录对不上,臣怀疑,去年入仓的新粮被人动过了!”
李俨蹙眉。
从周仪的反应来看,司农寺恐怕有大问题。
难道他截下去年秋天的新粮另有所用?
“可惜周仪为人谨慎,几乎没有留痕,除非开仓对簿,否则很难抓到把柄,”颜松筠叹了一声,“一旦开仓,就难免打草惊蛇,眼下却没有足够的证据知道问题出在哪个粮仓。”
“先查含嘉仓!”李俨道。
要查就查最大的那个。
李俨立即唤来舍人,吩咐道:“去岁河西军数次驰援回乐,护卫太子妃有功,孤欲奖赏,补上其损耗的粮草战马,就从含嘉仓调!”
颜松筠精神一振,待舍人拟好太子令,捧在手上,欣然请退。
退了两步,又被李俨喊住。
“近日小心为上,”李俨道,“陆先生乃前车之鉴。”
颜松筠肃容应下。
……
“颜松筠在抓我的把柄!”
秦归抬眉微讶:“你在司农寺留了把柄?”
周仪淡淡道:“是人总有把柄。”
“哦?”秦归感兴趣地说,“说来听听。”
周仪看了他一眼,道:“陆子衿的事,东宫不会轻易放过我,若是保不住司农寺,日后皇帝也不会信任我。”
秦归笑了笑,道:“要说抓你的把柄,派池长庭上不就行了?他做过你的老师,不是该最了解你?他来抓你的把柄,一抓一个准,何必让个颜松筠来费劲?”
周仪垂眸沉默良久,道:“池先生不会对付我。”至少现在不会。
秦归笑道:“池长庭倒是可爱。”
周仪不语。
秦归低头拨了一下琴弦。
“颜松筠,有个致命的弱点——”
……
周仪离开后,他仍坐在林中。
风过,竹叶簌簌。
他低头凝视膝上的琴半晌,抬起右手,以中指按下了第一个音。
曲名《秋云》,可能是他这一生弹奏过次数最多的一曲。
每每弹奏,总令他想起乌程城外那一夜。
那一夜,他在孤灯下抚琴,她就在一旁听着,安静乖巧得好似他的女孩儿。
但他和她都知道不是。
她可以很乖,也可以毫不犹豫将如意环对准他的心脏。
如果不是教他武功那人及时赶来,恐怕那日他便要因为她命丧姚十一掌下了。
在同那个小姑娘见面之前,他已经将她所有的喜好都了如指掌。
她爱穿海棠红的衣衫,爱吃于阗的葡萄,会守着初生的雀儿破壳,拿笔画未开的花苞。
她心向光明,仰慕雅正,喜欢一切美好的人事物。
因此他精心挑选了这一曲《秋云》,想要打动她的心。
他谋算过许多人的心,便是池长庭也逃不过,唯独在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失了手。
这曲《秋云》,他每日弹着,可总也找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他想,大约女孩儿的心,还是需要真心来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