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每走近一步,目光便低垂一分。
愈欢喜,愈情怯。
目光收至最后,便只低头看着自己履尖的明珠,交握的手心微微沁汗。
御用龙涎香丝丝入鼻时,她紧张得长睫忽颤,慢慢抬起双眸。
金饰朱履,四彩组绶,华贵得耀眼。
腰间垂缀的瑜玉双佩,曾代替他陪伴护佑了她大半年。
她将目光继续往上抬,看到他颈下掩得端正严实的衣领。
不知怎么,脑中突然浮现出他衣襟松散的模样。
昨天看到的一些画面不由自主飘了过来……
这时,对面的太子殿下身形微动,向她伸出一只手。
那些不合时宜的画面一时又飘走了。
池棠抬眸觑了他一眼。
此时的太子殿下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威仪如神俊美如仙,他唇角扬得很高,整张脸都泛着光,丝毫找不到平时的高贵清冷,甚至笑得有点傻气。
池棠不由也笑了起来,将手放进他手心,小声问道:“殿下怎么不是在大门外等?”
他手心合拢,将她的手捏了捏,道:“寻常女子都是夫婿进府亲迎,阿棠怎么可以没有?”
池棠嘻嘻一笑,视线却陡然模糊。
那天他说要以太子身份迎娶她时,也是说的差不多一句话:“寻常女子都有夫婿亲迎,阿棠怎么可以没有?”
她用力握紧他的手。
是啊,她有了他,就什么都有。
他含笑看了她一眼,手掌略转,十指紧扣——
“走吧。”他低声说着,牵着她的手,向前先迈出一步。
池棠被他拉了一下,才碎步跟上。
他走得不快,池棠却故意走得更慢,拖着他的手,非要他拉着走。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是不是累了?再忍忍,等会儿上车了可以休息一会儿。”
池棠笑眯眯地摇摇头:“不累,我就是喜欢这样!”
她就是喜欢这样被他牵着手,喜欢这样跟着他,随便他带她去哪里。
喜欢踩着他走过的每一步,喜欢他时不时回头看她;
喜欢看到他眼里的紧张和爱惜,看到往后余生,每一日都逐渐清晰……
……
同牢礼罢,池棠一下子垮了双肩。
刚垮下,又反射性端起,不确定地问道:“后面没了吧?”
李俨眸光微闪,道:“没了,可以更衣歇息了。”
她弯眸一笑,绷了一天的小脸顿时生动起来。
李俨咽了咽口水,起身吩咐道:“服侍太子妃释服洗妆——”又揉了揉她的手,低声道,“孤去去就来!”
她点着头,神色却有些心不在焉。
李俨也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得没注意到池棠的心不在焉。
等他更衣出来,却见他的太子妃坐在窗下妆台前,花钗褕翟依旧,脸上妆容也还在。
李俨顿时沉了脸看戚兰。
戚兰惶惶拜道:“太子妃不肯梳洗……”
池太子妃听到动静转头过来。
李俨神色一软,柔声问道:“阿棠不累么?怎么还不梳洗歇息?”
太子妃浑然不觉有异,朝他甜甜一笑,问道:“殿下,我今天美不美?”
李俨点头笑道:“阿棠今日甚美,孤乍一见,都看呆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高兴地转回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今天这个妆容太美了,我都舍不得洗掉——”又转回娇娇问太子殿下,“殿下,我今晚不洗妆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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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大婚(三)
红烛高烧,锦帐香浓。
太子妃盛装坐在妆台前,喜滋滋揽镜自照。
太子殿下则穿着寝衣,沉默地站在她身旁。
宫人们纷纷低头退至门外,不忍多看。
李俨静立一阵,上前扶住她的肩,道:“你若喜欢,明日让她们再给你上这个妆容。”
池棠面露遗憾摇头,叹道:“这个妆容好看是好看,可太费时了,我今天光脸上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上了妆还有点厚重,闷得不太舒服,而且,这样的妆容平时也不合适,我就今天多看两眼吧,哎……”
又叹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李俨一眼,表情诚恳地说:“殿下累了一天,先去歇着吧,不用管我!”
李俨沉默片刻,道:“孤不累。”
她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仍旧目不转睛盯着镜子看。
李俨握着她双肩,轻轻揉捏了一下。
掌心礼服厚重,精致的绣纹有点磨手,令人不悦。
他记起曾经探索过的玲珑香肩,那样柔软可爱,至颈窝处,似盛了蜜酒一般,香甜得令人沉醉,她却有些怕痒,吻到那处时,总娇嗔躲闪。
从前他也不敢过分,怕自己把持不住。
但是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妻了,便是再撒娇要躲,他也是不许了。
还有别处……
“殿下这样陪着我会不会无聊?”她突然良心发现问了一句。
“会!”李俨答道。
“呃……”池棠只好挪开目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殿下看会儿书?”
“夜里看书伤眼。”
池棠有点为难:“那殿下坐下,我们说说话?”
明明同他说话,眼睛也不看他。
李俨恼怒皱眉,想着要不要直接抱了她去偏殿更衣。
可一见镜中她喜不自禁的模样,心中便柔软不舍。
她这样高兴……
“太子妃美貌,不若孤取丹青描摹一幅小像?”他柔声道。
话音刚落,就见她双眸晶亮地回头:“可以吗?”
李俨含笑点头。
……
宫人们面色古怪地呈上画具,李俨也不留人伺候,自己调和颜料。
那边池太子妃却有些无所适从:“我要站着还是坐着?在这儿还是在那儿?”
李俨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坐原处,自在即可。”
“自在”二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池棠坐下后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自在,最后泄气道:“算了!不画了!”
李俨笑道:“你便仍是揽镜自照,像方才一样,不用看我。”
不用看他果然自在很多。
但既然知道他在画自己,池棠就做不到刚才那样专心照镜子了。
先是偷偷摸摸从镜子里看他。
太子殿下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画笔点描不断,神态很是认真。
只是他身上已经换了寝衣,寝衣的袖子有些宽松,不太方便作画,他只能一手揽着袖子,一手作画。
杏黄的袖口卷至手肘,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紧实,有点好看……
她不自觉将目光挪到他的领口。
寝衣的领口不似白天那样严实,但也还是掩着,不过看起来随便一拉就……
池棠咽了咽口水。
等等!
池棠猛地转头看他。
他却在低头作画。
池棠僵硬地转回脸,对着镜子发呆。
现在好像是……洞房时间?
他们在干什么?云南
他们不是应该一起鉴赏她带进宫的三本画册?
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呢?
池棠透过镜子悄悄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