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李俨看着她,虽然年岁已经十三了,却生得十分娇小,看着像个孩子似的,又娇又软,能将七尺男儿的心都化作绕指柔。
任谁有这样一个女儿,都会不舍得赴死。
他记得当年,池长庭起初并不愿意赴任吴郡,好像是因为女儿同长兄一家起了冲突,才独自带着幼女远赴江南。
这样的小心呵护,怎么忍心丢下?
他拉下系在腰间的钮印,举起喝令:“执东宫信物,调晋陵府兵平叛!”
池棠惊愕看他。
没想到他一个侍卫,竟然拥有东宫信物,还能做主调动府兵!
“谢谢你……”池棠轻声道。
除了太子殿下本人,谁做这个决定都是在拿身家性命冒险,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救爹爹。
他朝她轻轻点头,问道:“身上有没有府君认得的信物?”
池棠愣了愣,低下头找。
首饰在山里掉了一大半,剩下被山谷里的人搜走了,实在没什么可以充当信物的。
她找了一会儿,灵机一动,抓着袖子用力一撕
撕不动……
李俨心下一哂,帮着她撕下一角袖子,随后马缰一抖:“走!”
十数骑绕行了足足两刻钟,最后上了一处高地,才勒马停下。
李俨往战场上望了一眼,从马鞍一侧取下弓箭,将袖角挂在箭上,缓缓引弓,却没有立即脱弦。
他动作定下,低声问道:“看见了吗?”
池棠顺着他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正见一人,右手持刀,挥洒俊逸,左手持戈,挑杀狠绝,火光照得他绯衣似血。
他确实没有身先士卒,身周始终围着一圈人,应对有余。
池棠心头略松,轻声道:“看见了,他会坚持到援军赶来的!”
李俨“嗯”了一声,箭矢调了一下角度,道:“你放心,他身边那些都是东宫最精锐的暗卫,太子……绝不会让他出事的!”
池棠听得心中激荡,转头看着他,感动地说:“你、你帮我谢谢太子殿下,我、我一定会报答他的!”
他原本双目凝神盯着前方,闻言垂眸,唇角微微一动,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不笑时面容冷清,此时微微一笑,唇畔两颊,便浅浅地晕开两道笑弧,刹那间,如春风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温暖动人。
池棠才一晃神,那笑容转瞬即逝,他倏然抬眸,眼神霎那肃杀。
下一瞬,耳畔“咻”的一声。
池棠转回时,他持弓的手正在垂下,另一只手则空空如也。
池棠忙朝池长庭的方向望去。
他持刀而立,左手的长戈已经没了,一人拿着什么送到他面前,他接过查看。
隔得太远,池棠看不清他手里拿的东西,但猜得到是严侍卫刚才射出去的箭。
“糟了!”池棠突然着急道,“爹爹会不会以为是劫持我的人撕了我的袖子威胁他?”
“不会”李俨道,“我的箭不一样。”
正规制造的军器都是有记号的,姚无忌的军器见不得光,因此上面不会留明显记号,就算留了,也和他这支军器监专为东宫内造的箭不一样。
果然,池长庭低头看了片刻,便抬头朝他们的方向望来。
“爹爹”池棠激动得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
李俨虚虚地圈住她的身子防止她掉下去,淡淡一笑,道:“府君应该是看不到你的。”
毕竟隔得远,即便能看到这里有人,也顶多看到他,池小姑娘坐在他身前,身上又裹着他的玄色披风,这个距离看过来,只会同他的身形融为一体。
但,像是故意要打他的脸似的,远处的池长庭举起了手臂,状似摇了两下,仿佛在同他们打招呼。
池小姑娘几乎喜极而泣。
李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这时,池长庭抬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把大弓,搭箭引弦
倏地一下,敌方一名骑兵中箭倒地,引起阵型慌乱。
随后,池长庭上马举刀,手势数变,紧接着,周围军阵也随之有了变化。
原本他们被敌军包围,采用的强攻突围的阵型。
此时,几经变动,却阵型收缩,改为守阵,并且缓慢地朝北面撤退。
北面有山,看样子,池长庭是想靠山据守。
李俨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又惊又叹。
没想到池长庭一个文臣,竟然还懂行军布阵!
池长庭的撤退虽缓慢却很稳,没有出现自乱阵脚的意外,而他一人于阵中手持弓箭,每一箭射出,倒下的人总能恰到好处地扰乱对方阵型。
李俨正看得心潮澎拜,忽然听到怀里的小姑娘惊呼道:“那是什么?”
李俨目光一转,顿时变了脸色。
只见西北方向,一支骑兵疾驰而来,引路的火把如一条来势汹汹的长龙,不知要将谁吞噬。
不是禁卫军,禁卫军即便已经收到急报,也得天亮后才能赶到;
也不是晋陵军,调令刚出,最快也要两个时辰。
“去两人看看,必要时,刺杀领将!”李俨道。
他以为禁卫三千足够,池长庭以为加上宣城三千足够。
谁也没料到,姚无忌竟敢在江南之地私募军队万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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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重逢
() 池长庭手里不过寻常府兵,算不得悍勇。
没有有利的地形,而敌军两倍有余围之。
败局已定!
倘若这里败得太快,余杭军和禁卫军赶到了也无济于事。
眼下,只能拼死突围!
“我去把池长庭捞出来!”何必驱马上前,主动请缨。
池棠怔愣看他。
没想到这位高手叔叔和爹爹竟然是可以冒死相救的交情。
可是这样的交情,怎么前世爹爹死后,她一次也没见过他?
池棠脸色一变。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和爹爹,一起葬身吴兴了……
何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某小姑娘回忆里死过一回,顾自挺胸傲然道:“放心好了!逃跑这种事,你叔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我这就去把你爹带出来,让你瞧瞧谁更厉害!”
说着,用眼神偷偷请示李俨。
“等等!”李俨没有在看他,目光落在远方,“不是姚无忌的人。”
纵然一贯沉稳,说这句话时,也情不自禁带上了喜意。
那支北面而来的生力军,甫一加入战局,便迅速着手清理北面外围的姚军。
战局中的池长庭似乎也有所察觉,分出部分兵力与新军里应外合,凶猛蚕食着原本嚣张包围他们的姚军。
“那是什么人?”池棠惊喜地问。
李俨忽地引缰转向:“去看看!”
跑至半路,便遇上了先前持东宫信物去调晋陵府兵的侍卫,大喜来报:“未出乌程,便遇晋陵都尉平良率兵前来平叛!”
竟然是晋陵府兵?
李俨眼神变了变,心中不解。
晋陵郡的长官是赵王的人,赵王一向与他不合,怎么会主动来援?
看刚才的局势,也不像是来趁火打劫的……
这时,晋陵军的后军也发现了他们,分出一队小队跑了过来,还没近前,便凶悍喝问:“来者何人?”
李俨将身前的小姑娘一盖,提声道:“我等乃池太守麾下!”
为首的小将狐疑地打量了他们几眼,很快发现了其中一个面熟的,正是不久前半路遇上的持东宫信物来调兵的侍卫。
向东宫侍卫求证之后,小将立即收敛了煞气,抱拳道:“诸位请随我来!”
驱马小跑前行,池棠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爹爹了,便激动得将脑袋钻了出来,恰好看到前方军阵中分,让出一条道来,一人青衫飘逸地骑马跑来,在一众戎装之中分外显眼。
池棠又惊又喜,忙扬声喊道:“萧五叔!”
萧琢正要同晋陵军小将说话,一听这喊声,忙转了脸望过来,大喜:“阿棠!“旋即打马迎上。
刚一照面面,萧琢就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从遇袭到现在,萧琢是池棠所见的人里最熟悉的一个,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此刻见到他只有亲切。
池棠眼眶一热,摇了摇头,冲他笑道:“我没事,就是看起来狼狈,没受什么伤萧五叔,你怎么也在这儿?”
萧琢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以风流貌美著称,跟眼下的兵戈肃杀十分不搭。
萧琢脸上温柔关切的神色瞬间淡去,眉目间染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翳。
“我是随晋陵府军一道来的”他微微一笑,转头望向身后,远处激战正酣。
池棠以为他会继续解释为什么随晋陵军一起来,然而他回过头时,又恢复了温柔关切:“没事就好,我带你去见府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