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七年柊
池棠跟在池长庭身后转了半圈,见他始终面色淡淡,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知在恼些什么。
周围还有两个外人,她也不好问,目光瞟了半圈,忽然望见远山红染,如霞光万丈,便摇着池长庭的手娇娇道:“爹爹,那边是白云山吧?”
池长庭抬眸望了一眼,脸色瞬变。
“展遇!”他厉声喝道,“速回衙门,取我官印,调府兵救援白云山!”
一连串指令下达,种种十万火急。
池棠惊愕地再次望向白云山。
白云山距离这里很远,远得只如天际霞彩,但细看之下,却见山间似有青烟浓雾——
失火了!
太子殿下!
池棠吓得腿一软,幸亏李俨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才没摔倒。
“我也去!”许航匆匆丢下一句话,追随展遇的脚步离开。
身为一郡太守的池长庭却寸步未移,目光晦涩。
“爹爹……”池棠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也去吧,青衣会护送我回家的。”
她知道爹爹是放心不下她,可今天白云山那么多人,吴县的百姓、大小官员,甚至还有太子殿下。
许航一个京官都去了,爹爹要是不去,日后还有什么颜面立足于世?
“爹爹,你是长官,要指挥的,不要冲太前——”池棠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东宫严侍卫,继续说着不怎么合适的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边高手众多,不会有事的……”
李俨正要松开她的手臂,听到这里,忍不住捏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松开,抬眸看池太守,似乎已经回过味来,目露沉思之色。
指腹略一摩挲,负手身后,李俨眸光淡淡地看着池太守,道:“府君自乌程一役后,仿佛将三十年所学都留在了吴兴,如今这般,教人不敢轻认无双状元池二郎!”
这话说得有点重,池长庭还没怎样,池小姑娘先怒了:“爹爹!我自己可以回家,不用他帮忙!”瞪了李俨一眼,“你自己还不是没有赶去救太子殿下,亏太子殿下还那么信任你,东宫印信都交给你!”
池长庭摸了摸女儿的头,低声道:“阿棠,不得无礼。”
虽是受了训斥,可从李俨的态度他也看出来了,太子殿下对这件事早有预料。
他素来自负,然而这回,年方二十的太子殿下早有预料的事,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今日太子驾幸白云山,已事先清散了吴县百姓,失火一事,并非意外——”李俨淡淡看了一眼面露惊讶的池小姑娘,“府君放心去吧,下官定将池姑娘安然送回太守府。”
池长庭点了点头,面露惭色,拍了拍池棠的肩,大步离去。
池棠抿了抿唇,轻声道:“是不是太子殿下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却没有告诉我父亲?”
李俨道:“府君自乌程一役后,一直不愿揽事,太子召见,也是能推则推——”他转过头,看着她的发顶,语气复杂,“你父不过而立之年,已有退隐之意。”
池棠怔怔不语。
隐退,是她曾经向爹爹提过的心愿。
当时爹爹说,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但现在,他似乎真的打算因噎废食……
……
城外失火,城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因为大多数百姓出城登高,大街小巷甚至有些安静。
马车到了太守府门口,下车时,池棠犹自满腹心思,心不在焉地向李俨施礼道别,犹豫片刻,轻声道:“严侍卫,方才塔上,我……失礼了……”不等李俨回答,又急急加上一句,“但你也不能那样说我父亲,他毕竟年长于你,你也失礼了!”
李俨见她双眸睁圆,一副不许他反驳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哂。
他怎么会同一个急于维护自己父亲的小姑娘计较?遂爽快点头:“你说得是,我失礼了。”
对方这么配合,池棠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害羞地冲他笑了笑,问道:“严侍卫,白云山真的失火了吗?”见他看过来,又忙道,“不能说的话就当我没问过。”
李俨微微一笑,点头道:“应该是真的。”
池棠被他一闪而逝的笑容晃了一下眼,下意识接着问道:“什么意思?”
“之前查抄吴兴王府时,走脱了姚无忌膝下一子一女,因此特意留了破绽引那两人出来——”
今日倾城而出,城内是守株待兔,城外是替身作饵。
局是闻礼做的,池长庭这阵子忙着陪女儿,没有特别参与。
“白云山应该是有人纵火,不过我们早有防范,且没有让百姓进来,又有池太守领府兵坐镇,不会出大乱子。”
池棠这才放下心来,握紧拳头道:“这次一定要抓到那两个人!太子殿下这样用自己作饵,也太危险了!”
李俨眉头一跳。
好像刚才有位小姑娘死命拦着自家爹爹,不许救“太危险”的太子殿下来着?
顶点
------------
第117章 说不定他见过你
同严侍卫道别后进了家门,家仆如常行礼问候,既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也没提家里发生了什么。
因此池棠回到锦年院时,见到屋里本不该出现的某人,有点猝不及防。
回过神来,急忙吩咐:“关门!关门!”
随后提起裙摆小跑进屋,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那人歪在榻上,嘴里刚塞了一块重阳糕进去,说不出话来,只冲她弯了弯眼睛。
“不会又偷跑出来了吧?”池棠忧心忡忡问道。
接风宴那晚,朱弦虽然暂时逃出来,后面还是被东宫侍卫带走了。
可见太子殿下还是很紧张朱美人的。
再次偷跑来她家,池棠有点担心太子殿下会迁怒爹爹。
朱弦终于咽下了口中的重阳糕,横了她一眼,拈起最后一块,道:“谁跟你说我偷跑出来的?这次是太子殿下亲自下令放我出来!”
池棠一愣,问道:“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肯放你走了?”
“还能为什么?调查完了呗!”朱弦理所当然地说。
朱弦被东宫的人带走,理由是很光明正大的:调查御史穆鸿命案。
但是这一调查,就是好几天不让出门,导致包括池棠在内,都有了额外的猜想。
所以是她想多了?误会太子殿下了?
池棠挨着她坐下,悄声问道:“你是说,太子殿下亲口吩咐放你走的?”加重了“亲口”两个字。
朱弦点头:“是啊!他们说的,太子殿下亲口吩咐了。”
“他们?”
“就是这几天看着不让我走的那几个。”朱弦道。
“所以……你没有见到太子殿下?”池棠已经开始想象看守侍卫为美色所迷,擅自放走太子殿下心仪美人的一幕了。
朱弦一听就来气:“我要是见着了太子殿下,还能知道力往哪里使!那天杀的李俨,就知道找人关着我,自己一面都没露过!”
池棠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说……太子殿下从来没见过你?”
朱弦瞪她一眼:“是啊!”
池棠顿时一头雾水。
说好的太子殿下看中朱美人强抢扣留呢?
朱弦得了自由,又抢了池小姑娘的重阳糕,正高兴着,没在意这些小问题,自顾自斟了盏茶润润嗓子,随口问道:“你爹呢?”
池棠回了神,道:“出城救火了……”将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朱弦听着听着,停下了喝茶的动作,若有所思。
待池棠说完,又沉吟着喝了一口茶,“当”的一声放下茶盏,目光古怪地打量了池棠两眼,道:“你爹带人出城了,城内空虚,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放我出来,该不是让我回来保护你吧?”
“怎么会?”池棠正觉得好笑,突然,想起上次爹爹说过的话,一下子愣住了。
“你跟太子殿下很熟?”朱弦问道。
池棠茫然摇头:“我从没见过太子殿下。”
朱弦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你没见过他,说不定他见过你呢?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太子殿下竟然喜欢这样的——”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太子殿下这么紧张你,那我刚才抢了你的重阳糕,会不会被责罚呢?”
池棠愣了愣,转头看她,幽幽道:“我爹说,太子殿下是因为你之前一直抢我点心吃,觉得你欺负我,才扣着你不放的……”
朱弦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堂堂太子殿下!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这么小气?!为了这种小事居然关了我整整十天!”朱弦气得抓起杯盏要砸,被池棠抢走后又要去抢回。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名侍女:“姑娘,太子殿下遣人送了一篮重阳糕来!”
陆家没有派人送重阳糕,因为陆家的主子们都去了白云山未归。
但是太子殿下却派人送来了,显得他好像在城里似的。
“殿下一早就吩咐过,重阳糕一出炉,就要给池姑娘送来——”送重阳糕的是名中年内侍,笑得极为殷勤,“殿下还吩咐了,让池姑娘午膳前少吃一些,免得吃不下午饭。”
内侍刚走,朱弦便拈起了一块重阳糕,啧啧道:“太子殿下对你的心思绝对不简单!”
可池棠想破脑袋,也只想得出爹爹和太子殿下交情不错这点。
瞥见朱弦要吃,忙喊道:“你不能吃!刚刚那份是沈姑娘送的,吃了不要紧,要是吃了太子殿下送的,回头又要抓你了!”
朱弦下意识左右看了两眼,随后讪讪地丢了重阳糕:“我才不稀罕太子殿下送来的,我等你爹给我送重阳糕!”
……
池小姑娘的爹今天是没空给任何人送重阳糕了。
尽管白云山的火没有烧到太子殿下及任何人身上,可烧山毁林也是一方灾难。
等到大火被控制住的时候,重阳节已经过了。
来不及换下沾满烟灰的衣袍,池长庭便连夜召集本地官员商量后续对策。
天际蒙昧时,府衙里走出的都是灰头土脸且一夜未眠的官员。
池长庭回了趟家,简单梳洗一下,换了身衣衫,又询问了几句池棠的状况,便叼着一只包子上马往陆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