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月流火
“同一人的。”盛兰初回道,“因为血祭的目的是增强剑和主人的共鸣,如果用了很多人的血,剑气?息驳杂,反而落了下乘。所以最好用同一人的血。”
李朝歌实在忍无可忍,骂道:“荒谬!打天下靠的是谋略和勇气?,岂能寄希望于一柄死物,还为之残害一条人命?祭祀那个人要放四十九天血,最后一天还要跳到火焰中为他们熔剑,死都死不?痛快,真是倒了血霉。”
李朝歌直接大骂,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赞同,其余几人垂下头,唯有叹息。
盛兰初叹道:“是啊,我也觉得?此法太过残忍。没想到我父亲跟着?魔了一样,疯狂迷恋潜渊剑。他是铸剑师,看到好的剑就忍不?住想上手一试,他不?知道从哪本古籍上找出七七活祭法,竟然意图效仿。我那时忙于练功,再说父亲时常几个月不?见人影,所以我并没有当回事。谁知……”
盛兰初说到这里,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侍女连忙扶住盛兰初,华凌风也担忧地唤:“师娘!”
盛兰初摇头,忍住哽咽,继续说:“谁知某一天大雨,我突然听到一道爆炸声。我连忙追过去看,发现父亲在密室里,剑炉炸了,而父亲背上插着?潜渊剑,身上全是鲜血。我被吓坏了,慌忙顺着血迹去追,发现一个女子落到湖里,我去时已经淹死了。我这时候才知道,父亲竟然买了一个叫小莲的婢女,当作剑奴,用来活祭铸剑。后来小莲找到机会,捅了父亲一剑,自己悄悄跑走,却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失足坠湖。”
盛兰初说着,从床榻上挣扎着爬起来,深深给李朝歌和顾明恪磕头:“我去的太迟了,这一切错误已经铸成,我知道我父亲犯了大错,但他也付出了生命代价,我为了藏剑山庄的声誉瞒下这一切,说小莲是失足落水,给他们家送了很多钱,让她的父母能安享晚年,也让我父亲体体面面地以铸剑奇才的身份离世。我们父女俱罪大恶极,公主和顾大人若是追究,惩罚我就好,请看在死者为大的份上,勿要揭露我父亲的罪行,留他一个英名。”
盛兰初不?顾形容狼狈,不?住给李朝歌和顾明恪磕头。华凌风又震撼又惊讶,他呆愣当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这一天内,他的世界接连崩塌。他得?知他视为偶像的师父其实是沽名钓誉之徒,师父偏心二师弟,并非因为二师弟年幼,而是因为二师弟是师父的私生子!他又得?知,师父突然指点他武功,并非关心他,而是想让他替二师弟死。
现在,华凌风再一次崩溃地听到,他的师公,被全庄人敬奉为铸剑奇才的师公,竟然用活人祭剑。
盛兰初声泪俱下,再无往日温柔端庄之态。华凌风的眼泪倏地落下来,他用力擦干眼睛,走到李朝歌和顾明恪身前,端端正正跪下。盛兰初见到,呵斥道:“凌风,你做什么?”
华凌风五体投地,砰的一声叩到地上,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俗话也说父债子偿,我师公和师父错做了事,理当由我承担。顾大人和公主若要追责,冲着我来就好,勿要为难师母。她只是做了一个女儿和妻子应做之事罢了。”
莫琳琅瞧见这一幕,面露不忍之色,别过脸不忍再看。李朝歌和顾明恪对视一眼,顾明恪问:“若如你所言,你去时,老庄主和小莲都死了,那你如何?知道小莲是剑奴?”
盛兰初露出些难以启齿之色,说道:“因为父亲剑炉的隔壁密室里,放着许多盛血的器皿,还有女子生活的痕迹。血迹从铸剑室里滴滴答答往外流,一路流到湖边,而小莲已失足淹死在湖中。其实之前山庄中就有风言风语,父亲新买回来一名婢女,唤作小莲,独来独往,待遇优渥,并且不?和其他侍女住在一起。下人们都说我父亲金屋藏娇,我不?愿听这些?污言秽语,下令不许他们再说。后来小莲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没有多想,谁能知道……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李朝歌慢悠悠开?口道:“照这样说,老庄主从民间买来了小莲,并将她悄悄养在密室中,等时机合适后,就放她的血铸剑。没想到铸剑未成,反被小莲反杀。小莲仓皇逃走,却也因失血过多,意外落水而死。是这样吗?”
盛兰初脸上挂着?泪,点头道:“公主说的没错。”
“情理上说得通,但我还是觉得?有疑点。”李朝歌问,“既然小莲被关在密室里放血,身体应该非常虚弱才对,她如何?杀得?了老庄主?”
盛兰初脸色沉下来,她将左右侍女遣散,压低声音说:“公主,这些?话由我说大逆不?道,但我还是得提醒公主,那柄潜渊剑不?祥,那是柄凶剑。或许因为它是被血祭炼出来的,所以此剑嗜血,一旦接触到活血,不?吸干决不罢休。小莲用潜渊剑刺入我父亲体内,我父亲……便是被这柄剑吸干精血而死。”
莫琳琅脸上的表情不?太信,这个说法太玄了,剑还能杀人?但是李朝歌马上就相信了。她也被潜渊剑杀过一次,她深有体会?。
莫琳琅正等着?李朝歌和顾明恪质询呢,没想到公主和顾大人都没说话,看样子是信了。莫琳琅吃了一惊,而顾明恪已经站起来,说:“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会?重新查证。若你撒谎……”
盛兰初立刻垂下脖颈,恭顺道:“妾身绝不?敢有一字虚言。”
顾明恪转身走了。李朝歌看了看,慢慢站起身,说:“夫人安心休养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当下最重要,不?是吗?”
盛兰初感?激地低头,应诺道:“谢公主安慰,妾身明白。”
李朝歌转身出门,莫琳琅慌忙跟上。到门口时,李朝歌突然停下,回首望向屋内。莫琳琅跟着?回头,见华凌风正扶着盛兰初擦泪,神情颇为认真。
李朝歌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掀帘子走了。莫琳琅最后望了一眼,快步追上李朝歌。
莫琳琅跑在李朝歌身后,问:“公主,她说的是真的吗?”
“她敢说,就一定是真的。”
莫琳琅应了一声,又问:“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查证据。”李朝歌微微叹气,“盛兰初透露出这么多信息,有的是我们忙了。派人去吴晋原的老家开棺验尸,我应该知道吴晋原是怎么死的了。”
吴晋原老家离庐州有段距离,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李朝歌留在藏剑山庄里等,这段时间里,他们去小莲的家乡查证,小莲的父母亲人、出生年月、买卖缘由都和盛兰初所言无异,甚至盛兰初所说的抚恤金也确实送到小莲家人手里。李朝歌打开?老庄主死时的密室,在密室地上和墙壁上,找到了残留的血迹,侧间亦有活动痕迹,像是什么人在这里住过许久。
李朝歌甚至找到了十年前离开藏剑山庄的老仆,老仆回忆许久,说:“当年确实有小莲这个人,但她独来独往,和大家很不?合群。后来小莲掉到湖里淹死了,因为没什么熟人,所以也没人在意。”
李朝歌问:“她为何?溺亡?”
“不?知道,大概是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吧。”老仆脸上有不?屑之色,说道,“恩将仇报的东西,老庄主和小姐对她好,她还蹬鼻子上脸,死了活该。”
老仆对小莲的观感?似乎很不?好,李朝歌问:“为何,她做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那狐媚样子。”老仆骂道,“老庄主带她回来,神神秘秘一直藏着,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老夫人生小姐时难产死了,之后老庄主没有续娶,又当爹又当妈把小姐拉扯大,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山庄里一直好好的,就因为小莲这个扫把星来了,惹得山庄频繁出怪事。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姿色,哪配肖想夫人的位置?呸,不?上台面的东西。”
李朝歌记得盛兰初说过,老庄主将小莲带回来后,其实是为了铸剑,但山庄里却传言是金屋藏娇。都过了这么多年,老仆对一个死者依然有这么大的恶意,可见,当年的传言很不?好听。
李朝歌不?想听这些?骂人的话,她打断老仆喋喋不?休的叫骂,问:“那你们小姐呢?”
“小姐可真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妙人啊!”一提起小姐,老仆的态度立马变了,说,“小姐一出生就没了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温柔大方又懂事,比我自己的女儿都亲。小姐是个好孩子,老庄主去世的时候,她大受打击,整个人瘦的都不像样子,养了半年身体才慢慢转好。小姐后面没生下孩子,不?知道和当年病的那一场有没有关系。可惜了,小姐这么好的人,却没遇上一个好姑爷。”
洪城源养外室,还偷换私生子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了,现在城中都在骂洪城源道貌岸然,怜惜庄主夫人遇人不淑。李朝歌点点头,突然问:“当年发现老庄主死亡的人是谁?”
“小姐啊!”老仆想都不想,说,“当时庄主失踪了大半个月,庄主一沉迷练剑就是这样,大家本来没当回事,还是小姐发现老庄主被人杀了。可怜见的,那天她身上全是血,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找出来是哪个仇家杀了老庄主。”
一切都和盛兰初所说合得?上。老庄主偷藏小莲,山庄里有风言风语,老庄主本想铸剑,却被剑吸干精血而死,小莲坠湖。后来盛兰初为了山庄的名誉,假托老庄主被仇家害死,而小莲也是失足溺亡。李朝歌打听的差不多了,站起身,说:“多谢告知,您老保重身体,告辞。”
老仆人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地送公主出门。李朝歌从老仆这里出来后,莫琳琅叹气:“山庄的人对小莲恶意太大了,小莲被父母卖了,被老庄主当剑奴,现在,还要被人骂狐狸精。她并非插足别人家庭,她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啊。”
“是啊。”李朝歌似叹非叹,“都是可怜人。”
九月中,去第二位刺史吴晋原老家的人赶回来,带来了吴晋原和洪城源的书信,也带来了吴晋原的死状。先前仵作检查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被剑杀死这种可能,所以他漏过了吴晋原手指上的伤痕。
吴晋原身体上并非无伤,而是有一道一寸长的细小伤口。
吴晋原和洪城源来往密切,借职权之便给洪城源大开方便之门。吴晋原在交往中发现洪城源本人能力非常平平,不?知为何?做生意屡试屡中,吴晋原随便问了一下,结果得?知了潜渊剑的存在。
吴晋原被这柄能带来财富和权势的上古遗剑迷住了,他借赏剑之名,移花接木,将真正的潜渊剑偷走。吴晋原拿到了剑后欣喜非常,所以府衙的人说那几日吴晋原神魂不?属,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办公。吴晋原在一个晚上按捺不住,悄悄拿出剑尝试,结果被剑吸干精血而死。
精血并非全身血液,人分三六九等,血也分高低上下。精血是血液中最精华的部分,将精血吸干后,人也会?精气耗尽而死。
所以,仵作忽略了吴晋原手上的剑伤,他们沉浸于中毒还是他杀,思路被带歪,并没有注意失血。
“真是离谱。”白千鹤噼啪说道,“要不?是我亲身经历,我绝不?相信剑会?杀人。所以第二任刺史吴晋原是被自己作死的,第三任徐兴宁和洪城源狗咬狗,谁都想威胁对方交出潜渊剑,最终洪城源被逼急了,杀了徐兴宁,尸体被藏在密室中。那第一任呢?”
“应该是病逝。”李朝歌说,“第一任刺史说好听点叫嫉恶如仇,说不好听点叫愤世嫉俗,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来庐州后事事不?顺,便郁病交加而死。要不?是他的后两任接任者死法离奇,曹羿之死本来不会?惊动朝廷的。”
白千鹤啧啧称奇,回头贱兮兮地撞周劭:“听见公主的话没有,你要多笑笑,不?然天天不高兴,喷完这个喷那个,会?早死的。”
周劭一拳甩了回去:“你这话对顾寺丞说去,他才是一天到晚都不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千鹤挤眉弄眼,偷偷瞥李朝歌道,“人家只是不在你面前笑而已。”
莫琳琅正在削苹果,李朝歌喊了她一句:“琳琅,苹果不?用削了,把刀给我。”
莫琳琅不?明所以地把刀擦干净,递给李朝歌:“公主,怎么了?”
白千鹤一看,用尽自己毕生功力往外跑,李朝歌手里握着刀,在指尖转了半圈,猛地疾射出去。
外面传来白千鹤叽哩哇啦的声音,隔壁大理寺的人正整理口供呢,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推窗户骂。
窗外鸡飞狗跳,庭院里高大的桦树被白千鹤的鬼叫声惊动,金黄色的叶子簌簌落下。再远处,山脉层林尽染,天空蔚蓝如洗,莫琳琅看着?窗外景色,神色慢慢柔和下来。
他们来的时候是夏末,一转眼,已经秋天了。莫琳琅问李朝歌:“公主,证据整理的差不多了,口供也问完了,我们要回京了吗?”
“差不多了。”李朝歌合起卷轴,眼睛看向山野秋色,轻声说,“只差最后一样证据,就可以结案了。”
也是此案最重要的证据,丢失的潜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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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万里无云,圆月高悬。盛兰初从外面回来,满身都是疲惫。
洪城源死了,藏剑山庄卷入谋害朝廷命官的官司中,其他门派见状纷纷趁火打劫,这段时间藏剑山庄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夸张。幸而盛兰初认错及时,态度良好,无论大理寺和镇妖司有什么要求都十分配合,杀害第三任刺史的凶手止步于洪城源,并没有牵连家族。
但是显然,藏剑山庄少不?了要脱层皮。这段时间盛兰初一直忙着?打点关系,可以说心力交瘁。盛兰初好容易忙完了回房,她打发丫鬟下去,进入内室换衣服。她解下自己的外衣,慢悠悠说:“若是其他人夜探妾身闺房,妾身必要讨教个说法。但公主深夜前来,是谋财,还是谋色?”
“夫人多虑了。”屏风外,一道高挑窈窕身影逐步走近。屋内没有点灯,但是月光将地面照的如积水空明,李朝歌停在屏风外,说:“我有些?事不?解,想请夫人解惑。”
“公主和顾大人把经年旧事都扒出来了,妾身还有什么地方帮得?上二位?”盛兰初随便披了件大袖衫,外衫是丝质的,薄若蝉翼,披在盛兰初身上,能清晰地看到她羊脂玉一般的肌肤。
盛兰初走出来,借着?月光给李朝歌倒茶,柔声说:“不?知公主前来,没有准备好茶,唯有妾身所饮的陈茶冷汤,委屈公主了。”
李朝歌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接茶的意思,说:“谢夫人好意,但我从来不碰来路不?明的食物,夫人不?必折腾了。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命案,夫人就没有冤屈要喊?”
“妾身有什么冤屈?”盛兰初笑道,“亡故的三位刺史中,唯有第三位是凶杀,妾身夫婿已畏罪自尽,以命偿命。第二位刺史之死虽然和藏剑山庄有些?关系,但他偷窃藏剑山庄的宝剑在前,不?慎被凶剑反噬,也不?能怪到我们山庄头上。莫非公主和其他官员一样,连失两位刺史,恼羞成怒,要迁怒于藏剑山庄?”
李朝歌轻笑了一声,说:“三位刺史一案已经查清,没什么可问的了。我今日前来,是想替十八年前老庄主那个案子喊冤。”
盛兰初笑容不变,问:“哦?当年小莲杀了我父亲,算是凶手,但我父亲谋其性命在先,谁是谁非实在不好定论。但他们两人已同归于尽,两方家庭也各自开始新的生活,再追究下去没有意思,不?如就让逝者安息,生者前行。公主,您说呢?”
“我如何?说不要紧,追不追究,得?看你。”李朝歌笑着?看向她,眼中光芒璀璨,冷意逼人,“你说是吗,小莲。”
第73章 宝剑
盛兰初安静了好一会, 笑道:“公主,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听不懂吗?好, 那我说得再明白一点。”李朝歌绕过盛兰初手里的茶水, 缓步走在盛兰初的闺房里,似乎在打量她的摆设,“其实我听你讲潜渊剑的时候就很疑惑, 你对七七活祭法了解的似乎太详细了, 不像是看?书,反倒像是自?己经历了一遍一样。自?然, 这只是我个人感觉,你真正露馅之?处,在于吴晋原。”
“第二任吴刺史?”盛兰初笑道, “我和吴刺史并无来往,公主连吴刺史的棺木都打开了,想必已经查的透透彻彻。为何会和我扯上关系?”
“你最厉害之?处,就是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李朝歌说,“吴晋原确实是想独占潜渊剑, 反被潜渊剑吸血而死。但是, 他一个官场中人, 和铸剑、铁匠等人素无来往,仓促之?间,他去哪儿找了一把几可乱真, 甚至瞒过了洪城源眼睛的假潜渊剑呢?”
盛兰初沉默了, 她垂着眼帘,许久没有说话。李朝歌停在一副书画前,仔细观看?, 不紧不慢道:“潜渊剑是当年夔国集举国之?力?锻造出来的宝剑,当世能仿造此剑的,除了十八年前爱剑成痴、沉迷铸剑的老庄主,再不做其他人想。你当时说,老庄主找来一个血奴,想要比照着潜渊剑的模样,仿造一把新剑。后面的事情你没有说,但是我觉得,除了血祭这一关,其他部分老庄主已经做完了。这柄剑自?然没有潜渊剑的神?通,但是从外表上迷惑一下不懂剑、也不爱剑的洪城源,应当还是足够的。能同?时满足知道老庄主铸造仿剑、了解洪城源的为人性格,还能和吴晋原搭上关系的,唯有夫人您了。”
盛兰初静默了好一会,无所谓地笑笑,说道:“那又如何。我对他一心一??,为他操持家务,打理生??,他却?在外面养外室,还光明正大地把私生子塞到我眼前。他如此愚弄我,我让他吃几分苦头,有错吗?”
“没错。”李朝歌笑了,说,“我明白夫人的心情。曾经也有一个男人对不起我,我见?了他就想捏爆他的脑袋。自?然,这是题外话,回?归正题。第一任刺史和第三?人刺史的死都没什么疑点,唯独第二任吴晋原,有点太玄了。洪城源想把三?任刺史的死推到水鬼身上,夫人更好,直接借刀杀人,真的让一柄剑杀了他。若不是实际经历过,谁会相信,一柄没有神?志的剑,会把人的精血抽干呢?”
“公主怀疑第二任刺史的死和我有关?那可真是冤枉妾身了。”盛兰初冷冷说,“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那吴晋原为什么会得知洪城源一帆风顺是因?为潜渊剑,他又为什么会冒出换剑这个主???若没有人在山庄内里应外合,恐怕吴晋原不会冒这种风险。”李朝歌看?着画上的落款,慢悠悠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只有扮演角色的人,才会完美。”
盛兰初绷着脸色,问:“公主这是什么??思?”
“我听闻有一种换魂术,只要找到两个生辰八字一样的人,可以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曾经有人用这种办法夺舍,因?为太过阴损,慢慢断绝了。但老庄主沉迷上古巫术,连七七活祭法都能找出来,寻找时代更近、记载更多的换魂术,应当不难。老庄主一生痴迷铸剑,不畏世俗看?法,本来无错,但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不顾人伦禁令,想要复原上古名剑,但是又舍不下自?己女儿,故而生出了一个恶毒的折衷办法。以血淬剑是为了提高?剑与主人之?间的牵引,如果用的是血亲的血,想来牵引力?会更强。所以,那个应该放血七七四?十九天、最后跳到剑炉里淬火的人,理当是老庄主唯一的女儿,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山庄大小姐,盛兰初。”
盛兰初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下去。李朝歌叹了一声,转过身,看?着盛兰初说道:“老庄主不舍得自?己的女儿死,便想借助换魂术,让另一个生辰年月相同?的女子替女儿死,之?后,他的女儿会以另一个女子的身份活下去。这不是什么问题,藏剑山庄没有其他人,老庄主只需要收养换魂后的盛兰初为义?女,就能让女儿重新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其中唯一牺牲的,是小莲。”
盛兰初没反应,李朝歌继续说道:“小莲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父母重男轻女,贪财薄情,为了一贯钱就将女儿卖给老庄主,浑然不问对方买自?己的女儿回?去干什么。小莲一进入山庄就被控制起来,老庄主不让她和外人来往,却?还锦衣玉食供着她。小莲本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容器,用来替自?己亲生女儿受苦的容器。”
盛兰初站不稳,不由扶住旁边的多宝架。她睁开眼睛,里面已经盈满了泪水:“我这一生不被人喜欢,我都认了。我就是命贱,比不过兄长弟弟,比不过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甚至比不过山庄里的侍女。但是他们?不应该给我希望,嘴里说着把我当女儿养,实际上,却?在商讨哪一天实施换魂术,让我替大小姐去死。公主,您出身尊贵,父母宠爱,容貌美丽,大概不会懂我这种生来平凡的普通女子的心情。我那天不小心偷听到老庄主和大小姐的话,他们?父女在商讨该如何骗我换魂。我的命都换给她了,小姐却?还在嫌弃我相貌平庸,远不及她自?己秀丽。”
李朝歌无声叹气,她其实懂。她亦从来不是一个被偏爱的人。
李朝歌问:“后来呢?”
“后来我喝了水,毫无察觉地便昏迷了。等醒来后,我眼睛被布蒙住,老庄主说要收我为义?女,但是需要一些程序,所以让我放血配合。我当时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了。公主,你能想象到每天放血是一种什么感受吗?手腕被割了太多次,已经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伤口凝固了就重新撕开,血一直流一直流,我都能听到自?己血流干的声音。我躺在榻上,明明一天什么都没做,可是连走两步都困难,到后面,我稍微动弹就头晕眼花,躺在床上,如同?一个废人。可是我的神?志偏偏是清醒的,我偏偏知道,现在的痛苦只是开始,忍耐没有任何??义?,因?为真正的绝望还在后面。”
“二十天后,我终于受不了了,我根本撑不到七七四?十九天,用不了两天我就会死。反正左右都是死,我横了心,趁着老庄主刚取完血,还没有将我关起来的时候,拔出潜渊剑捅向他后背。我本来没打算成功,我只是想速死而已,可是老庄主沉迷铸剑,竟然被我捅中了,更诡异的是,那柄剑开始自?动吸老庄主的血。我眼睁睁看?着老庄主在我面前倒下,没挣扎几下,很快断了气。我吓傻了,跌跌撞撞往外跑。我失血太多,跑出密室没走几步,就跌倒在路上,还惊动了侍女。我本来以为我死定了,却?发现,她们?叫我小姐。”
盛兰初仰头,不可自?抑地笑起来,笑的连眼泪都出来了。她脸上神?情似哭似笑,泪光盈盈,说:“她们?竟然叫我小姐。我反应过来后,做出我有生以来最恶毒,也最痛快的一个决定。”
李朝歌闭上眼,已经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盛兰初用力?擦干眼泪,眼神?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平静又癫狂:“我让他们?将一个叫‘小莲’的侍女抓住,蒙住眼睛和嘴,不让对方说任何话。我随便一查找,就在小莲屋里找到很多盛大小姐的东西?。都不用我吩咐,下人便义?愤填膺,说小莲行窃,要将小莲沉塘。你看?,主子定下人的罪,连反驳都不必听。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替小莲说过一句求情的话,小莲就那样被蒙着眼睛嘴巴,在众人面前沉了湖。”
李朝歌长长叹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故事实在太惨烈了。李朝歌问:“可是那些老仆,为什么承认小莲是失足落水呢?”
“我是小姐,我只要吩咐一句奴婢行窃太难听,下面人自?然心领神?会,一齐改口说是对方失足。她死后,我天天让和尚在湖边念经,我要让她形魂溃散,神?志模糊,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谁。小莲受过的苦,她要一一尝一遍。”
李朝歌沉默,她想起自?己前世得知裴纪安背叛后,疯了一般报复裴纪安和李常乐,和现在盛兰初的所作所为没有差别。身在局中时不觉得,现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听,才发觉太疯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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